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隐秘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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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啷——！</p>

当石无患已经在斗法台上按倒下佘小川时, 小妖修手中被击飞的长剑才落在一旁。</p>

激起一声响。</p>

也惊醒其他人。</p>

刚才的变化太突然了。</p>

就在几息之前, 石无患虽然凭借经验和佘小川打得旗鼓相当，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灵力不足的短板也暴露出来, 绵延的攻击出现了停顿和破绽。</p>

而佘小川却有纯净的木灵根作为支撑, 能源源不绝地攻向石无患。</p>

一瞬间，怎么就情况突然倒转？</p>

“是斗法台。”</p>

谢蕴昭的声音引来其他人的目光。</p>

她说：“刚才斗法台的属性变了。原本是土属性，却突然变成了金属性。小川是木灵根，一时气场被金属性克制, 她又经验不足, 分神一瞬，就被石无患抓住了机会。”</p>

说着, 她看向后方的师父, 问：“师父，您不是说斗法台每场比赛换一次属性吗？”</p>

老头子闭目养神, 这会儿撩起一边眼皮, 打哈哈：“是吗，我说过吗？哎呀人老了记忆力就是不好，其实这个斗法台嘛，偶尔也会在比赛中途临时变换属性……这不是挺好的, 督促你们学会随机应变，今后外出碰到意外才不会慌神。”</p>

谢蕴昭眯起眼睛：“师父，您知道得很清楚啊。”</p>

“那是自然，斗法台就是为师我布置的。”老头子得意洋洋, “布置一次就给一千灵石，这下阿拉斯减下个月的伙食有着落了，是吧乖乖？”</p>

——欧呜？</p>

识玉人们齐齐露出好似被噎住的神情，互相看一眼，默默扭开头，继续去看场中状况。</p>

唯独柯十二自始至终瞧着斗法台，目光不离分毫。他抓着木色栏杆，握得指节发白。</p>

庞大的太极图案上，佘小川仰面被压在一只阴阳鱼眼边上，脖子上压着一道利刃。她面色微白，神情却还算沉着；刚才刹那间，她努力凭借灵力，生生构造出一面屏障，暂时充当防御、挡住了石无患的攻击。</p>

能不用法器、单纯以灵力构筑防御，这本来该是第三境后期才能做到的事，佘小川却在第二境就用了出来，足见天赋。</p>

石无患捏着飞剑，面对这一幕，就抿了抿嘴唇，俊俏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阴沉。旋即，他却又微微挑起嘴角，以一种不大认真的语气调笑道：“我可不想辣手摧花……会被谢蕴昭那个女人暴打一顿的。你还是自己乖乖认输吧，佘师妹。”</p>

十四岁的少女因为太过瘦小，还是个孩童模样。这一幕没什么旖旎气息，反倒像欺负小孩儿。</p>

“小孩儿”却并不是真的柔弱无力的小孩儿。</p>

佘小川没有答话，憋着一口气调动丹田灵力，想用全力一击冲开石无患的掣肘；但石无患修道以来就受识海中玉简的指点，又有一番不足为外人道的奇遇，对她的反抗有所预料，立即先发制人地拍下一张符咒。</p>

口中还用笑嘻嘻的话语干扰她：“这下可以认输了吧？”</p>

佘小川被符纸暂时封住大半灵力，一时感觉身体软弱无力。她到底年纪小，生气骂道：“无耻！”</p>

“无耻？杀鸡也要用牛刀，何况佘师妹天资百倍于我。天资不公，我就用双手打出一个公平来，任你什么天才也得给我让开。”石无患撇撇嘴，又笑道，“真要说无耻，我比谢蕴昭可差远了。”</p>

“谢师叔才跟你不一样！谢师叔又没有到处招蜂引蝶！”</p>

“你情我愿、好聚好散，有什么不行？我的大道就在随心所欲……和你这小孩儿说了你也不懂。”石无患狡黠一笑，想到胜利，凤眼中一时灼灼，“再不认输，我就真的要动手伤你了！”</p>

话音未落，却见刚才还一脸愤愤的佘小川露出一点狡猾的微笑。</p>

在刚才的对话间，她竟然伸手抓住了一旁的阴阳鱼眼——这是镶嵌于白色阳鱼中的玉石。</p>

而玉石，向来是引导灵力、增强法术效果的好材料。</p>

石无患脸色忽变：大意了！</p>

他反手变爪，就要狠狠抓出佘小川的脖子，然而一道火光闪过，转眼烧成滚烫火环，将石无患包围其中。他不得不向上飞蹿三尺，才算摆脱火焰的攻击。</p>

却也失去了对佘小川的优势。</p>

他“嘁”了一声，面露不甘，退到一侧落下，趁机吞食丹药、补充灵力。</p>

佘小川已经抓出备用飞剑，抓紧片刻空隙含一颗丹药、调息灵力。她微微喘气，很有点得意地笑道：“木灵根又不是只能用木属性的法术。金克木，火却克金呀！还有大阵玉石在我手边……就像谢师叔说的，不用白不用！”</p>

