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夜的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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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弹琴似乎有个习惯，就算有人造访，他也不会中断弹奏，直到一曲结束，才会停下来。</p>

林子苏爱极了弹钢琴时的他，优雅迷人，安静温柔，像一个忧郁王子。</p>

只有弹钢琴的时候，才会发觉他有心事，平常无论如何都猜不透看不透他，那琴声仿佛就是心事的抒发，他从不跟她倾诉烦恼和苦闷。</p>

听到这琴声，林子苏心头的气性竟又神奇般愈合了，“这是什么曲子？”见他弹奏结束，林子苏忍不住问道。</p>

“夜的钢琴。”他嘴角一抿，淡淡的忧伤。</p>

“嗯，挺应夜晚的景。”林子苏听到曲名，竟也和他一样忧伤起来。</p>

随即看到琴谱上有一张卡片，上面的文字，分行排版，像诗，仔细看又不像诗的语言，便问：“这是什么？”</p>

“嗯，一个观众听曲的感言！”</p>

“观众？你的观众吗？”</p>

周瑁远摇摇头，“这首曲子的网评，看到它，感觉像是在说我们。”他深情凝视着她。</p>

林子苏便好奇地念了起来——“给不了你需要的爱，还不清我欠你的情。”</p>

心里陡然一阵伤感，可不就是在说我们吗？</p>

她看了他一眼，那深邃的眼睛倒映着一个忧伤的自己。</p>

周瑁远也默契地开始重新弹奏，林子苏和他温柔一笑，继续念，声音轻柔而深情：</p>

“怎么算成全，你问我，</p>

我也很想知道；</p>

不是我，能救赎了这世，</p>

不是我，能圆你的梦想。</p>

缘由天定，情由心生，</p>

因为懂，所以残酷；</p>

音如凤，字如凰，如果你，</p>

也能如我这般沉静，</p>

若是孤影便展开双翼，</p>

若是倾情便自断了一翅；</p>

怎么飞，都能到天堂，</p>

不要给我怨恨，也不要给我原谅；</p>

隔着玻璃障，你和我，何曾际遇过，</p>

不要以我和你的爱为敌；</p>

求与不予，恨与不堪，</p>

有时候，都是无辜。</p>

没有永生放不下的感情，</p>

没有永生化解不了的难和劫，</p>

为了我，学着释怀；</p>

惟此，许多年后思及，</p>

你和我才能感到感激，</p>

感激能在最美的年华遇到你，</p>

感激能与你一起分享我最美的年华。</p>

你见过我的笑容，我见过你的泪眼，</p>

纵然聚散匆匆，</p>

这依然是我生命中的幸运。”</p>

他说得没错，这确实是我们感情的真实写照，读完竟是泪眼婆娑。</p>

周瑁远弹奏时视线不曾离开过她，也和她泪光相对。</p>

琴声停了，两人泪眼凝望，周瑁远拉她过来，动情地握着她的手，不知该说什么。</p>

直到她的眼泪掉落，才起身将她拥进怀里，长叹一口气，颇是动情。</p>

“我想用我的一切，换你的眼泪。今天看到你离开的孤独背影，我知道你哭了，当时真的很想抱住你，安慰你。每次看到你的眼泪，都让我感到心碎，不想你受到伤害！”</p>

林子苏被他打动，又想到这一生都和他没有夫妻缘，林子苏禁不住百感交集，悲情莫名，更加伤心难过。</p>

她知道爱已经让自己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再放低自己的底线，只为能和他在一起，即使今生做不了夫妻，也要做一对圆满的爱人……</p>

林子苏含泪吻上他冰凉的唇，三月最后的夜，是冷冷的月色，是淡淡的忧伤，是难舍难分的情。</p>

“我可以不求婚姻，也可以不求天长地久，但是我爱你，哪怕这爱只有一天的期限，我都想认真对待。我不敢想，哪天没了你，我该怎么办……”林子苏含泪捧着他的脸庞。</p>

两行滚烫的热泪滴落，那是人间的无情和伤痛，落进他的心尖，他的心为之颤栗，滴血，他也捧起她的脸庞，为她抚去眼泪。</p>

“我做错了很多事情，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爱，但是上帝给了我赎罪的机会，让我遇见了你，让我拥有你的爱，也感受痛。和你一样，我也不能没有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p>

