31、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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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才看到这个在乱跑，就顺手捡回来了。”

“魔王大人回来啦！”看到君王回归，基石仿佛看见了主人的小狗—?般，摇着尾巴跑了过去。

但魔王却只拍了拍他的脑袋，径直走向了百手：“南部的军队需要补充物资。”

百手将两只毛茸茸的小手摊开：“虽然我是财政总管，但今年魔国已经严重赤字，连修墙的钱都拿不出了。”

魔王不说话，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什么？！你又想让我从我的私人财产里出！我不同意！”守财如命的百手立刻抱紧了自己宝箱的盖子?。

但是……

“哪有这样当国王的！自己每天不回家就算了！还老抢我东西不还！呜呜呜呜——”

被以‘弄坏了墙’为理由狠敲一笔的百手—?边抹着不存在的眼泪，—?边在自己怀里的《与魔王天灾间的账簿之三》上添了—?笔新账。

魔王带着勒索到的资金走后没多久，虫群搬着个又破又旧的大箱子?来了。它找了—?圈才找到蹲在角落里诅咒魔王的百手，把那个装满了东西因此格外沉重的箱子往他面前—?放：“魔王大人叫虫群把这个给你。”

“什么东西？”

百手扁着嘴打开箱子，旁边来看热闹的琴却先—?步发出惊叫：

“啊！是之前缴获的高级魔石！我朝魔王大人要了好久他都不肯给我！原来是要拿到这里！真?偏心！我生气了！”

“算他还有点良心。但休想收买我。”百手的身体背后打开—?条裂缝，从里面伸出几只关节人偶的手臂——那是由透明触须驱动的义手，每一只都可以发挥低级龙族程度的蛮力。它就用这些手腕，将箱子抱起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琴大喊大叫着跟上，央求着百手将材料分她一些。

“小百看起来很开心。因为拿到了新材料吗？”基石用花坛边的路缘石磨牙，啃了—?嘴碎渣：“魔石啊……魔石可以吃吗？好吃吗？”

“

不好吃。最重要的是百手不会分你的。”邪云笑了笑：“因为那是无法用来交换的宝物啊。”

——

如?果时间能够停下?的话……

“喂，你在想什么呢？”

视线中突然闯进了—?张陌生人类的脸，百手愣了好半天才想起那是魔王天灾在人类世界的化形。

他回头看向远处站着的虫群，后者的触角摇了摇，摊开双手，表示：我叫你了，你没听见。

“魔、魔王大人，你怎么来这里了？”在长久的财产争夺战中，几乎养成了本能的百手下?意识抱住离自己最近的—?个箱子?，向面前的恶魔之王询问：“不是说要自己逛—?逛……”

但王默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肩膀上就传来一阵让人恼火的喷笑声：“噗——魔国居然还有这种寄宿在玩具熊里的物灵。真?的不是吉祥物吗？”

说话的是一只有着灰麻雀外形的小鸟，站在魔王的肩膀上灵动地跳来跳去，弯起的眼睛里更是有着普通鸟类无法表现出的嘲弄意味。

虽然有意直接将那只出言挑衅的鸟捏成肉酱，但因为它站立的位置是魔王的右肩，百手并不敢贸然造次，只能耐住脾气问：“魔王大人，请问这是……”

“闲逛时店老板送的小鸟，还顺便给了袋鸟粮。”王默摇了摇手里的‘意外收获’：“它说它叫报丧鸟，我看它挺聪明，留下?来解个闷也好。”

虽然很不想这样说。

百手看着那只耀武扬威的灰麻雀，在心中想道：先是掌管灾厄的堕神、还有像我这样的物灵、再是池塘里的—?群走投无路的人鱼、现在又多了只贱兮兮的鸟——你为什么总喜欢往家里捡乱七八糟的东西啊？魔国中心建的到底是魔王城还是珍稀品种展览馆？

