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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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下了整夜，屋檐挂下成串的冰凌。</p>

天已经放晴，风却愈的冷，游荡在村寨外的狼群不见踪影，距垣门大概五十步，有两个鼓起的雪包，四周凝固一片暗褐色，边缘处还散落数根结冰的骨头，明显是狼群昨夜的猎物。</p>

垣门打开后，几名青壮上前查看，从残存的头颅和几块破碎的皮毛推断，应该是从北边跑来的羚羊，不是从村寨走失的家畜。</p>

“今年的雪太大。”独臂老者站在门边，眺望无尽的雪原，神情中现出一丝担忧。</p>

往年的狼群在云中城北面就会停住，很少继续深入。今年连沙陵县附近都见了狼群，可见遭灾的地界有多广。</p>

有了这样的认知，老者不免庆幸，幸亏有魏使君坐镇，使匈奴不敢轻易踏足云中郡，不然的话，天灾人祸齐至，不知又要减少多少丁口。</p>

“快些收拾干净，远远丢开，免得引来狐和黄鼬。”</p>

青壮们应诺，抡起木锨加铲雪，将残存的羚羊尸体堆上木车，推往更远处倾倒。</p>

随着天色放亮，土垣内逐渐响起人声。伴着鸡鸣狗吠，沉寂一夜的村寨开始变得生机勃勃。</p>

往年冬日，村中青壮都是结伴外出打猎，运气好的话，能猎到个大的野兽，到军市中换取粟米和盐酱。</p>

今年略有不同。</p>

逢牛羊大批出栏，既要6续运往城内，也要防备饥饿的野兽，青壮多被召集起来，轮换到畜场看守。连续出工五日，就能换来一个四口之家半月的口粮。</p>

日前匈奴南下，边郡大举增兵，年满二十岁的青壮多被召入军中。看守畜场的都是耳顺之年的老者，还有部分能开弓挥刀的妇人。</p>

赵嘉原本做了最坏的打算，一旦匈奴撕碎防线，踏入云中郡，就立刻放弃畜场，把人全部召回村寨或是送入云中城。</p>

总之，人命大过天，牛羊没了可以再养，人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p>

不料想，看守畜场之人无一退走，日夜持弓箭短刀巡逻，摆明匈奴敢来就和他们拼命！</p>

“不让咱们活，他们也别想活！”</p>

战国时，云中本为赵地，北接胡寇，出了名的民风剽悍，好射猎。</p>

燕赵多豪侠。</p>

这种尚武精神和秦国类似，只是相比秦国重法典，行事一板一眼，赵国的壮士们更崇尚自由。</p>

然而，两者有一个共通点：遇到外族绝不客气！</p>

战国时，赵国将军李牧把匈奴打出脑浆子，十多年不敢南下。秦王扫平天下，听到一句“灭秦者胡”，蒙恬旋即带兵出塞，满草原的清地图。</p>

可惜秦二世而亡，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至汉定鼎中原，匈奴又出了冒顿这个杀爹的狠角色，汉高祖白登被围，之后汉匈之间的战争，汉朝大多处于守势。</p>

这并非说汉朝没有狠人。</p>

恰恰相反，如魏尚、郅都等边郡太守，照样能让匈奴绕道走。文帝年间也曾集结重兵，打算和匈奴干上一场，可惜国内出现叛乱，最终没能实现。</p>

边郡常年遭受匈奴骚扰，边民提起匈奴，更多的不是畏惧，而是愤怒憎恶，恨不能寝其皮啖其肉。</p>

今年生雪灾，田地绝收，赵嘉的畜场是众人活下去的希望，敢打碎这个希望，甭管是谁，必须干死！</p>

明白众人的决心，赵嘉没有继续劝说，只是私底下吩咐虎伯，在送粮时多给一些，并取出家中积攒的羊皮，给守夜的老人和健妇。</p>

好在他担忧的事没有生。</p>

匈奴北返之前，并没有真正踏入云中郡。被征召的青壮平安归来，军市、马市重开，一切又开始走上轨道。</p>

等到下次开市再换一批粟菽，今冬就能熬过去。待到开春雪融，开垦田亩，增养一批牛羊，更多的计划都能提上日程。</p>

用过早饭，赵嘉就准备往卫家拜访。</p>

汉时实行两餐制，在云中城时，赵嘉一直守着这样的规矩。搬出城后，规矩就被打破，由一日两餐改为一日三餐，中间还要加顿点心。</p>

虎伯对此毫无异议。</p>

只要郎君长得好，其他都是毛毛雨！</p>

事实上，因为赵嘉开始抽条，个头疯长，人难免就显得瘦，这让虎伯很是担忧，恨不能让赵嘉一天吃五顿，至少多长些肉。</p>

赵嘉也很无奈。</p>

记忆中，赵功曹可是身高八尺，能在马上挥动长戟的硬汉。以他目前的情况，个子或许能达到，其他方面，真心就只能想想而已。</p>

好歹是功曹之子，去别人家里拜访不能再一身短褐。换上蓝色深衣，束上一条绅带，依旧套上兽皮制的靴子，再披一件斗篷，赵嘉就准备出门。</p>

提到深衣，就不能不提汉朝没裆的裤子。</p>

真心是风过走光。</p>

好在这里是边郡，男子几乎人人都会骑马，赵嘉坚决要在裤子上加档，制成改良版大袴，也就不显得那么另类。</p>

“今日恐还有雪，郎君当早去早归。”虎伯叮嘱道。</p>

赵嘉颔，并道：“如鹤老遣人来问，照我之前所言即可。”</p>

“诺。”</p>

健仆本要备车，赵嘉却摇摇头，亲自到马厩中牵出一批枣红大马。</p>

此时还没有高鞍马镫，也没有马蹄铁，只有一条绳扣方便上马。赵嘉也没想过把这些弄出来。</p>

道理很简单，匈奴也会学习，他们的骑兵数量庞大，胜于如今的汉朝。马镫马蹄铁都没什么技术含量，贸然做出来，不等汉朝军队大规模装备，反而被匈奴学去，那无疑将是一场灾难。</p>

赵嘉八岁就学习骑马，马上作战有待商榷，策马扬鞭却没有任何问题。</p>

又吩咐虎伯两句，赵嘉带着两名健仆离开，朝位于更西侧的一处村寨奔驰而去。</p>

道上人烟稀少，仅有马蹄踏雪的脆响。</p>

冷风迎面袭来，掀起赵嘉身上的斗篷，口中呼出的热气凝结成雾，眉毛和睫毛很快就染上白霜。</p>

奔驰大概一刻钟，前方出现了土垣的影子。</p>

自从赵嘉证明箭楼土墙可以增强安全系数，附近的村寨也纷纷效仿。</p>

现如今，沙陵县东北部的一乡十亭，百姓聚居处都有类似建筑，更开始向其他乡中延伸。连临近的阳寿县都受到影响，还有人特地赶来，就为亲眼看一看，回去好仿效建造。</p>

赵嘉三人来到垣门前，守门的老者认识赵嘉，无需多言，已经让开道路，许三人进入村寨。</p>

垣内布局和赵氏村寨大同小异，只是屋墙上的瓦当更显精美，而且家禽数量明显更多。赵嘉策马前行一段距离，就有五六只芦花鸡振翅飞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