林子苏含泪嗯了一声，抬起泪眼望向他。</p>

“我知道我的问题，但为了你，我愿意改，我已经跟赵恬妞谈过了，不再续签协议，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女伴。我的身边，只有你一个女人。答应我，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说离开，好吗？”</p>

林子苏闭着眼，任眼泪滚落，感觉心都要碎了，哽咽着点头嗯了一声。</p>

周瑁远听到她应声，紧紧拥住了她，林子苏将头埋进他坚实的肩膀里，依偎在他怀里，所有的误会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们又和好如初。</p>

周二晚上，周瑁远将林子苏送去了国煜，因为妹妹已经将妈妈先行接了去，本来周瑁远准备送她上去见一下林母，得知林父也来了只得作罢。</p>

林子苏也是从妹妹口中得知，原来今天爸爸到省里办事，就带了母亲来。</p>

林子苏知道父亲也在，就有些惊慌了，以父亲的严厉，林子苏从小都不敢在父亲面前撒谎，因为没有一次撒谎不被精明严厉的父亲识破的。</p>

这次父亲要来，事先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搞突然袭击，来查我的岗吗？妈妈瞒得可真好！</p>

周瑁远安慰她一番，嘱咐她不要慌张，随后和她拥吻作别，各自回家。</p>

见到母亲，林子苏开心的一把搂住罗菊，欢喜不已，完全忘记了自己背上的伤，这一拉扯禁不住哎哟了一声。</p>

林母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林子苏赶紧吐了吐舌头，转而笑了起来，林母只道她又调皮作怪，这才没追问，反倒是林子苏惊了一头汗，若无其事地强忍着背上的伤痛。</p>

林父踱着步子过来，看到父亲，她才放开母亲，笑容也消失了，也没喊他。</p>

父女二人自从林子苏春节挨打后，就再没有过联系和说话，中间都是林母相互转话，试图缓和父女的关系。</p>

林父像是在做回应，又像是对罗菊说“我去楼下转转！”就出去了。</p>

林父一走，林子苏的神情就缓和多了，罗菊回厨房继续做晚餐，妹妹在准备晚上爸妈的卧室。</p>

林子苏便进厨房和母亲帮忙，罗菊看出了她对父亲的畏惧和讨厌，便劝解道：</p>

“苏苏啊，你别怪你爸，他也是爱女心切，才会有那样极端的行为。事后，我跟他讲了小周的事，他也很后悔。有次他来省里开会，给你带了最爱吃的草莓酱，</p>

还有老中医王大夫的创伤膏，在你上班的地方徘徊了很久，想和你联系，但又拉不下面子，最后竟然又带回去了，回来我还对他一顿埋怨。”</p>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林子苏停下剥葱的手，惊讶地望向母亲。</p>

“二月中旬吧，省住建厅开一个什么会，他来的。”罗菊道。</p>

林子苏浑然不知此事，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又听母亲道：“这不，这次来，还特意嘱咐我带上草莓酱和创伤膏，出门连问了好几次，唯恐落下了。”</p>

林子苏鼻头一酸，眼眶也红了，禁不住埋怨了一句：“创伤早就好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事后诸葛亮！”</p>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爱人没方式，明明侠骨柔肠，他呀，这辈子，偏偏总是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工作如此，生活家庭也是如此。他这样的人，需要的是理解，不是爱！”林母说这话时，很有一番女性的柔情辉光。</p>

需要的是理解，不是爱！</p>

林子苏没想到母亲和父亲的相处是这样的，突然觉得这像极了周瑁远，但自己却没有母亲这样的通透，除了和他对着干，很少对他发自内心的理解。</p>

但他也是需要爱的，甚至比任何人都需要爱的关照和呵护，这是他前半生所缺失的。</p>

林子苏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自己会如此迷恋周瑁远，在某种程度上，他和父亲是一类人，难道我也有严重的恋父情结，就像他有恋母情结倾向一样。</p>

因为离开了那种熟悉的关系，我们都会缺乏安全感，所以只能依靠和父母性格相似的人，才能找到那种安全和温暖，才不会惊慌失措。</p>

自己曾经深深迷恋的方老师，却没有迈出最后一步，真正的原因不是自己没有勇气，而是他给不了自己想要的那种绝对的安全感。</p>

但周瑁远不同，他需要绝对的控制和占有，在某种程度上说，他的控制确实让人安全十足。</p>

噢，天呐，我居然是个受虐体质，喜欢被虐，喜欢被控制……林子苏被内心深处那个“暗黑体质”的自己吓到了。</p>

尽管自己一度讨厌他的霸道、专制和暴虐，但今日见识了那个隐藏在灵魂黑暗里的自己，才终于解释了她一直以来的困惑——</p>

不管他多虐我，自己每次都会选择和解原谅。而自己每一次的和解，换来的也是他更深一步的情与爱，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还要宠溺和呵护。</p>

