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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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飞鹞。</p>

不知何许人也。</p>

林长风想了一圈，确定以前从未听闻过江湖上有这号人物。不过行走江湖之人大多改名换姓，看她武功诡异内力惊人，恐怕是哪个退隐了的高人不愿显露真名。</p>

女人，三十岁左右，北方口音……</p>

林长风思前想后：若是来南方避难的北方高手，那他便真不认得了。</p>

北方人在南祁并不稀奇。</p>

大街上，随便抓一把就是——说是被北越亏欠便逃到南祁来，再也不回去的。这样的人很常见，南方人早已不以为意，南祁朝廷没有能担事的衙门，更不会去管了。</p>

可是数来数去，往昔听闻的北方武林中，能有哪个高手符合现下此人的特征呢？</p>

他遂将目光转向那个后跳下来的少年。这少年口音，倒不似北方人。</p>

林长风冷笑：“她叫宋飞鹞，那你又是什么人？”</p>

他大风大浪见得多，即便是全身不能动弹的情形，也试图从这俩人的三言两语中推断他们的来历。</p>

“我……”少年还未及开口，那女人的独眼一瞪，他便闭上了嘴巴。</p>

“他是我一跟班，叫小李子。”宋飞鹞随口道。</p>

听上去像个小太监，看那少年一脸不乐意，显然这也不是个真名。</p>

眼看难以套出对方端详，林长风转而出言讥讽：“呵，趁人不备，暗中偷袭，非大丈夫所为！”</p>

本欲以言语相激，谁知那女子勾起唇角：“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算不得偷袭，是你色心上头未及觉察罢了。输就是输，是丈夫，就认了吧。”</p>

林长风说不过她，一口气憋在胸口，发之不出，咽之不下，只恶狠狠瞪着她，势要把她脸上瞪出两个窟窿来。</p>

“这么看着我作甚，我只是个过路的，不是你仇家，不想杀你，”她淡定，遂向一旁道，“姑娘，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p>

沈兰霜至今未发一言。她一开始惊惶失措，如今明白对方没有恶意。在南方，侠义之士众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然也不算什么稀奇。</p>

可她还在犹豫，犹豫了好一阵，直至一旁的少年等得打了个哈欠，她终于开口了。</p>

“女侠，请放了他吧，算了。”</p>

初时，这声音嘤嘤似呢喃，细微不可闻。</p>

“哦？”宋飞鹞不依不饶，“他要轻薄你，你就这么算了？”</p>

沈兰霜侧过身，尽力避开林长风的目光，声音终于大了些：“因为……一年前，我随姨母出外省亲，碰上流寇，随行的镖头仆从都死了，是他救了我，还一路护送我和我姨母回家。他是我的恩公。”</p>

“哼！”</p>

身后传来林长风的愤愤之音，她的肩膀抖了一下。</p>

宋飞鹞道：“说下去，他现在这样，为难不了你。”</p>

沈兰霜红了眼眶：“……是我父亲一时冲动，要将我许配给他，谁知……谁知后来……知晓他做的营生，便又反悔，给我另寻了亲事，然后……他上门多次纠缠，至今日……将我虏劫到此地……”</p>

林长风好似得了什么口实，理直气壮道：“所以是你们沈家出尔反尔，现在反成了我的不是！你爹不是东西，你偏听他的——”</p>

“慢着，”宋飞鹞打断他道，“你到底是做什么的，让人家老爷子反对？”</p>

这话令他被噎了好半天。</p>

“……林某四海为家，平素替天行道、劫富济贫，自问不愧对任何人！”他最后，这样解释。</p>

“哦，原来不也是个贼。”宋飞鹞评断道。</p>

“贼又如何，盗亦有道！”他气冲冲地辩解，“你个北方鞑子懂什么！”</p>

“北方鞑子，是啊……”她扬起下巴，“但咱北方有衙门！像你这样的盗匪，一早被拉去充军了，还有能耐在这儿强迫民女？”</p>

“对，说得对！”一旁的少年连声附和。</p>

“我没有强迫她，”林长风自觉理亏，但还嘴硬，“她是……愿意的！”</p>

此言一出，两人纷纷摇头。</p>

“听听，厚颜无耻！”宋飞鹞道。</p>

“就是，厚颜无耻！”那少年应声。</p>

“够了！别说了！”沈兰霜突然回身，叫住了两个陌生人，“我并不愿意的！但是我沈家确实负他在先，所以……我也不会怪他……”</p>

“为什么呀……”少年不解。</p>

“我一早想好了，若他对我真的……”她咬了下唇，泪珠子掉下来，“我就当场咬舌自尽，既能维护沈家清誉，又能对你……有所交代了……”</p>

——男女之事，果然复杂……</p>

少年不敢评判，目光滑向了林长风。</p>

“你……宁愿自尽也不愿意与我远走高飞……为什么！”林长风情绪激动，悲愤不已，“你爹有门第之见，你也跟着自欺欺人！为什么你要一再逃避自己的心意！”</p>

少年的目光再次滑向沈兰霜。</p>

“我没有！我对你已确无半点男女之情！是你误会了……”沈兰霜的激动之情较之林长风不遑多让，“还将我从家中掳走，打伤我爹我兄长……又想轻薄我……”</p>

“我对你的那点喜欢，早已荡然无存，”她顿了顿，重重道，“我讨厌你！”</p>

“行吧，我有个主意，”宋飞鹞终于起身，适时插入到他俩中间，“姑娘，我在上面听了一个时辰了，你这么讨厌他，我给你个机会。”</p>

她从靴子里摸出一个小匕首，刀柄塞进沈兰霜的手中，指向趴在地上的林长风。</p>

“来，捅他一刀。”</p>

——太直接了！不愧是北方来的硬姐！</p>

少年的目光里除了惊奇之外，还带了些许崇拜。</p>

“不要往死里捅，留他半条命。那样他既不会死，你的气儿也会消。”她道。</p>

——小惩大诫而不伤人性命，宗师风范！</p>

少年的目光里更多了稍许敬重！</p>

“兰霜，你当真要杀我？”那男人又说开了。</p>

“我……我……”</p>

沈兰霜双手握住匕首，却畏畏缩缩地，连看他一眼都不敢，浑身更抖个不停，只往前走了一步，便再也无法多挪一挪。</p>

“好！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便来！”林长风一咬牙，莫名逞起了英雄，“能死在你的手上，林某无怨无悔！”</p>

生死关头，男人的尊严令他在喜欢的女人面前显出好一番无所畏惧的气魄来！</p>

“好一个无怨无悔，”宋飞鹞赞一声，“不过拿错了。”</p>

她靠近沈兰霜，轻轻巧巧地拔出刀鞘，两指夹起匕首，收回：“这个归我。”换以刀鞘入其手：“那个归你。”</p>

破庙中，火光里，在场其余三人齐齐看向她——沈兰霜和林长风，似乎终于发现这位“宋女侠”有什么不对头了。</p>

少年的嘴角抽了抽：“大姐……你给她刀鞘干什么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