石无患哼道：“你还真听谢蕴昭的话！”</p>

心中却有点嫉妒。那鱼眼是阵法的一部分，气机也与阵法融合，很难被外人借用，然而佘小川却在片刻间就利用鱼眼使出法术，足见她灵力亲和度有多高。</p>

灵力亲和度——越是纯净的灵根，亲和度才越高。</p>

像石无患这样的杂灵根，纵然他费心费力地炼化了一些杂质，却还是远远不如这些天生的天之骄子、天道宠儿。</p>

佘小川说：“我当然听谢师叔的话啦——她对我好，我为什么不听她的？”</p>

说话时，已经闪电般攻了过来！</p>

石无患后退几步，略有踉跄。他心中微惊：佘小川恢复得这么快？！他自己却还没完全复原……</p>

两人转眼又斗在一起。</p>

看台之上，柯十二紧握栏杆的手，这才微微放松下来。</p>

场上的局势已经渐渐明朗。石无患错过刚才绝佳的制胜机会后，很快就被佘小川压着打。任他再多技巧和诡计，也斗不过天灵根天生的深厚灵力。</p>

佘小川的优势越来越明显，而相对地，石无患则愈发狼狈。胜负即将决出。</p>

那个小小的、瘦弱的孩子也像是预感到了胜利的到来。她咧嘴笑起来，没有丝毫矜持；笑得太灿烂，就露出一大排牙齿。好像一大朵在阳光里招摇的海葵。</p>

……</p>

海葵……海……</p>

故乡……</p>

柯十二恍惚了一瞬间，几乎也快微笑起来。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放缓表情，转眼就见天枢的某位女修双目炯炯看着他，一脸讨人厌的若有所思。</p>

更讨人厌的，是她身后那装模作样的剑修。</p>

奇了怪了，是他师妹盯着自己看，他用那副笑里藏刀的表情对准他干什么？！</p>

柯十二板起了脸。他很想给那两人一人翻个白眼，但他忍住了。他调整自己的视线，只对准了场上，还有……</p>

还有，在看台另一侧的荀自在。</p>

那位天璇峰的首徒坐在一个角落里，读着他的书，仿佛和周围的热闹割裂开，自己沉浸在一个谁也进不去的世界里。柯十二甚至不能确定，荀师兄刚才到底有没有抬头看场上一眼。</p>

到底……荀师兄的想法，从来没有人猜得透。</p>

柯十二想起荀自在一直以来的含糊其辞，面上的伤疤就狠狠抽动一下。</p>

这时。</p>

——咦？</p>

——怎么会？</p>

——你看清了吗？</p>

四周齐刷刷起了一片惊疑不定的声音；各种低呼汇聚成浪，在斗法台上起伏了一遍。</p>

声音惊醒了柯十二，也吸引了谢蕴昭注意。她一眼看去，愣了愣。</p>

怎么会？</p>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斗法台上。</p>

“怎么？！”有人脱口道，“石无患是怎么反败为胜的，小川不都快赢了吗？！”</p>

只见斗法台和看台之间，小妖修半跪在地上，第二把飞剑也断成两截。一看就知道她是被人打飞出去的。</p>

不仅是旁人疑惑，她也一脸惊色。</p>

按照规则，被打落斗法台的人就算输。</p>

她顾不上破碎的飞剑，只按着气血翻涌的胸口，急急往斗法台看去。</p>

滴答、滴答……</p>

最先听到的是滴血的声音。</p>

石无患站在斗法台边缘。纯白的阴阳鱼图案一侧，他的鲜血在地表缓缓淌开。</p>

一道新鲜的、长长的撕裂伤口由上而下，划过了他的左臂。</p>

他捂着伤口，指缝间全是鲜血，四周也星星点点、条条道道地满是血迹。</p>

然而那张苍白的、布满冷汗并且肌肉不断抽搐的脸上，却扯出一个笑容。</p>

全场一时极为安静，只有他断断续续的声音通过阵法传开。</p>

“天灵根……又如何？杂灵根又如何？天才和废物的战斗……又怎么样？”石无患狠狠吐出一口气，笑得露出雪白牙齿，“看，我还是……赢了！以弱胜强……你们以为我真做不到？”</p>

“我做到了！”</p>

他吐出这几句话，就摇晃几下、猛地跪倒在斗法台上，只因为抽痛而阵阵喘气。</p>

在他识海深处，有道人的虚影坐于太极图上，重新垂下双目。那低眉敛目的神情，悄然和此刻的石无患重合了……但这一幕，并没有人看见。</p>

斗法台半空，有白鹤展翅飞过。骑在鹤上的青年伸手拎起台上的石无患，朝旁边一扔，就有洞明峰擅长医药的修士接住石无患，为他进行治疗。还有人去牵走了呆呆的佘小川，低声和她说着什么。</p>

负责主持的颜崇正开口道：“第二场斗法的胜利者是石无患！但因其失去战斗力，无法担任擂主，因此由原本的第三场挑战者陈楚楚作为新的擂主，接受罗丰吉的挑战。准备时间为一刻钟。”</p>

