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潜龙过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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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府禹城县</p>

已近深秋，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也带来了阵阵寒意。未到深夜，整个县城已经随着家家户户的灯火熄灭，逐渐隐入黑暗之中。</p>

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魅影趁着雨幕越过城墙，守城士兵只当是寒鸦掠过，嘟嘟囔囔的抖了抖蓑衣，只盼着下班值守不要误时。</p>

东城去来顺客栈还亮着点灯火，数家商贾的车队因为雨路难行，已经在此困顿了两日。几个当家的冒雨清点完货物，又安顿了伙计，满身疲惫，再加上夜里秋寒侵袭，不约而同的在店里煮起拨霞供驱寒，一帮人吃菜喝酒，聊起天南海北，指点三山五岳。店小二在柜台旁听得昏昏欲睡，掌柜的算盘打的啪啪作响。</p>

客栈大门忽的被推开，一个浑身带着雨气的人走了进来，大堂里的氤氲热气随之一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人身上。</p>

来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年面庞，随后咧嘴一笑抱拳道：“叨扰诸位了。”又对迎上前来的店小二说道：“俺是来寻亲的，张青是俺叔父。”</p>

酒桌上看似喝的五迷三道的众人哪个不是人精，甚至有人已经悄悄地摸向怀中暗藏的短刀。</p>

掌柜的又拨了几下算盘，提笔在账簿上写写画画，这才抬头问道：“城门都关了一个时辰了，为何此时才来？”</p>

少年面色不由赧然：“倒让掌柜的知晓，我自幼没出过远门，好不容易赶在城门关闭前进来，人生地不熟的，寻摸了许久才。。。”</p>

掌柜的面色这才缓和：“姓甚名谁？可否识字？”</p>

少年急忙拱手道：“晚辈唤作张迁，曾在村中私塾学过三年，大概识数百字，会算数。”</p>

“唔。。。尚可，盆儿，带他去后院，张青那劣货，却有这样的子侄，啧啧啧。”掌柜的捋了捋稀疏的胡须道。</p>

此言却让大堂里的气氛为之一缓，那些住客们放下戒备，忍不住开始打趣。</p>

“掌柜的，你这是有接班人了啊！”</p>

“张青那个黑胖子，媳妇漂亮不说，还有这么一个侄子，干脆直接当了儿子算了！”</p>

掌柜的却是不接话茬：“盆儿，告诉张青，让他给每桌再切盘羊肉！”</p>

盆儿手脚麻利的把店门封上，拉着少年的手就往后院走：“张青大哥早就交代我了，这几日你可能会来，这下见到你，他可是要乐死了。”</p>

大堂里众人看着那少年被店小二带着走向后门，随即又开始吃吃喝喝。</p>

“卢公，那小子有问题。”角落里的一桌酒席中，燕青悄声说道。</p>

卢俊义举杯一饮而尽：“此间无外人，但说无妨。”</p>

燕青双目精芒四射：“此子看似脚步虚浮，但是他脚底的泥泞，分明是在客栈外才沾染上的，恐怕他也没想到咱们在此，所以才一路飞檐走壁，他自称姓张名迁，定是时迁无疑！”</p>

卢俊义微微一笑忽然起身：“这位小兄弟请留步！”</p>

少年惊讶停步，看向这个面色和蔼的中年人。</p>

“某乃河北大名府卢氏管家李固，敢问小兄弟，若是你叔父不留，可否投入我卢家？”</p>

少年沉思片刻，拱手深鞠：“得贵人青睐，张迁不敢辞！但未见家中长辈，倒是不敢妄言。”</p>

此番场景，在座数十人各有其色，有深思状，有嗤笑状，不一而同。</p>

燕青却是忍不住面露惊讶，张口欲问，一旁喝酒的史文恭却按住他道：“且看，莫说。”</p>

卢俊义摆摆手：“无妨无妨，某在此还需盘桓几日，小兄弟大可与叔父商量之后，再做决定。”</p>

后院里的杂工住的都是大通铺，张青烧了个火盆，架起铁锅，各种时蔬肉类一股脑的投了进去，随便加点佐料，便让屋子里的十来个大汉吃的浑身通透。</p>

“张大哥，你家侄子来了！”盆儿敲门说道。</p>

张青赶忙起身开门，见到张迁，忍不住哈哈大笑：“好侄子！快快过来坐下！这都是你叔父过命的兄弟们，今夜齐聚，定要好好聊聊！”</p>

盆儿乖巧的关上屋门离开，走时抬头向屋顶看了一眼。</p>

李逵从沸腾的铁锅里夹出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嚼都没嚼就吞咽下去，端起酒碗牛饮两口，压下腹中热气，开口道：“这位就是青哥儿说的，鼓上蚤时迁？”</p>

