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元朔三年,霍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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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元朔三年。</p>
此时恰是春日,清晨时分还让人打哆嗦的温度,到了午后就照得人暖洋洋的。</p>
十四岁的霍去病站在未央宫的帝王寝殿外,身上还穿着冬日的衣衫,被阳光这么照着自然出了些汗,但他仍然笔直地站着,连额头上的汗水都没有去擦。</p>
作为侍中,这是他的职责。</p>
不过很快,霍去病那张略显青涩却表情十分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惊讶之色。</p>
他疑惑地看着一步步靠近,显然是从宫外来的卫青,愕然问:</p>
“长平侯,您怎么来了,陛下没有宣召啊?”</p>
卫青穿着一身整齐的官服,一看就知道不是匆匆求见,而是早有准备的。</p>
虽然他们之间是舅甥关系,不过霍去病一向是个很懂规矩的孩子,在宫里从来不会叫他舅舅,而是都称呼爵位。</p>
他看了看自己这傻外甥,笑道:</p>
“去病,你虽是侍中,但你又不是日日夜夜都在陛下旁边的,轮值之后陛下的旨意你怎么知道?”</p>
“昨日陛下就让我准备好这时候觐见了。”</p>
霍去病恍然点头。</p>
他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怎么搞的,明明自己也跟舅舅住在同一个宅子里,陛下宣旨这种事情居然他不知道……不过这也好说,舅舅毕竟是大将军,陛下与他有些更隐秘的交流很正常。</p>
所以,少年很快就接受了这说法,而后看了看天色,道:</p>
“要替您通传吗?陛下近日总会午睡小憩,不知如今醒了没有。”</p>
卫青毫不意外,微笑着摇摇头:</p>
“不必,陛下若是醒了自会叫我的。你现下可有事?不如陪我聊聊。”</p>
霍去病面露难色:</p>
“这……”</p>
他们俩是什么关系,其实宫里所有人都清楚,如果说陛下忌惮侍中或者其他内侍将自己的起居透露给别人,那就不可能放任霍去病跟卫青这舅舅住在一起了。即便他们在宫里一直保持距离,可说到底晚上下值之后还是住在一起,按理说压根没必要避嫌。</p>
但霍去病是过过苦日子的。</p>
当年,不论是舅舅还是他娘,抑或是如今已经被册立为皇后的小姨,都是平阳公主家的奴仆,只不过舅舅是骑奴,而娘亲和小姨都是女奴——差别都不大。</p>
霍去病本身就是霍家的私生子,出生后也一直过着平阳公主府中家生子的日子。别看他出生一两年之后小姨和舅舅都相继贵幸,可那跟他也没有太多实际上的关系,富贵的是母亲的兄弟姐妹,又不是母亲本人,所以幼年时期他仍然还是作为一个奴仆家生子生活着。</p>
直到舅舅卫青与太平公主有了私情,霍去病和母亲才被接到卫青府上。</p>
也正是因为幼年的经历,如今年仅十四的霍去病就早早明白了一件事——</p>
他所得到的所有事物都是上苍垂怜,而他如果不谨慎行事,就会让舅舅和小姨在在外面的名声不好。</p>
正如幼时,哪怕他明面上有一位从骑奴做到建章监、大将军的舅舅,有一位从女奴开始步步成为宫中重要人物的小姨,私底下却仍总是被其他小孩嗤笑私生子的身份一般。</p>
“你担心在宫中与我私下聊天,会让人多嘴?”</p>
卫青一看这孩子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p>
他几乎是看着自家这外甥长大的,霍去病屁股一撅他就知道要拉什么屎,亲儿子也不过如此了。</p>
孩子当然是个好孩子,可惜就是年纪轻轻的心思太重,过于谨慎,反倒失了少年人的朝气。</p>
霍去病愈发为难,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该摇头。</p>
卫青一巴掌拍到他背后,刚想教训两句,就见陛下寝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p>
内间走出一位寺人,冲这舅甥二人微笑颔首道:</p>
“长平侯,霍侍中,陛下命你们二位进去讲话。”</p>
霍去病的第一反应是惶恐:</p>
“是我吵醒陛下了吗?若如此,我真是罪该万死。”</p>
寺人表情微怔。</p>
这位霍侍中倒是個妙人,连请罪都不说“我们”,只说“我”,一点都不让长平侯沾上边啊。</p>
只片刻,他旋即露出一个比刚才更大的笑容:</p>
“并非如此,陛下先前就醒了,只是听见二位的声音才想起了要宣长平侯觐见,陛下还点名要霍侍中您一道进去呢。”</p>
叫自己……一起进去?</p>
今日要谈的事情,跟他难道也有关系?</p>
霍去病茫然地看了看舅舅。</p>
舅舅卫青在他面前也没个正形,撇撇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p>
但既然陛下有令,他们俩只能老老实实地进去。</p>
几个呼吸后。</p>
卫青与霍去病听见那个寺人走出门外的脚步声以及关门声,再看看寝殿内除了陛下再无旁人的空荡景象,两脸懵逼。</p>
陛下以前遇到过些不好的事情,一向多疑,即便是再信任的人都鲜少与他独处,总总是会有旁人在侧的,要么是内侍,要么是宫婢,纵使是不方便让宫人们听到的机要事务,谈话时也是两人起步,这些事情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没明说,不过大家也都默默遵守了。</p>
现在他们虽然也是两个人,但他俩什么关系陛下难道不知道吗?</p>
就这么信得过?</p>
相较于霍去病没见过这种事的茫然,卫青就有点牙疼了。</p>
他眼皮子突突突地跳,总觉得陛下今日实在反常得很。</p>
以前,或许是因为卫子夫,或是因为卫青自己,又或者是由于卫青与太平公主的关系,陛下对于霍去病这孩子确实很不错,十二三岁就让他入宫当侍中了。这不是什么高位,却是与皇帝距离最近的职位,非亲近者不可担。</p>
某种程度上来说,陛下当初肯定就存着点培养霍去病当心腹这种心思了,只不过还在观望。</p>
这一两年来,在旁人眼中卫家算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连带着霍去病这个外甥也有流言,说是陛下很看重他之类的,卫青心里很清楚那都是流言。陛下看重霍去病,更多的是因为这孩子聪慧又有能力,更重要的是,有那么硬的背景还能一直低调谨慎。</p>
霍去病当然是个可以被培养的好苗子,但也仅此而已,哪里有那么夸张。</p>
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p>
陛下最近这态度,怎么愈发令人难以捉摸了?</p>
刘彻刚才在榻上躺着,由于进辅导班时要装作睡觉,所以他干脆就穿了一身寝衣,头发也只在起床后用簪子随意束起,与卫青、霍去病这衣冠楚楚的模样比起来,怎么看怎么不正式。</p>
他看出了这舅甥二人的不自在与茫然,于是朗声笑道:</p>
“仲卿,去病,你们愣着作甚?坐下说话啊!”</p>
卫青头都大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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