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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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庆侯殿下这般年纪，耳力还是如此过人，晚辈佩服。”谢琰尴尬地说。</p>

“他是陆长卿的话，如今岂不是□□十岁了，为何看上去不过不惑之年？”还素惊讶。</p>

“桃源村是风水宝地，这里的村民都能活到两百来岁。若非如此，那位国师久病沉疴，如今早已作古了。”谢琰解释道。</p>

他正要进院子，突然又一支箭迅如闪电落在了他的鞋尖之前。院外竟响起叫骂声：“逆侯长卿，这回可找到你了！弟兄几个可以拿悬赏了哈哈哈哈！”</p>

谢琰看着陆长卿连忙摆手，“庆侯殿下，这几个人真不是我带进来的！”</p>

陆长卿只瞥了他一眼，就继续用长柄勺搅动锅里的汤，竟对院外的人视若无睹。须臾院外居然传来一通惨叫，七八个江湖人被几只奇形怪状的木制怪兽追得跌进了小院。</p>

“这些是什么怪物！”几个人用剑砍，怪物内体发出齿轮转动的声音，头上的角不断招架。</p>

“这样精巧的机关，应当出自国师之手吧。”谢琰摇着扇子对还素说。</p>

陆长卿无奈地看着这几个江湖人，叹了口气，突然纵身飘落到几人中间，只见青色的衣袖如烟雾般挥出，几人就轰然倒地。</p>

“看来我做的木狴犴需要改进，居然还得劳阿蛮亲自出手。”一个含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p>

还素回过身，见小院门口的紫藤萝花下站着个高挑白皙的男人。这男人的年纪很难辨认，一双凤眼笑意盈盈，却又让人觉得凛不可侵。</p>

据说这人有百来岁了……还素努力捕捉着男人身上岁月的痕迹。</p>

“□□师爷，您还是这么气宇不凡！”谢琰高呼。</p>

凤岐笑吟吟道：“阿琰总是这么讨人喜欢，你爷爷身体还好吗？”</p>

“他老人家身体还硬朗，时常惦记着□□师爷呢！”谢琰跟着凤岐溜进小院。</p>

陆长卿脱下青袍披在凤岐身上，嗔怪道：“穿得太少了吧，下雨就早点回家。”</p>

“开春第一场雨，想在雨里散步。”凤岐微笑着回答，瞥了眼咕咕冒泡的锅“汤够吗，我去煮点面吧。”</p>

“没事我来。”陆长卿给他拉过来一只蒲团。</p>

“你歇会吧，我去弄就行了。”凤岐笑道。</p>

还素觉得凤岐似乎看了她一眼，仔细看时却又发现他一直注视着陆长卿，</p>

“那位姑娘似乎有话和你说。”凤岐笑眼望着阿蛮，言罢便进屋煮面。</p>

还素心底一惊，她没料到自己的心思竟被这人看得清清楚楚。</p>

“有什么事？”陆长卿坐了下来。</p>

话到临头还素反倒胆怯起来，眼前这个男人是赫赫有名的逆侯长卿，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能和这人面对面说话。</p>

“是这样的，这位还素姑娘想听庆侯讲讲栖桐君的事。”谢琰替她说道。</p>

“我祖上曾为栖桐君画过一副画像。”还素连忙从行李里掏出卷轴，递了过去。</p>

陆长卿展开画像，微微动容。</p>

“这场景是在花初居，”陆长卿淡淡道，“镐京一家老字号酒馆，这里的杏花酒十分有名。”</p>

“这幅画里栖桐君正垂眼看着窗外，他露出这种温柔的表情，不知在看些什么。”还素说出了一直压在心底的疑问。</p>

“作为画师能够捕捉到这种微妙的神情，也是巧夺天工了，”陆长卿收起了画卷，“他在看些什么，我也说不出来。你若是想听他生平的事，我倒是能与你聊聊。只不过不允这小子胡乱写进书里。”</p>

