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尾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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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师兄那性格, 谢蕴昭本来以为他会以“太危险”为由而拒绝, 没想到他只犹豫了一下，就点了头。</p>

这令她有点惊讶。</p>

谢蕴昭本想仔细问问, 但接下来要忙的事很多，她也只能暂时将这件事放在一边。</p>

短暂的休息和整理过后, 更多关于十万大山和魔族的消息雪花般飞入北斗仙宗, 到了各峰峰主与长老的手上。</p>

情况不容乐观。</p>

十万大山天堑前，第一道守护线是西北龙象寺，以及一些相关的小门派。但由于沈佛心此前做的手脚，修为最高的方丈执灯菩萨早已被侵蚀意识, 在沈佛心陨落时，他也一起陨落。</p>

其亲传弟子净尘死在南海。</p>

龙象寺是不逊于北斗仙宗和剑宗的大门派, 尽管突然失去了三名顶尖修士, 剩下的佛修中也有归真境修为的大能, 战力不凡。</p>

然而, 从十万大山中走出的是魔将。这是魔域中仅次于魔君的存在, 每一个都至少拥有归真境中阶的修为。</p>

三名魔将并五千魔骑, 将龙象寺杀得血流成河, 几乎满门全灭。</p>

龙象寺求援, 北斗仙宗、剑宗等门派立即作出反应, 派出修士前往震慑敌方。</p>

最终，三名魔将伏诛，剑宗两名归真战死，北斗仙宗更是损失了一名玄德大能。</p>

阵亡的玄德大能是隐元峰主, 也是掌门等人的师妹。她执掌戒律堂多年，深居简出，大半弟子都没有见过她，且由于戒律堂作风霸道，许多人都以为她必然是个阴狠歹毒的性子。</p>

结果这一回，是隐元峰主竭力庇护西北居民，给其他修士时间，将大量凡人和低阶修士转移到后方，又重新布置防御阵法。</p>

最终，他们成功抵御了魔族的第一次侵扰，隐元峰主则与魔将同归于尽，死前更是葬送了对方全部兵力。</p>

一时间，对面也被大陆修仙者实力震慑，暂时偃旗息鼓。</p>

隐元峰主陨落的消息传回岛上，仙鹤哀鸣，全岛哀悼。</p>

当时执雨院使正好在微梦洞府，名义上是向掌门汇报工作，但谢蕴昭怀疑她实际上是来蹭饭的。</p>

当仙鹤将隐元峰主阵亡的消息传遍辰极岛时，那个冷硬凶狠的院使愣了很久，然后一言不发地抱起面碗，“咕嘟嘟”喝完了面汤，接着她站起来，一言不发往外走。</p>

“执雨师姐……”</p>

“我自请前往西方杀敌。”</p>

掌门也在微梦洞府。从南海回来之后就一直在这儿，好像他住这里一样。</p>

“回来。”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别有一种威严，“明师妹已然陨落，便由执风院使升任戒律堂堂主，并暂理隐元峰相关事宜。原执风院的工作，由执雨院使暂时负责。”</p>

执雨猛地回头：“掌门明鉴……”</p>

“执雨师妹！”</p>

执风匆匆赶来，按住了她的话头。病弱又温和的青年变得异常严厉，呵斥道：“大战当前，休要任性！”</p>

“执风师兄！可是……师父死了啊！”</p>

执雨直勾勾地看着他，忽然泪如雨下，而且像个小女孩一样越哭越大声，最后抽噎得不像样子。</p>

“把我们带大的师父死了啊，我……”</p>

执风摸了摸她的头：“越是要报仇，就越要冷静。”</p>

他转身朝掌门一礼：“执风愿听从师门一切命令。”</p>

掌门点点头，简单道：“我们不会输。”</p>

执风也点点头。</p>

然后他垂首，不断咳嗽起来，咳得眼角都泛出了泪光。</p>

修仙界损失了高阶修士，西北边境凡人更是凄惨。这回魔族来得突然，一众百姓在铁骑前毫无抵抗力；大量物资被劫掠，男子被杀、女子被奸\\淫，还有大量青壮力被掠夺去了十万大山，作为魔族的奴隶。</p>