——啊？我？等等，我还没准备好……</p>

除了参赛者的一时慌乱，场面依旧很安静。</p>

斗法台上的血迹在众人的凝视中渐渐干涸。</p>

直到这时，人们才悠悠吐出一口气，叹道：“这个杂灵根……是够狠的。”</p>

斗法台边，单独设立的监督台上，右眼纯白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目，神情难得流露一丝赞许。她说：“够狠。”</p>

角落里，始终沉浸书本之中的天璇首徒，也终于抬起目光瞧了一眼，淡淡道：“够狠。”</p>

被乍然夺去胜利的小妖修也恍惚着神情，愣愣自问：“为什么他对自己那么狠？”</p>

边上有同样身着黄衫的修士，听到她这句自问，便自嘲一笑，冷冷说：“杂灵根注定是弱者。不对自己狠上千百倍，他怎么争得过你们这些强悍的天灵根？”</p>

佘小川抿起嘴唇，盯了那人一眼，反问：“这算什么强弱？这一次不行，还有下一次，可是如果受伤太重影响根基，说不定就再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了。”</p>

只是斗法而已，为什么要拼到这一步？</p>

那人嗤笑一声，摇头说：“你太幼稚了。你们这些天才……大概永远不会明白普通人的卑微和艰难。”</p>

“幼稚就幼稚。”佘小川有点倔强地说，“但我心中的强者是像谢师叔那样，不管遇到什么，都能坚定地、快快乐乐地活下去，好好珍惜自己，之后再考虑其他事。不论是什么灵根，只有做到这一点才算强者。”</p>

那人依旧摇头，含着那一丝属于成熟的修仙者的包容又傲慢的微笑：“幼稚。”</p>

……</p>

“石无患……确实够狠。”</p>

不愧是原著中的男主角。再怎么看不上他勾三搭四的行径，亲眼目睹他的拼命行为，谢蕴昭也很难不对他升起敬佩之心。</p>

人类总会对血性之举心生好感。</p>

在她身边，卫枕流的反应却漠然多了。</p>

他淡淡瞧着这一幕，神色没有丝毫波澜，反而有些厌倦。石无患的举动不能让他生出任何惊叹或敬佩，周围的低声讨论也无法激起他丝毫的好奇。</p>

唯独当他注视师妹时，那双眼里的笑意才有了真实的分量。</p>

此时，谢蕴昭虽然为佘小川感到些许遗憾，更多却在考虑别的事。反正排名不影响入门，她也打定主意争取把小川抢来当师妹，自然没什么压力。</p>

她在思考佘小川和柯流霜这两人的联系。</p>

柯流霜这个名字在原著中是魔族妖女，但在辰极岛上却代表了另一个人。</p>

半个月前，应小川的请求，谢蕴昭打听了一番荀自在的为人。她习惯性地多收集了一些信息，就偶然打听到一件事：十六年前，曾经有一个人拜入天璇峰，跟着荀自在读书。</p>

天璇首徒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人，因此他身后突然多了个小尾巴，这件事让很多人都有印象。</p>

那就是柯流霜。</p>

告诉她这件事的人说，柯流霜是柯十二的妹妹，那时候柯十二也才刚成为天权峰真传弟子不久。众人都猜测，荀自在也许是看在同门真传的面子上，才破例带着小姑娘念书。但这也只是猜测。</p>

两年后，柯流霜在一次外出中被白莲会袭击，其中有袭击者是妖修，残暴血腥、以人为食。据说柯十二接到消息赶去后，只找到妹妹的残肢和一点遗物。</p>

自那之后，他就性情大变，变得格外尖酸刻薄、阴阳怪气。他变得格外维护和自己交好的同门弟子，好像一只受伤的老母鸡，任何一点针对他好友的事，都会引发他的激烈反应。</p>

谢蕴昭想起自己刚入门时被柯十二刁难，就是因为柯十二要为他一个师弟出气。</p>

而且……他也对“妖”这个字恨之入骨。</p>

假如小川真的是柯流霜……</p>

她用手指轻轻敲着栏杆；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仿佛漫不经心地，她的目光不时在看台对面扫过——荀自在所在的地方。那人始终注视着书本，一眼都没有看过斗法台，好像对斗法结果没有半分在意。</p>

就好像十四年前的惨事发生后，他也若无其事、漠不关心，只轻轻巧巧恢复了独来独往的习惯，好像身边从没有多过一个小尾巴。</p>

柯十二的异样已经很明显，而荀自在……他真的没有半点察觉么？</p>

谢蕴昭琢磨着原著中的情节。原著很多细节和这个世界对不上，但在很多大事上，却又十分准确。她不得不重视“魔族妖女柯流霜”这个设定，现在的问题在于，假如小川真的是柯流霜，那到底会是什么事件导致她堕魔叛逃？</p>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仿佛深陷迷雾中。</p>

线索太少。头痛。</p>

实在不行……</p>

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小川拎来天枢给她当师妹就完事！</p>

到时候天天让她背北斗仙宗核心价值观、五讲四美三热爱。什么柯十二荀自在乱七八糟陈年往事，全部一边儿去，谁要对小川好那自然欢迎，不然就滚得远远的。中心思想就是：谁敢欺负小川她就欺负谁，她欺负不过就让师兄来欺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