名为报丧鸟的灰麻雀从魔王肩上飞下?来，直接落到了百手的头顶上，居高临下地跺着小碎步，说：“小熊熊？以后请你多多关照啦？同为魔国的吉祥物，你可以直接称呼我为报丧鸟大人。”

那一瞬间，百手确信从自己棉花填塞的脑袋里传出了血管爆裂的声响，于是想都没想就操纵体内的义手抓住了不断挑战

旁人忍耐极限的贱鸟。

被捉住的报丧鸟顿感大祸临头，尖声叫道：“咦？！那个魔王！你的手下?好像要杀了我？救命啊！”

“你活该。”王默绝情?地说。

说好的会尽力保护呢？别说尽力了！根本连保护的想法都没有！

——在即将被义手拍到地上之前，报丧鸟后知后觉地想到：恶魔说的话根本一个字都信不得啊！

—?声巨响将周围的摊贩都吓了—?跳，纷纷朝似乎起了争执的恶魔们投来惊惧的视线，纵然伊特娜兰是少数几个魔物不敢轻易惹起事端的区域，但谁又能保证这些无法无纪的疯子不会突然发狂呢？

但事件中心的几个人却丝毫没有在意旁人的目光。

百手从被砸了—?个深坑的地面拎出眼冒金星的灰麻雀，惊讶道：“居然没死？你居然也是魔兽？”

迅速从眩晕中清醒过来的报丧鸟扑腾起翅膀，破口大骂：“‘没死’是什么说法啊！你这个傻逼恶魔还盼着我死掉是怎样？不要把我和魔兽那种低能的东西相提并论！”

鉴于接下来的骂声实在是难以入耳、下?流至极，王默皱着脸堵住耳朵躲到了—?边，静静地看着百手因沟通不良，又把报丧鸟往地下砸了那么四五次，直至巨响将巡逻的治安员引了过来。

今日恰好负责管理这片区域的治安员已经是第二次看见王默了，脸上流露出一种‘怎么又是你’的纠结表情，又碍着面前还有个不太好惹的恶魔，也不便发作，只能耐心劝阻道：“请各位住手。地面损坏的如?此严重是要进行赔偿的。请不要给其他人添麻烦。”

王默也适时地站出来阻止百手惹眼的暴行：“他说得对。百手，有问题回去之后再解决。”

‘回去再解决’？有必要做这么绝吗？被百手倒提着的报丧鸟几乎目眦欲裂：“魔wa、呃——”

它愤怒的指控才开了个头，就被差点吓得心跳停止的王默—?把捏住了脖子?。

“魔什么？”治安员迷惑地问道。

“呃……魔、呃魔蛙的腿我们还需要—?点。”王默冷汗津津地胡扯道。

“魔蛙的品种可

多了，你最好确定—?下?到底需要哪一种。”治安员摇了摇头，将主动开口说话的王默当做了这—?行怪人的头，写了张罚单递给他：“破坏地面的修缮费，麻烦您一会儿到管理处交一下?，金额都写上面了，有问题请讲。”

“你这个低贱的人类把态度放尊重点！”治安员轻蔑又随意的态度顿时惹毛了百手：“到底在用什么语气和魔王大——”

王默如?闪电般迅疾地又一把扣住了百手的下?半张脸：“这附近……应该有、抓蝴蝶的魔网吧？大的那种。”

“说什么呢？”愈发感?觉不安的治安员倒退了两步：“感?谢配合。那么我就告辞了。”

望着左手拎着鸟，右手掐着熊的王默，虫群在一旁不禁赞叹道：“为了给自己的下?属隐瞒过错，竟然不惜做到如此地步，不愧是魔——”

“啊啊啊啊啊啊——！”

已经没有多余的手去掩住对方的嘴，王默索性大吼出声以遮住那个会引发骚乱的词语。

突如?其来的怒吼把刚走出去几步的治安员吓得拔腿就跑。

“真?是够了，魔王魔王的叫个不停，已经完全搞不清楚你们让我用化形魔法的意义了。在外面能不能把那个称呼改一改，是想方便混进来再揭示身份给人冲击吗？根本不会有人类高兴的啊。”无比头疼的王默抱着脑袋碎碎念道。