“为什么？”谢琰不满道。</p>

“别以为我隐居就不知道外面的事，狴犴令主的门人遍布天下。那几个楼子里说书人的话本，都是出自你手吧！我与凤岐的事，最恨旁人置喙，你再胡来，别怪我不顾你爷爷的面子。”</p>

“臭老头儿，真凶……”</p>

还素一把捂住了谢琰的嘴，朝陆长卿赔笑道：“庆侯殿下，请您讲讲栖桐君那几次有名的战役！”</p>

陆长卿神色稍霁，轻轻喟叹，娓娓道来。</p>

叁</p>

夜晚山里微寒，还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自幼习画，知道那幅栖桐君的画像实乃登峰造极之作。</p>

栖桐君用那样的神情，到底在注视着什么？</p>

她望着漫天摇摇欲坠的星斗，恍恍惚惚睡去。醒来之时，天竟已大亮了。还素惊得一骨碌爬起，却发现自己竟坐在一个装潢古朴房间里。</p>

明亮的窗口探进来一截花枝，屋内便自然飘散着一缕杏花甜香。</p>

男人倚靠在窗边的早春花枝之间，解冠披衣，垂眸望着窗外，神色缱绻。明亮的春光透过半掩的窗棂将他的身影映在古旧的地板上，微风拂过，白色的花瓣纷纷散落。</p>

如此近的距离，还素目不转睛地端详着男人的神色。那是温柔至极的表情，仿佛注视着世间最珍爱之物。</p>

栖桐君似乎和屋里的某人说着什么，微笑着走了过来。</p>

那人替他斟酒，他便捏起青铜酒盏，呷了口酒。还素看着他脸上绽出惊喜的表情，口中说着“杏花酿”。虽然听不到声音，但还素也猜得出他定是在夸赞好酒。</p>

他对面那人又不知说了什么，栖桐君开怀一笑，眼梢都弯了起来。他定然是和好友一起把酒言欢吧，还素心中猜测。</p>

他到底在注视着什么，还素却仍找不出答案。她再次醒过来时，发觉天光熹微，自己躺在床上。梦吗，她闭上眼，仿佛仍能看到那一幅光景。</p>

还素坐在院中的青石阶上，借着天光再次细细端详画卷。恍惚之间，她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p>

她惊讶的抬头，发现凤岐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画卷。</p>

“这是纪国著名画师萧意之所作，昭元十二年，在花初居。”凤岐淡淡道。</p>

“国师怎么知道？”还素惊讶。</p>

“作画当时我也在场啊，”凤岐笑了，“还是我替陆疏桐请的画师呢。”</p>

他直呼栖桐君的名字啊，还素听到这个从不敢说出口的名字，心中一阵激动。</p>

“国师，晚辈能否冒昧请教……”还素在激动下不禁脱口而出，“栖桐君，他到底在看些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p>

凤岐敛衣与还素并肩坐下，微笑道：“我不记得有什么特别，似乎就是镐京街头热闹的集市吧。”</p>

还素咬了咬唇，小心翼翼道：“真的吗，我还以为……以为他在看您。”</p>

凤岐先一怔，随后笑起来，“我当时正在屋里给他斟酒，他怎会是在看我。我记得那时萧意之先生还很激动地说这个表情很好，他要画下来，我便问疏桐在看什么。”</p>

还素精神一振，“他怎么回答的？”</p>

凤岐修长的手指抵住眉心，仔细想了想，“他说‘暖和的天气，一派祥和的街头，我很喜欢这样烟火气十足的感觉’，大体就是这样的话。”</p>

“我想他当时应该只是在看镐京街头熙来攘往的人群吧。他那个人就是这样，喜欢喝酒，喜欢看热闹的街景，或许惟其如此，他才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有意义，”凤岐轻轻道，“陆疏桐的目光不会只落在一个人身上，他看的是众生百态，茫茫俗世的喜怒哀乐。”</p>

