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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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彭道：“靖侯一向贪心，恐怕要贿以重赂。”</p>

正当商讨之时，忽有寺人来报，说是明华宫的宫女求见庆王。</p>

黄昇斥道：“没看到殿下正与我等商量军机大事，一个宫女来捣什么乱！”</p>

寺人吓得连连称诺，便要退出去，陆长卿却眉尖一动，放下支颐的手，“你问问那宫女，有什么要紧事。”</p>

太宰和两个大将听了不禁互相对视一眼，均未曾料到陆长卿竟有心思关心一个宫女报来的琐事。</p>

须臾寺人又进来，禀道：“殿外那宫女说，阿猫病得厉害，喂不下饭。”</p>

这没头没脑的话听得三个大臣面面相觑，不知那庆王养了什么金贵的猫，让宫女特地来报。陆长卿俊秀的眉目间浮起一丝阴云，他严声道：“什么叫喂不下饭，他不肯吃就拿鞭子抽，还不肯吃就拿竹筒插进喉咙往里灌！病了就去叫太医看！下去！”</p>

寺人面如土色慌慌张张地跑下去了。</p>

陆长卿盯着地图，眉头紧蹙，却终是心不在焉了。</p>

直到傍晚陆长卿才回到寝宫，推开偏殿的门，宫女正满面愁容地端着饭菜守在床边。</p>

见了陆长卿，她忧虑道：“殿下，阿猫他……真是喂不进……”</p>

陆长卿接过一碗米饭，挥退宫女，坐到床边。凤岐的头虚软地仰在枕头上，两日不见，陆长卿发觉他竟瘦了一圈，连脖子上的筋都清晰可见。</p>

陆长卿以为他又是绝食，冷冷道：“非要我亲自喂你不可？那小寺人的命你不要了？”</p>

凤岐的声音比前两日又微弱了几分，他苦笑道：“……我手抬不起来了……你放在地上，我趴着吃……”</p>

陆长卿恨声道：“凤岐，你少来这一套！你以为我会可怜你不成？”</p>

他用小勺盛了米饭递到凤岐嘴边。青铜面具留下的缝隙不大，凤岐配合地伸出舌头，近乎舔舐地将勺中的米饭吃了下去。</p>

那粉红柔软的舌头，让陆长卿再次感到一股从尾椎窜上的酥麻。</p>

以前男人吃饭总是很优雅，从不会露出舌头来，于是男人的舌成了陆长卿很少见到的部分。此刻忽然见了，陆长卿又仿佛窥视到神明面具之后的部分，混杂着昔日残存仰慕和如今的鄙夷，交织成扭曲的欲望。</p>

陆长卿克制着自己，一勺一勺地喂给凤岐。凤岐毫无停顿，用舌头舔舐着吃下去。一碗饭很轻易的喂完，陆长卿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些。</p>

喂完了饭，凤岐身上却出了一层冷汗。</p>

陆长卿也觉得他汗出得太多，再细细打量他，确实又比前两日羸弱了不少。“你病了？”</p>

“不知道，”凤岐沙哑地说，“……昨天手脚抬不起了，今早醒来，觉得身子飘起来了……”</p>

“什么叫飘起来？”陆长卿听得没由来烦躁起来。</p>

凤岐见他面露愠色，声音便更放得柔缓，“……觉得好像没睡在床上，飘在身体上面似的，往下看能看到自己……”</p>

陆长卿听得一个激灵，怔了怔，才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p>

凤岐轻柔一笑：“……阿蛮生气了？那我便不说了。”</p>

陆长卿这时才觉得凤岐的精神有些萎靡。那时刚俘虏他时，虽然逼迫他舔靴子，他那强韧的精神却让他安之若素。如今不过是一场□□，却仿佛真的折磨了他的心。</p>

难道和我一起的□□，比做奴做狗还让他痛苦么，陆长卿觉得心底有些痛被翻了上来，几乎冲上了眼眶。</p>

“……阿蛮……”凤岐忽然道。</p>

陆长卿被他的声音拉回了思绪，低头望着他问：“怎么了？”</p>

凤岐却不说话，只是微微弓起了身子，冷汗一层又一层的沁出。</p>

“你怎么……”陆长卿还未说完，凤岐忽然身子一伏，剧烈的呕吐起来。方才陆长卿喂进去的米饭，都被他呕了出来。</p>

陆长卿脸色由白便青，朝外喊了一声，命老宫女再拿饭菜来。</p>

凤岐坐正了身子，也不辩解，老老实实地张口吃下陆长卿喂来的每一口饭。陆长卿看不到凤岐面具后惨白的脸色，只道他是故意将饭菜吐出，面色极为不豫。</p>

那饭吃了一半，凤岐微微别过头。</p>

“……阿蛮，我胃很疼……”</p>

“你就是这么折腾那个老宫女的吧，”陆长卿忿然道，“把饭吃光，不然我现在就命人杀了那个小寺人。”</p>

凤岐吃了几口，胃部再次抽搐起来，无法克制的伏下身呕吐。他双手压住上腹，慢慢撑起身，满头冷汗地望着陆长卿，淡淡道：“……你再让人拿一碗来吧，我……都吃下去，别去为难一个寺人。”</p>

陆长卿站着不动，凤岐弓着身子，有些艰难地望向他。</p>

“你吐了血。”陆长卿怔怔地说。</p>

“……我素有咳疾，前几日喝酒不是犯了，并非胃里的血，只是些老毛病……”凤岐缓言道。</p>

“我兄长说你曾为他挡过一箭伤了肺，”陆长卿面露痛苦之色，“他以前带着我去祝国买给你治病的药材，这么些年应该已经调理妥当了才对。”</p>

凤岐无言以对，陆长卿按住了额角，“我好像又把它引出来了……”</p>

“……阿蛮，”凤岐沉默许久，叹道，“……我若死了，你莫恨我。”</p>

蓦然这样一句话，说得陆长卿心如刀绞，然而此中深意，数月之后，他才恍然醒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