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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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悦策马走近，看到车上的粟菽和藤筐，举起右臂，立刻有骑士从马队中牵出三匹棕色驮马。骑士打马上前，翻身落地后，解下马背上的皮袋和长矛，牵引着缰绳，将驮马送到赵嘉跟前。</p>

赵嘉欲要推辞，魏悦却笑得更加温和。</p>

“三匹驮马，阿多也要与我客气吗？”</p>

说话间，骑士已将驮马安置妥当，飞身上马之前，其中一人对着赵嘉咧了咧嘴，扯动脸上刚刚结痂的伤口。伤口边缘溢出血丝，很快在冷风中凝固。换做寻常人，早该冷嘶出声，骑士却恍若未觉，甚至连擦都不擦，打马返回队伍。</p>

赵嘉知道没法继续推辞，只能拱手道谢。这三匹马的确来得及时，可再欠对方一个人情，赵嘉总是感到不自在。</p>

看到赵嘉的神情，魏悦叹息一声。</p>

“阿多同我生疏了。”</p>

赵嘉皱了下眉，没有出声。</p>

魏悦是魏尚从子，其父少有才名，却英年早逝。其母在魏悦五岁时改嫁，在那之后，魏悦就被接到云中郡，由魏太守抚养长大。</p>

赵嘉之父出任沙陵县功曹之前，曾为魏太守宾客。赵嘉四岁时就同魏悦熟识。</p>

当时魏悦已是外傅之年，展现出的智慧不下其父，更习得一身精湛箭术。只要魏尚不倒，待他及冠之后，无论凭军功晋身还是察举入朝，都是板上钉钉的事。</p>

少年英才，睿智过人，注定同龄人无法跟上他的脚步。毕竟别人尚在走路，他已经开始策马狂奔。</p>

意外的，魏悦同赵嘉却相处得极好。</p>

当时还是少年的魏悦，无论读书习字还是跟随长者习武，常会把赵嘉带在身边。甚至连赵嘉启蒙识字都是魏悦手把手教的。</p>

在长者们看来，赵嘉长大之后，必成魏悦左膀右臂。可在赵嘉的认知中，他更像是个大号布娃娃。少年天才没有朋友，太过寂寞，尚无法打入长者圈子，就只能找个能听懂他话的三头身交流。</p>

寻常的四岁孩童，能耐下心来对着《史籀篇》认读抄写？正常的十岁孩子，也不会捧着《太公六韬》手不释卷。</p>

物以类聚，两人就此结下友谊。</p>

魏悦找到一个能说话的吉祥物，赵嘉也得以阅读太守府珍藏的典籍，获益匪浅。</p>

可惜好景不长，赵功曹在抵御匈奴入侵时战死，赵嘉之母也倒在一场大病中，没有任何兄弟姊妹，也没有族人帮衬，年仅八岁的赵嘉不得不独自撑起家门。</p>

随着赵嘉搬出云中城，带着健仆重新规整家业，两人见面的次数不断减少。</p>

从去岁至今，这还是两人次遇见。</p>

赵嘉专注于家业时，魏悦已经跟随魏尚学习政务，并在日前随边军出塞，追袭北返的匈奴。虽然未能有所斩获，但也真正踏上过战场，为以军功晋身夯实基础。</p>

大车装载着战场上缴获的匈奴甲胄和兵器。于汉军而言，大多数用不上，可以重新熔铸锻打，或经过简单修补，用来武装乡亭，进一步加强边郡防卫。</p>

不过，涉及到甲胄武器，必须上报长安。朝廷虽然倡导无为而治，但兵甲一类委实过于敏感，不被举且罢，一旦被举，就很可能惹上麻烦。</p>

魏尚曾因斩获级数目不对被罢官，吃一堑长一智，重任边郡太守之后，遇到可能踩线的问题都是慎之又慎，再不会轻易犯错。</p>

看到车上装载的兵器，赵嘉就知魏悦有要事在身，示意健仆将驮马系上绳索，再向魏悦行礼，让到道路一侧。</p>

这次魏悦没有拦他，只是在扬鞭之前，对赵嘉道：“我闻阿多建有畜场，养出不少牛羊？”</p>

“是。”赵嘉颔。</p>

“我新得百亩草场，交给阿多经营，如何？”</p>

赵嘉刚想出言，忽然又停住，仔细考虑之后，才道：“我家中有一老仆，擅长养育牛羊。三公子如有意，可择数名健仆，由他教授打理畜场之法。”</p>

魏悦定定的看了赵嘉片刻，道：“也罢，待此间事处理完毕，我再同阿多联系。”</p>

赵嘉再次拱手，目送魏悦一行远去。待马蹄溅起的碎雪消失，方才哈出一口热气，对健仆道：“天色不早，快些归家。”</p>

“诺！”</p>

有了三匹驮马，行路的度自然加快。</p>

冬日天黑极早，等大车行到位于云中城西南端的沙陵县地界，日头已经西斜。由土垣包围的屋舍笼罩在风雪中，影影绰绰，益显得不真切。</p>

“郎君，就快到了！”</p>

云中郡作为战略要地，太守魏尚坐镇的云中城内屯有重兵，东部原阳县则是训练骑兵的重要场所。赵嘉居住的沙陵县也有一处不小的养马地。</p>

整个边郡就是一座大兵营，就建筑风格而言，县乡亭寨都不可避免带有军事性质。</p>

赵嘉居住的村寨归于沙陵县治下，是文帝朝迁民屯田时建造。村外围有一圈土墙，墙内的建筑都以泥土夯成，屋顶铺设瓦当，带有秦、汉两朝风格。</p>

土墙将村寨包拢，仅在东侧开一扇门，并有专人看守。</p>

遇到战时，墙内会推出木制的箭楼，并在墙头升起挡板，青壮躲在板后弯弓射箭。遇到有人强行攀爬，可以借助挡板倾斜的角度，挥舞长矛刀棍，直接将人砸下去。</p>

这样的防御体系，一大半是赵嘉主持建造。</p>

为了重筑外墙和打造箭楼，他没少和乡老争辩，最终是现实压倒一切，面对匈奴的威胁，工程顺利开工。</p>

当然，这其中不乏赵功曹留下的余荫。</p>

若非条件所限，没有太多挥余地，他不介意把这里打造成一个乌龟壳，还是长刺的乌龟壳。能让外来的强盗无处下手，看着这个壳子就感到恶心，才是真正的成功。</p>

大车停在土垣前，健仆上前叩门。</p>

门后很快传来声响，继而升起火把。</p>

“郎君回来了！”</p>

伴着一阵话声，木门从内侧打开，容许健仆赶着大车进入村寨。</p>

天色漆黑，冷风呼啸而过，火把在风中撕扯摇曳，随时像会熄灭。</p>

待大车全部进入，守门的老者朝车辙延伸的方向看去，没有现人影，只听到一声声从远处传来的狼嚎。当下挥舞起火把，示意青壮推动门扇，再架上木栓，将木门彻底封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