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河曲往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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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青的杂草丛里铺满过冬的枯叶，踩上去嘎吱、嘎吱的。</p>

韩六哥谨慎选择每一脚的落点，前进的脚始终做好后撤的准备，越走越慢。穿过树林是一片地势较高的空地，他抵着一棵黑槐，扶上刀柄。</p>

空地上停着一辆高车，单辕阔轨，车轮高六尺，有十三根辐条，不是本地车驾，像是府甲高原那边变体车的制式。</p>

高原的双河后人学到了冰原人制造变体车的本事，那么这些和爵士、将军一起赴会的也是双河后人，但不是本地人，灰松堡到这里最近的路不是驿道，是他来的那条小路。</p>

看起来与会的还不少，不是疯子、傻子，就是有能耐的。</p>

废弃的守卫塔缺了半拉的塔尖就在左前方，零星散布的废墟一直延伸到远处矗立的青灰色高墙，在那片萧条平面的映衬下，站成一片肢体残缺的石俑。</p>

他凝神听了听，闪身出来，蹑手蹑脚走近马车。</p>

壮实的辕马回头瞅了一眼。</p>

车厢护板的铜边映着微弱的光，马屁股后面的横轼上裹着鹿皮，嵌着一块黄铜或是镀金的府牌。</p>

他想再凑近些，冷不丁地僵住。</p>

一股带着浓浓甜味儿的血腥气扑鼻而来，混在腐败的气息里，没有牲畜的那种腥臊，是人血！</p>

他的眼睛睁大，脖子缩短，整个人顿时矮了一截。四周的影子在加速，黑的、灰的紫的、靛蓝藏青的。</p>

他紧紧攥住刀柄，右臂肌肉几近痉挛。这谜不用猜了，一个字：逃！</p>

他倒退一步。恐惧按捺不住，总在防备最严的时候找到一个间不容发的空隙来个突然袭击。</p>

腐败的死亡味道，空洞的眼神，在树梢磨牙的风声……脑海里蹦出来那个最不愿意想起的词——夜霊！</p>

“啊——”</p>

惨叫声越过林梢。</p>

他猛回头，几乎蹲到了地上，想都没想，一个猫腰滚到大车底下，双手抠紧伏兔*①，一只脚蹬住轮毂，另一只脚顶住轸板，整个身体挺起来，感觉腰刀在向下坠，已顾不得，因为破碎的嘎吱声正穿过树林，飞快地朝这边奔来。</p>

他用力把身体左侧贴向车底，把腰刀往上带了带，好让泥板堪堪遮住垂下的刀鞘，屏住呼吸，不敢移动分毫。</p>

脚步声在空地、废墟和树林间来去。</p>

他的心狂跳，却定住了神。</p>

光明神保佑，是人！</p>

“呲”的一声，有人扯下了大车的帘帷，“嘭”的一声闷响，什么东西被扔进车厢。</p>

片刻间，这样“嘭嘭”响了八次，每次都几乎把他震落。</p>

那种甜腥气更浓了，车厢底扳榫齿如鳞，泥土被浸湿之后变得狰狞，液体如虫，顺着他的脸颊蠕动而下，顺着脖子钻到前胸，或许没那么凉，却切肤刺骨地渗入他的恐惧。</p>

“拉到井口。”在极为狭窄的喉咙里挤出来的尖锐声音。</p>

辕马蹬地，大车移动了约摸十丈。</p>

他扭头，睫毛被黏住了，他用力挤了挤眼，大车挪到了一片崩塌的城垛子跟前，身下是口废井，如同深喉，黑咕隆咚看不到底。</p>

挨过了死一样的寂静，有人说：“回禀尊上，四下已清了场，除了这个家僮，没留活口。”</p>

那个尖锐的声音：“几封信？”</p>

“四封。”</p>

“几个人？”</p>

“算上莫灰，一共九具尸首……我们迟了一步，莫灰已经凉透，他被人割了喉。卑下失职……至少逃了一个……应该是科伦齐家的，可能是埃尔文本人，这里有他的女人，她配着握拳者和勘石者两家的族徽，埃尔文的信也在她身上。</p>

“其他叫上名字来的有狮鹫布雷顿、大槊宇文愅、僧侣巴彦和思博陵家的银钉詹姆，他们的兵刃都没沾血。还有这个宇文家的僮子。剩下三个，一个遨游族的女人，一个佩剑骑士，还有个游学者，没认出是谁，他们没有信和徽标。”</p>

一声呻吟之后，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少年的胸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