母亲还在絮叨家里的事情，说茜茜在备考部队文工团，这次她们父亲来，其中也是要去拜会他的部队老领导，帮茜茜入伍的开路，也是用心良苦，这也是你们父亲最深沉又不会表达的爱。</p>

茜茜如果能入文工团，也算是圆了父母的心愿，曾经林子苏就这样被给予希望，偏偏这个大女儿不喜欢这条路子，非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走。</p>

经历了春节“家暴”风波后，林父也改观了很多想法，只要林子苏走的是正道，进不进体制内工作都不重要了，他终于放下了控制孩子的执念了。</p>

只是，林子苏刚才突然领悟的自己有恋父情结的思绪，让她有些走神，尽管有一搭没一搭还在和母亲聊着，但心里却徘徊着各种声音，让她感到矛盾和迷茫。</p>

因为她一点也不喜欢那个“暗黑体质的自己”，她甚至觉得那个“暗黑体质的自己”和小时候挨打经历有很大关系。看来我的心理也是有问题的，不是吗？</p>

晚餐临近，林父才回来，进屋时，手里多了一袋东西，到餐桌前，一一拿出来。</p>

一瓶老白干，那是他的最爱。</p>

两包泡椒凤爪，是妹妹的最爱。</p>

还有五瓶草莓酱，和兰功坊的吐司面包以及三提牛奶，这些都是自己的早餐最爱。</p>

而且草莓酱，他们从云连还带了三瓶，那是妈妈亲手做的，林子苏禁不住眼眶一红。</p>

父亲说是下去溜达，原来是为了买这些，大概这酒也是“配角”吧！</p>

因为听母亲说父亲今晚没准备喝酒的，买酒大概也是面子作祟，会觉得一个大男人提着小孩子家家的零食，是件丢人的事情。</p>

这草莓酱，小区附近很难买到的，要到国贸广场的地下超级商超才能买到。</p>

但国贸离这里，步行来回至少得三四十分钟路程。</p>

为了买五瓶草莓酱，人生地不熟的父亲竟然摸去了国贸商超。</p>

林子苏看了一眼父亲，他已经坐到凳子上了，将草莓酱先放到林子苏面前，说了一句：“草莓酱，你的！”</p>

林子苏鼻子一酸，嗯了一声，没说话，怕一说话眼泪会掉下来，她从来都不愿在父亲面前落泪。</p>

林母嗔怪了一句：“带了三瓶，还去买！”</p>

林父却倔强地顶了一句：“她上班忙，没时间专门去买这个，正好买酒，就带了两瓶。子茜，你喜欢的泡椒凤爪！”</p>

林子茜笑嘻嘻地接过来，道：“谢谢老爸！不过，老爸，你不用担心，这些都可以网购的。”</p>

“网购的，很多都是三无产品，吃出个好歹来，谁负责！？”林父这话虽然说得严厉，但话语之间却充满了宠溺疼爱之情。</p>

老爸对妹妹的疼爱，有时候都让林子苏嫉妒。</p>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亲昵地叫过我的名字，称呼我，不是“林子苏”，就是“你”。</p>

用妈妈的话说，他对我的要求太高，所以对我十分严厉和苛责，以至于言语上就显得生硬冷酷，缺乏温暖亲情。</p>

好吧，反正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都这样了，他肯买草莓酱，说明心里也是爱我的，只是表达方式不一样而已。</p>