而魔族之所以能如此精准地扫荡物资，全因白莲会剩下的力量为他们引路。</p>

之前在平京的时候，荀自在曾告诉谢蕴昭，白莲会的力量分为三只，两只都归平京世家掌控，但还有一只隐藏得很深，疑似与十万大山有关。</p>

平京事变后，白莲会销声匿迹，结果重现天日的第一时间，就用大陆居民的尸骨深深震慑了所有人。</p>

仙道盟发出天下抗魔诏令，凡人王朝也下旨抗魔，尤其要重点清剿白莲会相关的人物，誓要铲除这个毒瘤组织。</p>

这个世界已经五千年没有战争，就算是王朝更替，由于物资丰饶、又有修仙者的限制，也不曾发生大规模战争。</p>

五千年来，这是人们第一次直面魔族的残酷。</p>

谢蕴昭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掌门、师父他们都对魔族格外警惕，甚至不惜培养自家弟子成为双面间谍，安插到白莲会中，而师兄……又为什么会主动请缨，要踏入他厌恶的魔域之中。</p>

各大门派紧急开会，商定战争方案；天下游历的弟子都被召回，由自家师长一一安排。</p>

辰极岛过去的悠然自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肃杀之气；白莲会埋下的棋子被连根拔起，重刑处置以正视听。</p>

所有无我境及以上的弟子都有了各自的任务。</p>

但对谢蕴昭和卫枕流而言，他们的任务十分不同。</p>

……</p>

天枢峰顶，九分堂中。</p>

最高级别的防御阵法被启动，严格屏蔽了一切来自外界的窥视。</p>

身披鹤氅的长发青年站在上首，背后是一个笔画飘逸的“道”字。</p>

他脸上没了笑，淡青色的眼眸就显得格外深邃沉郁；这一刻，掌门身上那层仿佛年轻人的伪装彻底褪去，展现在谢蕴昭面前的，是一个真正度过无数岁月的大能修士。</p>

“枕流，阿昭，这个任务只有你们能完成。”</p>

“听好，魔族与我们完全不同。十万大山中没有灵力存在，只有无尽恶念弥漫，因此一般的修士进入后无法补充力量，还可能被恶念侵染而堕魔。”</p>

“只有能使用恶念或愿力的人，才能在其中生存。”</p>

“千年来，北斗仙宗一直在尝试培养能够修行愿力的修士。隐元峰教导的执风等人是一种尝试……”掌门顿了顿，眉眼带了一丝阴郁，大约是想起了阵亡的隐元峰主，“荀自在从白莲会学来的恶念二重身，是另一种尝试。”</p>

“还有枕流，他是我们的杀手锏。”掌门说着，有些似笑非笑，“毕竟是少魔君。”</p>

卫枕流沉默不语。</p>

谢蕴昭唇角一动，就要说话。</p>

“阿昭不必反驳。大势当前，不可能顾虑每一个人的感受。”掌门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话语，无奈道，“我又不知道他是龙君转世。要是早知道，我还不如换个人培养——我说他怎么这么桀骜难驯。”</p>

师兄“轮回”的事，掌门也知道了。</p>

虽然按理说，师兄看见的九世并非真正发生的事，但这些都是“可能发生的未来”；假如没有谢蕴昭，未来很可能真的会那样发展。</p>

掌门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也没太抱怨。他心里倒是抱怨真君更多——老怪物一早收了枕流为徒，肯定猜到什么了，就是不说，就看他算盘落空，可恶！</p>

他继续道：“不止我们北斗仙宗，剑宗他们也培养了类似的人。魔族在我们这儿安插了探子，现在天堑打开，我们也会往十万大山渗透。”</p>

“但是，渗透需要时间。”掌门注视着谢蕴昭，“阿昭，十万大山中没有灵力，只有恶念。枕流能去十万大山，是因为他原本就是少魔君，是现任魔君的直系血裔，乃真正的魔族。”</p>

“而你若要去，则必须封印灵力，一概以愿力支撑，才能避免被敌人发现。”</p>

谢蕴昭道：“好。”</p>

师兄侧头看她：“很危险。”</p>

她笑了笑：“我跟着你，你可是少魔君，听着挺厉害的。”</p>

他便也微微一笑：“说得也是。”</p>

掌门见他们二人默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爽。他心里哼了几声，才说：“听着，你们这一次去十万大山有三个任务。”</p>

“其一，自然是追踪道君的第三尸。按他的布局，第三尸必然是魔族中的重要人物，虽说是‘懒惰’之尸，但心魔可能已经在其身上复苏，因此懒惰这一点未必表现得很明显。”</p>