少年脱下身上湿漉漉的外衣，靠近火盆搓了搓手，然后运起内劲真气，随即浑身骨骼噼啪作响，数息之间身形暴涨，一米五的身高竟然拔成一米八的瘦高汉子，面容也逐渐沧桑。</p>

他随手从身边取过一个酒碗喝了两口，双耳微动，叹了口气道：“他们走了，不用演了。”</p>

闻言众人皆默，只听得铁锅中咕嘟嘟的汤水沸腾声响。</p>

坐在上首的吴用问道：“可否印证？”</p>

“十之八九，皇宫里有那边的人，但是以我的能力，无法知晓赵显极到底属于哪一派。”</p>

“那官家呢？”吴用探起身子有些急切的问道。</p>

“怕是要让吴大哥失望了，时迁所得的各种情报，汇聚起来，可以肯定当今的官家，就是吴大哥所说的土着，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昏君。”</p>

吴用听后失望之色尽显，当今局面混乱不堪，甚至可说是糜烂至极，他之前的推理随着时迁归来全盘溃散，面对一团乱麻，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p>

“那个，俺就是个莽夫，俺知道诸位哥哥在谋划一件大事，但是，吴用哥哥救下俺娘亲，还让俺顿顿吃肉，李逵这条命，拿去用便是！”</p>

李逵看到众人低沉，忍不住站起身拍着胸脯说道。</p>

“你这个莽汉！”吴用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计谋再精细，最终实施还是要归结于人，看着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李逵，还有花荣，杨志等众兄弟，此刻他终于彻底舍尽了和那个世界的联系。</p>

“时迁兄弟，先坐，吃肉吃肉，顺便，跟我们说说你在开封府的具体见闻。”吴用的气势忽然迸发然后内敛，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们知道，这个异士已经真正的把他们当做兄弟了。</p>

时迁亦被这种意境影响，强压下快要流出的热泪，随便吃了口便放下筷子：“官家不是那边人这件事，时迁只是根据所有能搜集到的信息而做的判断，便是那赵显极，如今也是云里雾里，连其真面目也未曾可见，只知他统管禁军三卫，其中巡城卫负责开封城治安，御林卫守护皇宫，而什么卫，则遍布天下，整日里对奇人异士进行搜捕。”</p>

“什么卫？”李逵瞪着铜铃般的眼珠子问道。</p>

时迁愣了一下：“对啊，就是什么卫。”</p>

“时迁哥哥莫要逗俺，到底是什么卫？”李逵挠着头追问。</p>

“那一卫的名字就叫什么卫啊！这一卫最是神秘，单单是打听出个名字，俺时迁也差点折了进去，也就见不到各位哥哥了！”时迁也有点急了。</p>

“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卫，好名字！”吴用大笑道：“如此看来，不管那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他已经明明白白的摆开阵势，拈子入盘了，好一手阳谋，相比对方的光明磊落，咱们畏首畏尾反倒落了下乘。”</p>

“今日我们兄弟齐聚在此，吴用也有话直说了，若是时迁兄弟打探的情报属实，那么方才梁上二人，应该就是什么卫的人了。”</p>

吴用此话一出，一向沉静的花荣忍不住开口：“所以哥哥才一直阻止我们出手？”</p>

“如今天下势神鬼难测，藏在皇宫里的那位，无论心智手段，比我吴用不知高出多少，且不说官家如何，便是那赵显极，还有蔡京，童贯，王黼。。。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皆是如狼似虎，我就不信他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所以，那二人才会在今日众兄弟为到时，现身和我相见。”</p>

吴用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丢在桌上，李逵大手一伸抓在掌心，那令牌非金非木，周边花纹繁复，正中间只有一字：“远。”李逵目不识丁，倒是杨志念了出来。众人不解，只能看向吴用。吴用环视一周，举起手中酒碗：“众位兄弟，吴用不才，但乱世将至，如今这个令牌的妙用，暂不能说，但某愿豁出这条命来，给兄弟们搏一条出路！”</p>

在座的众人皆是身背几条命案的人，若不是吴用收留，早就不知被官府砍了几遍脑袋，闻言轰然而诺，纷纷干了手中烈酒，继而开始讨论后续事宜。</p>

小雨微歇，两个黑衣人离开客栈已经许久，此刻换了身衣裳，就坐在街边一个老翁的汤饼摊子前，一人捧着一个大碗食着热汤。</p>

作噩看着四下里无人，汤饼老翁正忙着收拾炊具，忍不住小声说道：“那吴用应该会配合老大的计划吧？”</p>

大荒落把面饼刨完，又把最后一口汤喝了，满足的打了个饱嗝：“特娘的，你管那么多作甚，来之前你能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老大说啥咱们就干啥，怎么那么多问题？你的汤饼还吃不吃？不吃给我！”</p>

作噩急忙护住自己的汤碗：“我这一碗还不够吃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