林子苏的心头终于有了一点暖意，看林父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p>

晚餐一家人聊了一些各自的情况，林父没询问林子苏和周瑁远的事情，林子苏也就没主动谈。</p>

直到睡前，林母过来找二人聊贴己话。</p>

林子苏才和母亲聊了一下周瑁远和自己的近况，但也是报喜不报忧。</p>

林母是个很单纯善良的人，也没对林子苏的话有任何怀疑。</p>

林母走后，林子苏才算松了一口气，便脱了衣服准备换睡衣，后背因为进门拥抱母亲拉扯了，现在一脱衣服就隐隐作痛，林子苏蹙了一下眉。</p>

这时突然就听到背后的林子茜尖叫道：“啊，姐姐，你的背——，怎么了？”</p>

林子苏这才意识到背上狰狞的伤疤正暴露在妹妹的眼前，慌忙转过身，快速穿上睡衣，然后嘘了一声，让林子茜别再声张。</p>

林子茜压低了小声，焦急问道：“姐，告诉我，你的背是怎么回事，像是什么打的！”</p>

林子茜突然张大了嘴，低声惊呼道：“不会是姐夫，他——”</p>

林子苏惊了一跳，赶紧打了她一下，否认道：“死丫头，瞎说什么呢！”</p>

“我要告诉爸，让爸爸收拾他——”林子茜气愤极了，说着就要去拽门。</p>

林子苏吓得脸色都变了，顾不上创口的疼痛，飞速过去堵住了门，一边低声惊呼“我的小祖宗啊，你想害死你姐啊，爸爸要是知道了，他收拾不到你姐夫，但一定会打死我的，求你了，茜茜，不要告诉爸爸，好不好？”林子苏哀求道。</p>

“姐，你告诉我，是不是他打的你？”林子茜怒气难消，可也怕父亲又不问情由地打姐姐，上次的教训历历在目，让林子茜现在想起来仍心有余悸。</p>

好不容易家人关系缓和了，她也不想再破坏，可又气不过姐姐被人欺负。</p>

“茜茜，茜茜，你听我说，嗯，都是小事，已经过去了。”林子苏面对妹妹不好意思说谎，可也不敢说真话。</p>

“姐姐不想让爸爸知道，可你总该告诉我吧，到底怎么回事？”林子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p>

“真的没事，好妹妹不要问了，刚才这一拉扯，一着急，又扯到伤口，你再让我急，这伤就好不了了，已经没事了，茜茜不要担心了，好吗？！”林子苏只能顾他言左右，意欲搪塞过去。</p>

林子茜听她这样说，也不敢再问了，满心心疼地安抚她：“好吧，相信姐姐。我只是不想看到姐姐受伤，不然我会心疼的。”林子茜相信了姐姐。</p>

林子苏抱了抱她，牵了她的手，不无感动道：“谢谢茜茜，姐姐也一样，我们也算是心有灵犀了。快睡觉吧，别想这么多，明天你还要给学生上课呢。”</p>

林子苏回到床上，趴了下来，林子茜这才松了一口气，挨着她一起睡，子茜很快就睡着了。</p>

林子苏收到周瑁远的微信，询问和家人的团聚怎么样。</p>

林子苏回说还好，还说被妹妹发现了背上的伤。</p>

周瑁远说，这些伤会让你永远记住我，你也把我咬伤过，我也早把你记在心里了。</p>

林子苏才想起，是有几次为了泄愤，狠狠地咬过他。林子苏便说，这是以牙还牙。</p>

周瑁远便回复说：“我没记得你是不是用牙了，不过，等你回来，我会考虑你的建议——‘以牙还牙’！”还附带了一个邪恶的坏笑表情。</p>

林子苏的小腹为之一紧，该死，隔着万家灯火，都能被他撩到……</p>

“你又在引诱我！”附带了一个色色的表情。</p>

“你无时不在引诱我，这很不公平，子苏小姐！”附带一个哭的表情。</p>

“哇哦，我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p>

“你就是我的缪斯女神，魅力无边。为你，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他殷勤献吻。</p>

“我爱你，爱你千千万万遍！我永远的二哥，晚安！”</p>

“宝贝，晚安！”</p>

两人互道晚安，温暖了一座城，竟是一夜好梦，忘却了疼痛……</p>

此番相处，父女二人的关系得到了缓和，只是也没有到林父和林子茜的融洽程度。</p>

但是，早上去上班，看到父母一直送自己送到小区门口，回头看他们时，他们已经并肩返回，这才发现他们的背影已是蹒跚老态，白发正在他们的身后疯长，以致模糊了林子苏的视线。</p>

曾经以为和爸爸妈妈的路还有无穷尽长，可是这一瞬间，发现他们要走的那条路越来越短，才觉得树欲静而风不止，一种莫名的惧怕油然而生。</p>

她好怕——子欲养而亲不在。</p>

（第4季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