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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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法冷静！死我一个不要紧，可若两帮找我家眷的麻烦，我……”</p>

梁掌门话毕，一跺脚便向外冲，杨回第一个拉住他。</p>

“梁兄，你打算做什么！”</p>

“杀了那些关起来的人，包括两帮帮主！”</p>

杨回劝阻道：“万万不可，若杀了人质，外面的炮轰岂不是更无所顾忌了吗？！”</p>

“炮轰就炮轰，死球就死球，至少杀他们灭口，待外面的人冲进来也分不清是哪个绑了两帮，不晓得我有参与，也就不会来找我家眷的麻烦了！”</p>

这话说得难听，未尝不是一种办法。但这么做等同投降，作为一名被世所敬仰的武林前辈，在场其他人是万万不会同意的。</p>

果然，杨回痛心疾首，怒斥好友：“相识几十年，是我错看了，没想到危急关头，你就只顾着自己可！”</p>

“你别顾着说我，在场哪个不是自私的！我听说老杨你不久前刚把两个亲儿子送去北越了，你是无顾忌了，可我全家都在这里，我女儿还跟你大徒弟结了婚的，我们也算亲家，你总得为我考虑考虑吧！”</p>

“你……”</p>

一席话，把杨回说噎住了。</p>

平顶翁拽了拽他：“莫再吵了，免得给外人看笑话。”</p>

他说的外人是指宋飞鹞，但梁掌门急了眼，批头又是一通喷：“得了，你见谁都是外人，成天小肚鸡肠算计这个那个公报私仇，你跟黄二狗，都TMD无子无女一身轻松，否则还能站着说话不腰疼吗？”</p>

他下巴一抬，示意黄二狗指的就是剑神无名——原来他本名是这个。</p>

“你吃火药了，这节骨眼见人就喷！”黄二狗被揭了真名终于也丢了长辈应有的风骨，末了还补一句“[哔，脏话打码]”。</p>

“喷你怎的，谁挡着我杀人我就杀谁，让开！”</p>

“梁兄冷静一点。”</p>

“让开，否则休怪我的斧子不讲情面！”</p>

“好，那我也就不讲情面了！”</p>

他们举起手中利器，大敌当前，却就在这院子里火拼起来。枢墨白眼见此情此景，似乎已放弃了劝阻，他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去……</p>

宋飞鹞正给他作一个“请”的手势。</p>

——看看你对将来的规划，即便今日成功又如何？乌合之众终究是乌合之众，只需要一个极端的环境，就能逼出他们真实嘴脸。</p>

这就是三百个臭皮匠能赛过诸葛亮，而三百个臭皮匠终将一事无成的缘由。</p>

他意识到，宋飞鹞与沈兰霜临别前所说的那番话，同样是讲给他听的。而那番话的指向也隐喻了一点：如他那般规划的南祁，真的会像他所想的那样好吗？</p>

他开始不确定了。他在武夫们的你来我往中动摇了长久以来坚持的信念，那么即便他今晚有办法逃出生天，他也再不可能逃出对自己的怀疑……</p>

下一刻，一股血溅到了他的脸上。他皱了皱眉头，知道血是从哪里来的。</p>

“梁掌门。”</p>

他淡淡地望向梁掌门的尸体，梁掌门死了。</p>

“你……把梁兄杀了……”杨回不忿，指向剑神无名，他大概忘了刚才他的剑也出鞘了——反正杀人者不是他，他大可以这么指责。</p>

“只顾意气是会坏事的，此时最重要的是以大局为重！”杀了同道的剑神无名恢复了宗师风范，向枢墨白一拱手，“盟主，请下令吧。是继续拖延，还是一气突围，但凭你一句话——”</p>

那些剩下的还活着的同道，还巴巴地等着他呢。</p>

枢墨白半启唇，刚要说一两句，闻得背后宋飞鹞又有动静了。</p>

“出来吧。”她说。</p>

便打开旁边一个柜子，从中爬出一个身着黄袍的少年。</p>

“……皇上？！”枢墨白有些意外，不明白柳怀音怎么在这里。</p>

“皇上竟然藏在此？他没有被关起来么？”</p>

于镜娘心虚道：“启禀盟主，刚才搜查，就不见皇上，因为卑职以为此人无足轻重，所以……”</p>

枢墨白打住了她的解释，毕竟谁都知道柳怀音是宋飞鹞的跟屁虫，他躲在她房里一点也不奇怪。只是可惜，刚才的话，都被他听到了。</p>

柳怀音的眼睛红红的，嗓音也带了一丝哭腔。</p>

“枢先生，玉辰山庄灭门之事，果然是你做的吗？”</p>

“抱歉。”他只能回得这么干巴巴的。</p>

“可是我还有一事不明，人是你杀的，那吴全……为什么又能变化作我师兄的样貌呢？”</p>

“……”</p>

他的沉默好似默认了什么东西，柳怀音可能明白了，也可能没明白。他用衣袖擦干眼角，喃喃道：“好吧，我本以为是吴全疯癫杀人，谁知是枢先生为顾南祁大局才灭我满门……”</p>