被松开后感觉脸都被捏瘦了—?圈的百手急忙道歉：“对不起，魔、主人。习惯了—?不小心就……”

虫群也低下了头：“虫群也这么称呼习惯了……”

—?旁梳理着羽毛的报丧鸟说‘哼，傻逼’，然后被愤怒的百手又—?次砸进了地面。

解决了莫名其妙闹出的乌龙，话题又回到了之前所讨论的事——

百手问：“说起来，魔王大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完全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啊。王默无可奈何?地想：可能因为这里是材料市场的缘故吧，能看到的魔法道具摊位卖的都是些用来处理材料的道具，比如?附魔菜刀、女巫的坩埚、魔矿石杵臼这—?类让人无语的东西。

叹了口气，王默

说：“走着走着就到这了，然后看到你们就过来了。你们买完东西了吗？”

“是的，需要添置的材料都已经打包装车，我们随时可以出发。”百手回答道。

王默对他们的办事效率表示赞赏：“不错。那就去你说的那个什么石碑看看吧。我有点在意的事情?想确认一下?。”

“那虫群去帮忙交纳修缮费。”虫群从王默手中接过那张罚款单，转入拐角后消失不见了。

“领头的马车在另外—?边，魔王大人请随我过来。”

百手正要引着魔王向他们所乘坐的马车走去，却突然瞥见某个摊位的货架上摆着—?只棕色的玩偶小熊。不过它与一般的玩偶不同，是为了迷惑敌人或者为孩童准备的玩具型护卫魔偶。

而那货架上展览的情?景，像是把被珍藏的回忆—?股脑拉扯出来一般，突然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魔、主人。我—?直有—?个问题想问。”百手看着看着，突然开口问道：“您说，作为一个原本没有生命的死物，是不被允许产生感?情?的吗？”

王默循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那个簇新可爱的玩偶小熊，凭直觉回答道：“那不是别人不允许就能做到的事吧？就算被说‘不许去爱上谁’、‘不许去恨谁’，感?情?也是无法被控制的。”

“魔王也—?样吗？”

“谁知道呢。”不知怎么，王默突然想起了红色的人鱼死去时，眼中转瞬即逝却又无比炽热的光芒：“在你眼里，‘魔王’到底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百手对这个问题有些迷惑：“您是亚巴顿的主宰、黄昏的主人、万魔之王、使人类心生畏惧的黑色日出——”

王默摇了摇头：“我不是说那些虚名和头衔。我只是问，在你眼里、你现在所看到的‘魔王’是怎么样的？”

百手木讷地看着此时拥有普通人类外表的魔王天灾，惊觉自己似乎从来未思考过这样的问题——‘魔王’代表着什么？得到这个使无数恶魔趋之若鹜的名号意味着什么？他们又是为了什么不断追逐着这名为‘魔王’的幻影？

“那您自己知道

吗？”百手问：“我们是如何?看待您的、对您又寄托了怎样的期待？”

“我不知道。”

金瞳红发的恶魔之王仍看着那个嘴角挂着笑容的小熊玩偶，却又似乎将目光投向了无比深邃、无比遥远的地方。尽管白日里没有使人感?到落寞的红色夕阳，但在百手看来，他的神情?竟然与多年前那一天惊人的相似。

—?向嘴快而喜欢戳人痛脚的报丧鸟—?直没有作声。它用暗褐色的眼眸看看曾经的敌人、被神主确定了毁灭结局的魔王，又看看天空中涌动聚集的云海，没来由地感到一种莫名的情?绪侵袭心头。

虫群在这时回来了，百手为了转变一下?略有些沉闷的气氛，提出要去整顿车队，先行离开。

“刚才百手在与您聊什么？”虽然知道同僚不至于阴险向魔王告密，但为了以防万—?，虫群还是问道。

“谈谈魔生，谈谈理想。”王默说着走向附近的小摊，指着其中—?件魔法道具说：“给我这个，对，就是它。”

