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夜色中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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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到这间众妙堂开始, 执雨的神色始终冷漠无波。但在那声音响起时, 她头一次显露异色。</p>

“卫枕流？”她沉声道，“你怎么会在这儿？”</p>

“幸好我在这儿，否则你突然要抓我师妹, 我也束手无策。”</p>

金丝白衣的青年跨入堂中, 长发披散，神情坦然。</p>

他笑道：“但既然我在这儿，你那些蛮不讲理的手段，就都收起来吧。”</p>

执雨眯起右眼, 目光落在那跟随而来的青衣少女身上。那少女发髻歪斜, 腰中佩剑有使用的痕迹，法袍质地上乘却有好几处污渍和破损, 的确是经历战斗的模样。</p>

阿昭！</p>

谢蕴昭！</p>

谢师妹！</p>

幸好你回来了！</p>

执雨一哂, 看一眼卫枕流，嘴角又撇下去。</p>

她想, 有些麻烦。</p>

“谢蕴昭, ”她问，“你和这几人分散后，去了哪儿？”</p>

谢蕴昭看一眼卫枕流，见他微微颔首, 这才说道：“我被腐尸追逐，跑去了冰火谷，利用寒气会使腐尸动作迟缓的特点，撑到了师兄的救援。”</p>

执雨又问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 包括他们几人前往阴风洞的原因。谢蕴昭如实说了，和此前何燕微答的没有出入。</p>

“这么说，阴风洞也好，冰火谷也好，都是你们自己临时起意去的，目的是为了采摘星影草？”</p>

执雨又问：“卫师弟，有人说，见到你和食腐妖兽缠斗走远，你们去了何处，现下那妖兽又何在？”</p>

“妖兽实力强劲，我力有不逮，便将其引去冰火谷，以火谷真火焚烧杀之。”</p>

谢蕴昭不由回忆起那妖兽死前的绝望和不甘，心想：你怎么力有不逮了，是吃撑了、肚皮力有不逮还差不多。</p>

想归想，她面上仍旧一派乖巧，一副老实听话乖学生的模样。</p>

执雨看看谢蕴昭，再看看卫枕流，唇角一勾，眸色一厉。</p>

啪——</p>

她忽地一扔茶盏，将那兔毫建盏摔得粉碎！</p>

山长在旁瞪圆了眼睛，又气又心疼，胡子都给吹了起来。那是他珍藏的心爱茶具，今天不过拿出来把玩，就遭了这戒律堂的殃，真是倒霉！</p>

执雨厉声道：“那尸傀儡离了食腐妖兽十尺以上，便会失去行动力！那食腐妖兽在火谷，距离你等遇袭之处超过二百尺，若非有人召唤操控，尸傀儡如何袭击同门！”</p>

满座再次鸦雀无声，人人脸上多了三分震惊，除了……</p>

“卫师弟似乎并不意外？”执雨问。</p>

“自然是有人操纵的。”卫枕流好整以暇地说，“毕竟，连那食腐妖兽也是人为制造，除了门中内鬼，谁能做到？”</p>

什么？内鬼？！</p>

人们好不容易缓下一口气，现在又猛地抽了进去。</p>

卫枕流说：“我曾偶然了解到此类邪术，是以自身血液配合特定药材炼制一味‘腐化丹’，定期喂养，假以时日，便能将灵兽转化为食腐妖兽，并指挥自如。”</p>

“只是，那人虽磨灭了灵兽灵牌和神魂印记，却磨灭不了兽类习性。后山灵兽苑里，豢养有一种名为‘月光兽’的灵兽，最是喜食星影草。若我料不错……”</p>

“半月前，灵兽苑是丢了一头月光兽！”一名常去灵兽苑的老师惊呼道，“因为月光兽喜欢自由，经常走丢在后山里，过段时间再回来，便没有引起注意。”</p>

卫枕流点头道：“其实，当时那头月光兽已经转化为食腐妖兽，潜入地下藏了起来。它本是师门豢养，自然不会触动护山大阵，但后山多禁制，内鬼也只敢让它在外围潜伏。也是因此，外围的星影草才几乎消失殆尽。”</p>

