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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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陈家所在的南柳巷出来，一路上的行人都在议论宁荣两府抄家的事。</p>

贾雨村心情很平静，步伐不疾不徐，悠闲极了。</p>

又走了几条街，远远地看到不远处围着一大群人，贾雨村看看四周，这才辩出那头就是菜市口了。</p>

两个闲汉从后边赶上来，边走边闲聊道：“快走，迟了恐怕就没热闹可看了。”</p>

另一人明明走得更快，嘴里却故意调侃对方：“急什么，又不会飞了。”</p>

“你不急，怎么走得比我还快？”先前那人翻了翻白眼，跟着又露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进花楼得先出银子，在大街上偷看姑娘会被当成臭流氓，眼下这件美事自然不能错过。我可是听人说了，贾府里的丫头个个都美着呢！既不收你银子，也没人会骂你，随你看个够。”</p>

“言之有理，快走快走！”</p>

说着话，那两人就走远了，落在后面的贾雨村听了这样的污言秽语，也忍不住拧眉不喜。</p>

不经意间，他忽然想起了香菱。</p>

当初自己能进京赴考，还是多亏了香菱父亲甄士隐的资助，后来高中进士，被任命为如州知府，等将公事理顺，他心里记挂着甄士隐的恩情，便派人去姑苏，谁料下人回来报说甄士隐一家早就搬走了，不如去向。</p>

贾雨村暗暗叹惜，只能暂且放下，没想到有一天，忽然在大街上看到了甄家的大丫头娇杏，他这才知道原来恩人一家已搬来这里了。</p>

只是很可惜，甄士隐竟然出了家，贾雨村只好将恩情报答在甄夫人身上，送去许多银两与重礼，并发下话去，这是与自己相熟的旧人，让甄娘子一家人的日子好过了许多，无赖混混等闲不敢上门招惹。</p>

至于丫头娇杏，当初因她曾在摘花时对贾雨村三顾回首，贾雨村便以为她对自己有意。当时他正穷困落魄潦倒，难得有女人如此欣赏自己，这其中的意义不亚于刘备三顾茅庐拜访诸葛亮。</p>

这份欣赏与肯定，给了在困境中苦苦挣扎的贾雨村许多安慰。</p>

他是恩怨分明的人，等报答完甄娘子，便想着也该谢谢这丫头。</p>

对于一个丫头来说，最好的归宿是什么？自然是能得一门好亲，让她后半生衣食无忧，不再为奴为仆。</p>

贾雨村想着自己年纪正好，如今又有了官身，将娇杏抬进府里来做小妾也不算辱没了她。于是，他便派人去跟甄娘子的父亲商量这事。</p>

甄娘子的父亲欣然答应，这可是与知府大人攀上交情的大喜事呀，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p>

娇杏就这么进了府，后来贾雨村的嫡妻染病去世，娇杏又生了儿子，贾雨村并不是一个看重门楣身份的人，他有些自负，认为一个男人如果需要依靠妻子来替自己增光添彩，那还那算什么男人。</p>

于是，他丝毫不介意娇杏之前身份低贱，将她扶成了二房。</p>

贾雨村回想到这里，忍不住摇头失笑。</p>

当年的自己还是太年轻气盛了，依他现在看来，当时娇杏的回头三顾，未必是对自己有意。</p>

后来，香菱被拐子拐卖，遇上薛蟠这个恶霸王，当时的贾雨村虽然心痛气愤，却又无能为力，他惹不起薛家，更加惹不起荣国府。</p>

只是后来打听得知，香菱跟了薛蟠以后过得还算可以，他心底的歉疚才略微宽了宽。</p>

贾雨村边走边想，猛地停住脚，远远地看着许多人围着的那一头。</p>

也不知这次抄家会不会连累香菱？她父亲甄士隐已然出家，这份恩情今生今世是难以报答了，反正自己现在也没打算再作官，不用再惧怕那些会摘了他乌纱帽的人，不如前去看看，若香菱有难，他也好帮助一二。</p>

贾雨村打定主意，便加快脚步，不多时来到人群外围。</p>

早就过了午饭的时辰，日头高升，明晃晃地挂在头顶上，在这里看热闹的闲人依旧很多，胆大的妇人们对着跪在地上的贾府奴才们皱眉咂嘴，满脸嫌弃，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一般。</p>

男人们的目光则更加赤|裸，摇头晃脑地评头论足，一时说这个太瘦了，买回家恐怕不好生养，一时又说那个的屁股太大，不知被多少主子沾过身……</p>

贾雨村不理会这些污言秽语，好不容易才从人缝里挤进去，找了一大圈才看到香菱。</p>

他并未见过长大后的香菱，只记得对方额间有一颗极其显眼的美人痣，寻到目标后，他细细看了两眼，与记忆中的那个三岁小女孩倒重叠上了一部分。</p>

……</p>

香菱和薛姨妈站在内圈，两人脸上的眼泪一直没停过。</p>

薛姨妈本来还指望着能有与贾府相好的人家出面，将宝钗买回去，谁知等了大半日，越等越心凉。</p>

别说出手帮助了，就连派下人来问一声都没有。</p>

薛姨妈心中万分悲凄，再加上哭了许久又没有用午饭，竟有些摇摇晃晃，身子抖了抖，眼看就要倒下。</p>

香菱正低头抹泪，一时也没注意到薛姨妈的异状，还是贾雨村离得近，连忙伸手扶了一把，待薛姨妈站直身子后，他立刻收回手，温声道：“太太小心，请恕晚辈唐突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