原来在凤岐的眼中，栖桐君是这样的人。</p>

“只有您，配称作栖桐君的知己。”还素突然道。</p>

凤岐怅然一笑，什么都没说，轻轻地走开了。</p>

——杏花酿？国师这回请客下了血本啊！四肢百骸焕然一新，有种脚踏实地的真实感！真是好酒！</p>

——老酒鬼，这回面圣那些老臣又说你什么了？</p>

——那些话我一杯酒下肚便都忘记了。每年来镐京，唯一期待的也就是和国师你在花初居喝一杯了！</p>

——有些解释你不愿说，我可以替你说。</p>

——与不懂我的人又有什么可解释的，你我一醉方休吧。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国师你既然要守护周朝三代，我便做你手中锋利的剑。</p>

还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与谢琰一道启程去了洛阳。没过多久，洛阳的说书人就拿到了新的话本，狴犴门人回报时恨得陆长卿牙根痒痒。</p>

这一日陆长卿起得很早，走进小院里准备烧火做饭，却闻到一股焦糊味儿。他寻了一圈，在小院一隅找到了摆弄木狴犴的凤岐。</p>

凤岐只穿了件月白色的单衣，袖子挽起来，拿着锤子不停敲敲打打。鼓捣了一会儿，他如梦方醒，忽然站起身跑到一边，端起柴火上冒着黑烟的小锅放到地上。</p>

陆长卿见他苦恼地用勺子搅了搅，嘴里念叨着“烧糊了”。</p>

陆长卿忍不住笑了，走过去一把将他捞进怀里，“你接着弄你的木狴犴，我来煮饭。”</p>

“阿蛮，”凤岐微眯起眼靠在他身上，“想吃你煮的八宝粥。”</p>

“那就煮八宝粥，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陆长卿含笑道。</p>

他很快钻进屋里淘了好几种米，加了一锅水放在柴火上煮。凤岐又鼓捣了一会儿木狴犴，停下手，端详着陆长卿的背影。</p>

“凤岐，每回问你吃什么，你都要吃八宝粥，这东西真这么好吃？”陆长卿一边煮粥一边笑问。</p>

“我最喜欢阿蛮煮的八宝粥。”凤岐柔声说。</p>

——许多许多年前，一场大梦苏醒，就吃到你做的八宝粥，这种感觉分外幸福。</p>

“阿蛮。”凤岐支颐望着他。</p>

“怎么了？”陆长卿回头朝他笑。</p>

“我爱你。”凤岐温柔地说。</p>

陆长卿怔了几秒，突然就丢开了汤勺，一把揽过他，吻住了他的双唇。凤岐被他扑倒在一大片紫色的花丛中，银白长发如破碎的月光凌乱散落。</p>

拥抱这个男人，让他欢喜得心口酸痛，不断落泪。这种喜欢，如同要劈裂胸腔，无论用什么言语都无法表达。陆长卿从来不知道什么是默默相爱，他与凤岐的感情，向来惊心动魄，生死攸关。</p>

“八宝粥烧糊了……”凤岐说。</p>

“……再煮一锅，别说话，吻我。”陆长卿回答。</p>

太湖上的莫邪楼，说书人正两眼放光说得火热。还素有点无奈地瞥了眼身边泰然而坐听得津津有味的谢琰，“你真不怕陆长卿派人来杀你么？”</p>

“他就爱吓唬人罢了。”说书人讲完，谢琰兴冲冲大声鼓掌。</p>

茶座间有人问道：“那国师和庆侯后来如何了，现在还在桃源村隐居吗？”</p>

谢琰摇着扇子笑道：“听说两人已经成仙了，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p>

“真的吗？”那人狐疑问。</p>

“当然，你们当国师是何人？”说书人插嘴道。</p>

“周朝第一神人！”在太湖上摇橹而过的船夫高声喊道。顿时满座大笑着鼓掌，异口同声地附和起来。</p>

（番外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