“卫师弟推测合情合理，令人敬佩。”执雨有些阴阳怪气道，“那内鬼是谁，卫师弟可有定论？”</p>

那披发白衣的青年微微一笑，风姿湛然，气度从容，看得旁人一呆。</p>

“这个么，”他施施然道，“自然是不知的。”</p>

噗嗤——</p>

有人没忍住笑了，又赶快憋回去。</p>

执雨的右眼红了三分——气的。她再次恼怒地想：这个人果然对于破案是一个大/麻烦。</p>

“调查内鬼身份是你们戒律堂的事，同我有什么相干？我只要证明我师妹无辜就行了。那食腐妖兽至少是神游初阶的修为，谁若要控制它，修为也不能更低。只望执雨院使莫说什么我师妹另有手段的蠢话才好。”</p>

卫枕流声音温和含笑，似有融融春意，但有时越是温和……也就越是气人。</p>

执雨神色阴沉欲雨。忽又眼睛微亮。</p>

她拍桌道：“既是第五境的妖兽，你一个第四境修士，如何杀得了？”</p>

堂中有人忍不住说：“谁不知道剑修同阶无敌，甚至越阶取胜也是有的！”</p>

一众绛衣使齐刷刷扭头，好似精巧的、面无表情的傀儡，盯得说话那人怯怯闭嘴。</p>

执雨冷冷道：“此言不假，但还有一句话，你们且记好了，叫作——神游之前皆凡人！”</p>

“第四境的无我修士，面对第五境的神游修士，即便是剑修也绝无取胜可能。其中差别，有如仙凡！”</p>

卫枕流却再度轻轻一笑。</p>

“院使过誉了。”他摊开右手，唤出七星长剑。剑光暴涨，卷出气流，吹得他长发向四周飘起；丝缕黑发模糊了他的五官，也模糊了他的眼神。</p>

他手握七星龙渊，和和气气地问：“执雨师姐，这下我们可分说清楚了？”</p>

山长拽着自己的山羊胡，嘴张得能塞个鸡蛋：“神、神游境……卫师侄……入门才十年啊！上一个宁州剑宗首徒萧如镜，十七年破境神游已是前所未有，这如今、如今……”</p>

像一滴水滴入油锅，众妙堂里哗然一片。</p>

执雨霍然起身，瞪大眼睛，有些失魂落魄道：“你竟……你何时破境神游？这怎么……”</p>

她声音一顿，提高声音：“难道说——内鬼就是你！”</p>

众人纷纷的议论瞬间卡在喉咙里，一个个面色变得极为古怪。</p>

卫枕流像是觉得好笑，摇摇头，又摇摇头，问：“执雨师姐，你这话是在怀疑我师叔，还是怀疑我师父？”</p>

此言一出，年轻弟子们尚未回神，资深前辈却都纷纷一凛。执雨更是面色大变，二话不说，转身一拂衣袍，面向后山某个方向，重重磕了九个头。待她再度起身，额上已是一片黑紫。</p>

她盯着卫枕流，目光又一一扫过在场诸人，那森然可怖之色叫人心生寒意。</p>

“走！”</p>

不等其他人有所反应，她一甩衣袖，架起剑光冲天而去。</p>

其余绛衣使带上那不幸被捆绑住的白衣男修，也纷纷追随离开。</p>

卫枕流收起长剑，对山长点点头，说：“接下来一段时间，戒律堂应会重点针对神游修士展开调查。方才我担心师妹，越过山长说话，还望山长莫见怪。”</p>

“怎么会。嘿，要不是有卫师侄在，我这个山长连学生都保不住，真是没脸再待下去了。”何思明乐了，捋两把山羊胡，“何况启明学堂的神游修士，也就是我，还有另几位老师，调查起来也快。要是那戒律堂敢无事生非，我就舍了老脸，去天权真人座下哭诉去！”</p>

卫枕流笑道：“山长心系学堂，令人敬佩。”</p>

何思明当惯了老师，向来喜欢聪明优秀懂礼貌的年轻人，现在看卫枕流是怎么看怎么好，连带看他身边的闯祸头子都顺眼多了。</p>

他下定决心，要好好管教那个闯祸头子，让她多学学卫师侄，早日成为一代良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