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番外 死域之灵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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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法阵……似乎并不完全。</p>

但已经没有人能给他解释了。</p>

季如光走出神殿，他看到天空中布满望不到头的浓雾，却没有风，没有雨，甚至没有空气的流动。</p>

他嘶吼出声，却连自己的回声都听不到。</p>

他找遍了所有废墟，没有看到一个活人，也没看到一具尸体，甚至一块残肢、一颗夜狰的牙齿。</p>

有的，只是遍地如神殿里一样的焦土根系，深入地底，也不知从何而来，通向何处。</p>

季如光茫然的在这片突然空白了的大地上走了很久，他突然意识到，那个法阵里的空位是否应该由自己补上？</p>

他匆匆忙忙的回到神殿，屏住呼吸，将秋水直接插入自己的胸膛！</p>

黑红色的鲜血流到地上，可时间一刻一刻的走过去，他并没有死去的迹象。</p>

他甚至绝望的挖出了心脏，可胸腔中瞬间又长出了一颗新的，肆虐地跳动着，嘲笑他的无能无知。</p>

借着长明灯的微光，他看到自己在秋水的反射中，形容枯槁，凶恶异常，宛如无间地狱中逃出的恶鬼。</p>

“遇明而生，遇明而死。当无寿者相，如光照无间。”</p>

季如光想起了梦中娜娜跟自己说过的那句话。</p>

这话似乎是一句谶语，可偏偏，他无法参透。</p>

为了弄明白事情的真相，他收拾起精神，奋力向东方走去。</p>

大约走了十多个日夜，他真的走出了这片死域。</p>

当他遇见第一个活人的时候，他激动地差点落泪。</p>

谁知对方却惊恐万状，因为自从玉璧遭难，先后有不少人试图赶往玉璧救援。</p>

然而这些人全都一去无回。</p>

“或许……是天罚吧！”</p>

老人叹息着，慢慢走远。</p>

季如光不相信事情真会如此，不能带人，他便牵马。</p>

他牵着马匹和物资再次回到玉璧，谁知踏入这片区域之后，没走多久，那几匹马便渐渐委顿。</p>

初时是踟蹰不前，之后竟飞快消瘦，形销骨立的倒伏在地。</p>

他们的血肉融入那些交错盘踞的焦土根系，很快便消失不见，这块死域，又剩下了季如光一个人。</p>

或者说……一只鬼。</p>

季如光终于绝望了，他又回到神殿里，坐了下来。</p>

没有风，也没有树，连长明火焰的跳跃都是无声的。</p>

他就那样在神殿里坐着，一日一日，一月一月，饿不死，渴不死，杀不死。</p>

他每天都在咀嚼娜娜留下的最后一句话。</p>

“遇明而生，遇明而死。当无寿者相，如光照无间。”</p>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底该怎么办？娜娜……你为何不多说一些？！</p>

陷入崩溃的季如光在神殿中疯狂的寻找一切线索。</p>

然而大部分的书册都在烈火中焚毁，他只能从神殿里所剩的砖石，法阵之中去推测所有的可能。</p>

一瞬间，他似乎找到了什么支撑着他走下去的东西。</p>

对……他必须弄明白，玉璧到底发生了什么！</p>

当季如光再次走出这片绝域之时，外面的世界竟已折腾了个天翻地覆。</p>

据说，遥远的永宁因为连续多年的大旱，引发了一场政变，家族迭代，无暇西顾。</p>

这座阻隔了商道的玉璧，也被渐渐遗忘在了漫天黄沙之中……</p>

季如光孤独的在这世上走着。</p>

不死对他来说，并不是馈赠，而是一个诅咒。</p>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陷入某种幻境，在幻境里，他会再一次经历夜狰屠城的一幕幕，伴随着彻骨的疼痛和冰冷，更可怕的是，他需要用极强的意志力，才能控制自己杀戮的欲望。</p>

开始时，药石罔治，只能硬熬。</p>

后来遇到莫空，试了无数虎狼之药，好歹减轻了他嗜血的冲动。</p>

但疼还是疼，冷还是冷。</p>

不过他反而有些感谢这种感觉，这种痛苦让他牢牢记得他最初的来处，记得那些曾陪自己出生入死，最终却消失的不明不白的袍泽兄弟们，记得那个自己曾发誓坚守的边陲小城……</p>

季如光再次从冰冷的痛苦中醒了过来。</p>

昭天门大火和八十年前的一幕幕交织在一起，他好一阵子才回想起来，公主能力爆发之后，发生了什么。</p>

他暗中催动了自己的力量，孤身一人拦住了太子的去路。最终迫使他进了金殿，而太子由于心绪大乱，竟在皇帝的龙椅前选择了自戕……</p>

皇城中这个荒唐而短暂的骚乱，竟然就这样落了幕。</p>

但于他而言，没有什么比发现公主真具有娜娜的能力更让人惊喜的了。</p>

季如光避开守在自己床前已经酣睡的雷敬，来到院中。</p>

老仆贺鲁迎了上来。</p>

“公主呢？”</p>

贺鲁将季如光带到主屋，略施手段，便将几个看守的迷晕了过去。</p>

季如光来到符寿安的床前。</p>

只见她双手都缠着厚厚的纱布，面色却尚红润，只是似乎睡得并不安稳，蹙着眉头，仿佛还在回忆那些令人不快的事情。</p>

跟八十年前的阿史那一个年纪，还是个小丫头而已。</p>

他回想起符寿安在阵前跟自己说的那句话——“你要做的事，定然比你的性命还重要吧……而我，一定在这件事里，无可替代，对吗？”</p>

不经世事的小丫头，就是因为无可替代，所以才会被步步算计啊。</p>

陛下算计你，是为了江山永固。</p>

太子算计你，是为了夺取大统。</p>

而自己呢？</p>

他莫名想起自己第一次带回玉璧的那匹白马。</p>

白马跟着他，身躯步步委顿，最终形容枯槁，化为泥土。</p>

“遇明而生，遇明而死。当无寿者相，如光照无间。”</p>

为了这句语义不明的谶语，他真的要带着这个原本不相干的小姑娘，去往玉璧吗？</p>

季如光静静地看着符寿安的睡颜，眼神在阴影中晦暗不明。</p>

符寿安，你虽不是白马，但被我推上这条路，命运……又会如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