“其二，找到斗灯的最后一部分——阴阳天地剪。”</p>

“至于其三……”</p>

掌门的神情忽而更加严肃。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卫枕流，再扫过谢蕴昭。</p>

“枕流，你已经是玄德境后阶的修为。阿昭也到了神游境圆满。当今世上，你们也都能算高阶修士。”他说，“平时这话我不提，但大敌当前，你们都要对得起师门在你们身上的投入。”</p>

“我们这般的修士，平时随意花销灵石、享用灵气，比凡人长寿，又凌驾于诸多天赋不足的修士之上。”</p>

“故而，在天下要用我们的时候，我们也必要担负起更多的责任。”</p>

“你们此去十万大山，还有一个任务。”</p>

“五千年前，修仙界曾尝试让龙象寺高僧净化恶念，却发现恶念无穷无尽，无法根除。后来死了许多人，我们才知道原来十万大山中存在一件至宝，名为‘魔核’，是维持十万大山中恶念不灭的根本。我们猜测，魔核应当在魔君身上。”</p>

掌门说：“你们要想尽一切办法，尽可能找到魔核，并且……摧毁它！”</p>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攻入十万大山，直捣黄龙，彻底消灭魔族。”</p>

他说完，突然一笑，笑得眼睛都轻轻弯起，好似刚才的严肃都只是开玩笑。</p>

“阿昭，枕流，你们敢接下这个任务么？”</p>

卫枕流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道：“摧毁魔核？你不妨直接说，杀了魔君，将魔族斩首。”</p>

掌门继续笑：“所以问，你们敢么？”</p>

剑修也笑了笑，平静道：“正巧，我本也是这么打算的。”</p>

掌门又看谢蕴昭。</p>

卫枕流立即道：“这事师妹做不来。”</p>

谢蕴昭却是一脸深思。</p>

“掌门师叔，说来……那量天尺是给我了吧？假如找到阴阳天地剪，也是给我了吧？”她问。</p>

掌门无语：“本就是你前世做的，给你就给你。”</p>

“噢，那行。”谢蕴昭笑眯眯，“那我觉得，说不定我也能试试呢？道君都干掉了，还怕魔君？”</p>

她一巴掌拍上卫枕流的背，把他将出口的话给拍了回去。</p>

女修挺直脊背，清艳灵动的面容带着笑，看似漫不经心，眼神却格外认真。</p>

“反正，去都去了，做什么不是做呢。”</p>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谢蕴昭说，“师兄明明是交州卫家人，怎么会是少魔君？”</p>

……</p>

七天后。</p>

微梦洞府。</p>

六月，这座天枢主峰边的小小山丘上满是夏季的色彩和气息。辣椒红了，茄子紫了，黄瓜藤上也垂了一根根水灵灵的果实；随着日子的推移，山上还会有更多好吃的蔬果成熟。</p>

白胡子的真君就蹲在地里，啃一根小黄瓜。</p>

达达在他旁边，掀动鸭蹼踩来踩去，去追一条虫子。</p>

冯延康拄着锄头，站在山楂树的阴影下。</p>

像个凡间的老农。</p>

谢蕴昭坐在旁边，喝一碗酸梅汤。</p>

“你问枕流为什么会是魔？”老头子说，“谁让你问我的？”</p>

谢蕴昭老实道：“掌门师叔。”</p>

“就知道是师兄，给我找事做。”老头子没好气。</p>

“师父，您真知道啊？”谢蕴昭好奇极了。她那天问的问题没人回答，师兄自己也不清楚，掌门却只让她来问师父。</p>

老头子叹了口气：“也没什么，三十多年前的事了。”</p>

“那时候我在外游历，结识了一位道友，同他交情很好。后来他与卫家一名女子在一起，就有了枕流。”</p>

“结果，那人却早已被魔君一缕神念附身。他将魔气注入胎儿身上，将他转化为自己的血裔，预备夺舍胎儿，借此突破天堑，降生到这一边。”</p>

“我识人不明，竟然与他一路同行，更没能阻止卫家女与他往来。最后卫家女生产时天降警示，我才明白不对。魔君当时在我身后，立即出手将我重伤，还是掌门师兄赶来，才总算阻止魔君的谋划。”</p>

“我自己被魔君打伤，还连累掌门师兄也受了伤。他当时正在闭关突破，强行出关与魔君交战，否则本不该伤及根本。”</p>

师父摇摇头，很自责：“都怪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