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五十三章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一夜雨后, 苍白的天光打在窗纸上，为昏暗的大殿透过来一层隐约的光亮。殿外西风呼啸，窗纸上映出不断飘落的梧桐叶影。</p>

凤岐端坐在蒲团上，微微垂着眼。眼前的玉石地面不断晃过落叶的影子，宛若斗转的星辰。</p>

公子留深穿着厚实的貂裘，走进院中, 惊见纷纷而下的梧桐叶, 心底涌出一股莫名的萧瑟。</p>

“这院中原来这么多梧桐树，叶子像是下雨般落得绵绵不尽似的。”他神色冷然，对着身边的小寺人抱怨。</p>

“想是昨夜雨大，今日又起风。梧桐秋天里是容易落叶。”小寺人小心翼翼应对。</p>

走进昏暗的大殿, 帷帐一层层掀开，又一层层落下，进了三重，方步入大殿的最深处。没有烛火照明, 唯有透进来的丝缕天光，殿内的人和物都覆上了一层阴影, 仿佛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旦点起烛来, 他们便将随着阴影一同褪去。</p>

面前这个敛容端坐的男人, 是留深他这辈子最敬最畏，又爱又恨的人。</p>

男人身着暗紫色华服, 玉簪束发，精致的五官仿佛已脱离了时光的轨道，宛若一尊古老的玉石雕像。</p>

对他的杀机, 从丰韫射出来的那一箭开始。</p>

最后的犹豫，被他擒王为质碾碎。</p>

“国师，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留深慢慢伏身，跪在他的面前，窥伺着他的神色。</p>

凤岐坐姿挺拔，双手合拢安放在膝头。半阖着双目，抿起的嘴角藏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他仿佛仍有千言万语告诫，却又似乎已无话可说。</p>

他那戎马倥偬的一生，前一半和栖桐君并肩作战，抵足而眠，快活肆意；后一半谋权夺势，朝堂隐忍，以奸滑薄情闻名。</p>

人不过中年，这一生却已太过漫长。陆长卿犹如一瞥惊鸿，将他死寂的平静划割的七零八落，让希望、悲痛、欣喜、怨愤种种情绪一涌而出翻上水面。让他知道，自己仍然活着。让他想要继续活下去。</p>

他死或不死，战争都已不可避免。他苟延残喘，无非是让周王多了一个可以时时刻刻用来要挟陆长卿的筹码。</p>

凤岐感到有些可笑，他连自己的生死都要算计，都不能仅凭一己之愿。</p>

所以他只是似笑非笑地垂着眼，却一言不发。</p>

留深窥探他的神色，只觉得从容平静之中，又暗藏一种骇人的嘲讽。</p>

留深身边的小寺人已经端来了一条白绫。</p>

隐秘的殿中并无旁人，小寺人不敢言语，低着头搬来一只凳子。凳子放在梁下时，凳脚碰到地面发出一声钝响。</p>

他踩在凳子上，将白绫的一端丢上房梁。因为畏惧手抖，他丢了两次都没有挂上。凤岐等了一会儿，便抬起头看他动作。</p>

又丢了一次，白绫终于挂在了房梁上。</p>

小寺人小心翼翼打了个死结，迈下凳子。三尺白绫在昏暗的大殿摇摇晃晃，无数片梧桐叶影在苍白窗纸和冰冷的地面疯狂地一晃而过，整个大殿光影缭乱，似真似幻。</p>

小寺人又战栗兢兢扶起凤岐，扶他踩上凳子。凤岐垂着手，偏过头望了一眼窗纸上的天光叶影。</p>

小寺人将白绫套在他的脖子上。</p>

凤岐回过头，站在凳子上，俯视着留深。那副似笑非笑的神色，让留深莫名心惊胆战。</p>

他屠杀的是自己的恩人，这笔账到了阴曹地府怎么算？留深忽然心慌意乱地晃过这个念头。</p>

小寺人看向留深，留深后退了几步，朝他点了点头。</p>

小寺人跪下去，搬开了凤岐脚下的凳子。</p>

一瞬间空气骤然紧绷，昏暗之中，修长的人影在拼命地挣扎，然而这挣扎悄无声息，也只能引得他挂在半空不断地晃动。</p>

公子留深浑身居然颤抖起来，不断地后退。那悬挂之人的挣扎越来越弱，渐渐双手垂下，只不时抽动。留深的嗓子里无法克制地传来一声尖鸣，他丢下小寺人掉头就走，撕开了数层帷帐，逃出了昏暗的大殿。</p>

殿外西风未停，梧桐却不再落叶。院内数十株梧桐竟全部落光了叶子，唯有光秃秃的枝杈如鬼爪一般伸向天空，仿佛正在发出一声声怨毒的呐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