“……你想报仇么？”</p>

柳怀音强挤出一个笑容：“算了，我早就放弃报仇了，无论是谁，我不计较了。”</p>

他为之一顿，随后道：“我们走。”</p>

只有三个字，代表的是一场孤注一掷。</p>

“镜娘。”他随后唤她。</p>

“盟主！”</p>

“你留在原处。”</p>

“盟主？！”</p>

她不解，还要跟上前，宋飞鹞叫住她。</p>

“留下吧，”她摸出她的酒葫芦，“困兽犹斗，九死一生。”</p>

……</p>

“荆姑娘，这里是……”</p>

周峥跟着酉常情七拐八拐，来到近山一侧，酉常情边走边轻声解释：“剑池墓道，建造皇宫的时候发现被炸开，后来又被填了。但沿着这方向出去，外面是水道，防备一定没有别的地方那么严，你跟我来……”</p>

然而还未至那出口，一个声音令她背后一僵。</p>

“常情。”这是个苍老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同时，对方显然对她也同样熟悉。</p>

盐帮张帮主从阴影里转出，两支火把亮起，照出他的面容。</p>

果然，那双老眼依旧锐利着呢。</p>

张帮主咳了两声：“我太了解你，就知道你会挑水路……因为炮火不可近水，此处定无炮。但我有别的布置，你就不要再跑了。”</p>

“你……没事就好。”酉常情护住周峥，小心退了两步，尽可能离远一点。</p>

“咳咳……何必呢，说得这么不情不愿，你心里应该不是这么想的吧。”</p>

“我……”</p>

——确实不这么想的那又怎么样！</p>

他看她不吭声，继续调侃道：“怎么，身边多了个新宠，就忘了我这糟老头。想当初，一日夫妻百日恩啊。”</p>

——这么没脸没皮的话亏他说的出口。</p>

她摆出一张媚笑，也不管这黑灯瞎火的能不能被火光照出给他看，先顺着那话头当场拉起关系来：“老张啊，你救我一命，我陪你十年，又帮你杀了那么多人，该还的都还清了，你放了我吧？”</p>

“你不会真以为张某只是看中你的美色吧？常情，你美则美矣，可也是徐娘半老了。天下女人那么多，比你美、比你年轻的大有人在，我不缺女人，我缺的是个交心的枕边人……”</p>

这老头说得语重心长，酉常情越听越不是滋味，眼看他又来假惺惺那一套，啐一口干脆撕破了脸皮：“我呸，天下男人一个样，情到深处一张嘴，床上闹得欢，下了床就只要交心了？谁跟你交心啊，谁敢啊？谁不知道你盐帮总瓢把子死过多少妻妾，你真当女人是个玩意吗？你要别人交心，你自己呢？你有真信过我吗？”</p>

“我几时不信你。”</p>

“那就说说，为什么你要吴全活口的事只告诉了白新武，却不告诉我？”</p>

张帮主沉默了片刻，而这个答案也显而易见了。</p>

“常情啊，你太让我失望了。本来今日作这一场戏，就是为肃清帮内的叛徒，谁知第一个要肃清的，是你。”</p>

她听得墙头上呼啦啦响起一片挽弓声，这里至少埋伏了二十个射手。</p>

而直到此刻，张老头还在故作惋惜：“若早一刻，那个放我离开的内应是你该多好。可惜啊……现在只能送你上路了。”</p>

他扬起手，有那手下人高喊一声“放”，却听身旁林中传来一声惨叫，箭矢对准的方向便又该换了。</p>

“是谁？！”有人大喝。</p>

一团人影扑出，待分开时又作两人，一个倒地，另一个迅疾难辨，直扑张帮主！</p>

“是……枢墨白……”</p>

倒在地上的是剑神无名，他胸口开了个洞，正一股一股往外冒血，而在同一时刻，杨回和平顶翁等挟持李帮主赶到，枢墨白的剑也正架上张帮主的脖颈。</p>

“剑不长眼，还请张帮主放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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