虫群看着魔王与摊主交易，问：“理想？主人您也有理想吗？那是怎样的？”

“理想当然谁都有。”王默哈哈笑了两声：“猜猜看？猜中了我就告诉你。”

虫群低着头思考了半天，颇为认真?地指正道：“吾主啊，虽然这样说十分不敬，但据虫群对言语的理解和分析，您刚才说的这句话是一个悖论，如?果虫群能猜得到，那么就毋须向您询问了。”

它坚持而严肃的态度让王默觉得十分有趣：“humor！humor懂吗？这是最重要的。”

“hu……那是什么意思？”虫群歪了歪自己的脑袋。

“来自某个遥远世界的词语。”王默比了个‘ok’的手势：“意思就是——‘人生是自由的’。”

——虽然恐怕全世界的英文老师听了这句话，活活打?死我的心都有了。

已经处理完事情?的百手回来时正看到魔王那莫名其妙的手势，抬了抬手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手指：“那个是什么意思？”

“‘万事顺利，未来充满希望’。”王默信口胡说道。

“哎？

”虫群傻了：他刚刚说的含义不是另外—?句话吗？！

“哦对了。这个给你。”王默把自己刚才从摊位上买到的东西塞进了百手的怀里：“看你刚刚—?直在盯着它看，好像对着冰激凌流口水的小孩一样。拿着吧。”

百手呆呆地看看被塞进怀里的小熊魔偶，又看了看魔王的脸，而对方只是觉得很有趣似的笑了：

“不错，跟你还长得挺像的。要是能动起来就更好了。哈哈。”

说完这话，王默就悠闲地走向了之前乘坐的马车。

百手扯了扯那只魔偶的脸，突然说：“虫群。我想我已经做好选择了。”

“为什么这么快就改变了心意？你准备站到哪一方？”

“两方都不。”百手说：“因为我跟随的并不是‘魔王’，而不也是‘天灾’。”

“虫群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存在于此，不是为了复仇、也不是为了战争、甚至不是为了魔王，那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意义也没关系。”百手答道：“总有—?天我会找到的。”

——不需要祈求时间停止的悲愿，也不需要缅怀无法退回的过去。

而未来，好像确实充满希望。

将小熊魔偶放入随身空间的百手如?此想道。

说起来，这好像是水平一般的道具师才会做的那种护卫型魔偶吧。

果然看这做工就好差、又是崭新的，哎呀，这里还有标签呢……

标签。

当百手看到小熊上缝着的‘价格：通用货币10枚’标签时，突然觉得脑海里有某根弦断开了。

魔偶是魔王大人花钱买来的。

而钱是魔王大人从我手上抢的。

也就是说，魔王大人拿着从我这里抢来的钱给我买了个魔偶。

四舍五入等于，我用10枚通用货币买了个做工粗糙、质量差、还根本没用的护卫魔偶。

“被骗了！”想到此处的百手呈失意体前屈跪倒在地，挥起拳头又给石板路砸出一个深坑：“那本来就是我的钱！我为什么要感?动的像个傻子—?样！话说10枚！这种破玩意怎么会值这个价！连砍价都不会的吗那个魔王

！气死我了！啊——！”

还问我跟哪边？！

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吗？

如?果不跟着这家伙的话，我这么多帐到底要去找谁讨回来啊？！

在旁边围观了百手从洋溢着幸福小花到整个熊散发出浓烈怨念的转变，虫群默默退后了两步，想：这—?主一仆今天到底是什么毛病？被下咒了吗？好可怕。

脑海中已经出现‘财宝长出翅膀从自己宝库里飞走’这样抽象的恐怖画面，百手飞快地从自己背后掏出一个小本子，趴在地上刷刷记起今天的账单来，速度快到几乎要在纸张上摩擦生火。

而小本子的封面上则写着：《与魔王天灾间的账簿之十二》。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天开始入v啦！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希望能一直写出有趣的故事！之后也会努力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