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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实就大起胆子,给他解释,说道:“大王,这句话臣之前给大王解释过的,大王或许是忘了。信,伸之意也。尺蠖是一种蛾子的幼虫,……”

“哦,我想起来了。对,你给我解释过。我明白此话何意了,你接着说。”

张实说道:“是,大王。尺蠖之屈下边还有一句,是龙蛇之蛰,以存身也。大王,当今之神龙也!为了日后的宏图霸业、龙飞九天,今时稍作蛰伏,权且耐心等待,等到氐秦内外俱乱,分崩离析之际,再竖义旗於徐,趁其乱而鼓旗东向,席卷天下,臣之愚见,有何不可?”

一双手抓住了张实的双臂,将他拽起,张实看去,贺浑邪大喜的面色跃入其眼中。

贺浑邪赞不绝口,说道:“右侯!你真是我的管子、乐毅啊!”

贺浑邪不怎么认识唐字,但挺爱听华夏古代历史故事的,以从中学习争霸天下的谋略,故是知道管仲、乐毅。

张实提了多时的心,落了下去,他谦虚地说道:“臣岂敢比与管、乐?方今之世,各国征战,此乃战国也,大王雄才武略,假以时日,定能成就始皇帝之伟业,削灭诸国,重将海内一统。”

“这不是谶纬中已经预示的事了么?”

“是,是,大王已然天命在身,位登九五是迟早的。臣预先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这道请附氐秦的书,就由右侯代我来写吧。”

“诺。”

贺浑邪咬牙切齿地说道:“殷荡这小东西,老子正眼不瞧他一下的,也敢来犯我境!就等蒲獾孙撤兵还后,看老子怎么杀你个血流成河!叫你过得了淮,叫你回不去扬!”

他把视线投往帐外,从他这个位置,隐约可见其营墙外筑成的一个高大土丘,那土丘其实不是土丘,是一座才用杀掉的千余殷荡部唐兵首级和数千逃奔殷荡而被贺浑豹子等部羯兵抓住杀掉的徐地唐民百姓首级筑造而成的京观,他遥注京观,狰狞地说道,“你唐家不是不肯与老子结盟么?老子腾出手来,先灭了殷荡,再打到你服,打到你求老子收你为奴!”

张实代贺浑邪写了降书一道,送给蒲茂,自去天王之号,愿为秦之东藩,并以谶纬之说,奉承蒲茂,说他既得天命之所钟,又将灭魏国,应当顺天承运,进尊号,继皇帝位。

张实的降表到邺县时,邺县刚刚被秦军打下。

邺城宫中,殿宇深深,氐、羌、匈奴、鲜卑、唐,还有些许的西域粟特人,等等百余各族的俊杰高才,俱皆衣着黑色的朝服,分立左右,堪称文武璀璨,杂以几个光头的和尚,大殿尽头,蒲茂冠冕衮服,矜持地坐於龙椅之上,听贺浑邪遣来的羯人使者用氐语读诵降表。

降表读完,众臣或作恐吓,或作训责,吓唬了一回那使者,然后叫那使者先退。

待那使者去后,蒲茂散了群臣,独独留下了孟朗。

两人转入殿后室中,蒲茂问孟朗:“贺浑邪的这道降表,孟师以为孤当何以处置?”

孟朗答道:“贺浑邪狼子野心,残虐之徒,今其此降,是逼不得已,但邺县虽下,慕容鲜卑犹据幽、冀,我王师接下来,应当再接再厉,必要把慕容鲜卑斩草除根不可,不能给它喘息之机,眼下暂无暇顾及徐州,他既献来降表,便权且许之就是。”

蒲茂迟疑地说道:“他表中上言,说孤仁义之名,撒播四海,寰宇万民,求为王臣,奏请孤上尊号?”

“大王,当下海内,江左诸州为唐室有,徐、青为贺浑邪有,慕容鲜卑窃据幽、冀,定西名为唐臣,实如自立,是陇州亦为一国,大王便於此时称帝,也是有名无实,且很可能还会激起北地唐人的抵触,是以臣陋见,贺浑邪的这个奏请,其意叵测,大王不予理会为宜。”

蒲茂以为然,就接受了贺浑邪的投降,但没有称帝。

送到莘迩这里的此条“贺浑邪降秦”的情报,没有这么详实的内容,但贺浑邪降秦、蒲茂许之、进攻彭城的秦军被蒲茂撤回等事,俱在情报中有所述及。

……

玄武黑殿,莘迩将军报、几道情报悉数禀与左氏。

左氏一双妙目,须臾不离开莘迩,心不在焉地听他说完,问道:“阿瓜,我看你怎么像有点不开心?”

“太后,臣所报者,都是重大的军国要事。”

“我对这些也不太懂,你斟酌处置便好。”

“太后,蒲秦已下邺县,贺浑邪称臣於秦,现今蒲茂在关东的对手,只剩下慕容氏的残兵败将,而慕容瞻又为其擒,是慕容氏绝非其敌矣!臣现有两忧,一为明年,蒲茂对我秦州的大举进犯怕是在所难免的了,二为北伐徐州的殷荡部,在有蒲秦军配合的情况下,其部还进展缓慢,而下秦军撤走,他将要独对贺浑邪部,或许会吃个败仗,而他若是吃了败仗,势必就会影响到江左朝中的决策,如此,明年桓蒙会否能帮我定西协防秦州,就有点说不准了。”

“高充出使回来了么?”

“还没有,不过应该快回来了。”

“那就先等他回来,看看桓荆州是怎么答复他的。”

“桓荆州就算答应了助我定西,可如是江左朝中诸公因殷荡之败而心生畏惧,不许桓荆州助我,又或……,太后,桓荆州此人,臣是见过的,此人志望非常,又或他欲借殷荡大败之机,染指朝权,则等到那时,不管江左朝中许不许他出兵助我,他这边,只恐都不大能靠得住了。”

左氏美目如水,唇若樱桃,说道:“阿瓜,朝中有你,我放心。”

“太后,臣智略有限,常常害怕会辜负了太后的信赖。”

“我信你。”

殿中沉寂稍顷,莘迩听见环佩叮当,嗅到熟悉的熟美体香,却是左氏下到殿上,到了他的近处,那一双投到他身上的眼睛,似能滴水,闻左氏悄声问道,“阿瓜,……你是不是不开心?”

也许是明年事关定西存亡的秦州之战胜败难料的重压,或者还有因为王益富说的那些而产生的“君臣如果不睦,必会导致国内生乱”的深忧,内外的重压、深忧之下,亦或许另外还有点“我信你”三字的偌大信赖,及左氏含脉脉深情的眼光、仿佛呢喃的柔声的扰乱,身在暖意熏得人醉的殿内,恍惚间,左氏不再是定西的太后,现时现今,她好像只是莘迩的一个唯一不需在其面前伪装,可以倾诉所有的知心人,莘迩情难自禁,握住了左氏的柔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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