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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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戟撂下那句话, 便出门去。</p>

兰以云拿着信，她顺着椅子坐下，净白的脸上略有些失神。</p>

以云脑海里敲系统：“呜呜呜。”</p>

系统：“有话快说有屁快放。”</p>

以云：“时戟是不是在暗示我投怀送抱？”</p>

系统：“既然已经明白何须再说出来。”</p>

以云：“哎我这该死的魅力啊, 怎么什么王侯将相都爱我, 非要娶我, 作为白月光好烦恼哦。”</p>

系统：“……阴阳怪气, 我怀疑你在搞凡尔赛文学。”</p>

以云嘿嘿一笑：“或许不用怀疑。”</p>

系统翻白眼：“不听不听王八念经。”</p>

时不时骚扰一下系统, 让以云心情恢复明快，她手指摩挲信封, 不得不说，这回时戟还真戳中她心中的点。</p>

兰以云试图笑一笑，但笑意难以达到眼底。</p>

如果是别的事，时戟再怎么说, 怎么做，兰以云是不会真往心里头去。</p>

试问其他的姑娘, 有谁几番给他得逞, 又住到王府中, 还不乖乖认命，亦或者心中郁愤难平？</p>

但兰以云没有, 她在王府住下做住客，仅此而已，身份名利都是身外物, 她从来无法割舍的, 从来只有调香。</p>

而这次, 时戟竟捏住她的命脉。</p>

她若想在调香之道走远，决不能闭门造车，秦刘氏这般大家, 她不愿错过，也不能错过，否则，决计是一辈子的遗憾。</p>

在屋里枯坐一下午，天渐渐黑了，兰以云突然回神，指甲在木桌上刮了刮，她深吸一口气，站起来。</p>

她要去找时戟谈，明知这人不讲理，但，她总该试试。</p>

屋外，婢女正在撑着竹竿一盏盏点灯，见到兰以云，束手福身：“兰姑娘。”</p>

兰以云不以主子身份自居，伺候在紫宸院的下人，却实实在在的看着景王爷如何对她的，心里无不羡慕姑娘好福气，只是她们觉得，兰姑娘总是端着架子，不肯服侍王爷，不无担心某日紫宸院失宠，人走茶凉，所以恭敬的同时，也在观望，只因不信景王爷能对一个女子长情。</p>

于是，从住这么久来，没有一个婢女刻意讨好兰以云。</p>

兰以云哪里看不明白？她不止不介怀婢女的作为，还巴不得自己“失宠”，乐得自在，眼下，要找时戟，还是得问她们：“王爷在哪里？”</p>

那些个婢女悄悄换眼色，其中一个说：“奴婢这就去通报王爷。”</p>

兰以云回：“有劳了。”</p>

这是兰以云第一次主动找时戟，她的屋里亮着盏灯，用完晚膳，婢女问她是否要沐浴，她摇头。</p>

然而，直到亥时，婢女才来报：“回姑娘，陛下有召，王爷下午酉时进宫，恐怕今个儿回来后，要是子时过后。”</p>

兰以云仿若未闻，清澈的眼眸看着桌上的香谱，这是她等时戟无聊拿来玩的。</p>

婢女问：“姑娘还要等吗？”</p>

兰以云说：“不用了。”</p>

她着手收拾香谱，那婢女主动且恭敬地揽过这活。</p>

一夜无眠。</p>

第二日，直到午膳过后，兰以云擦了擦嘴角，问那婢女：“王爷可回来了？”</p>

婢女这回不需要去通报，直接说早上陆管家传的话：“姑娘，王爷早上回了一次，又匆匆出门，兵部那边有急报，王爷去处理了。”</p>

兰以云“哦”了一声，她垂下眼眸，隐起晦色。</p>

转眼又到点灯的时候，不等兰以云问，那婢女便说：“王爷又进宫了……”</p>

超过十二个时辰，景王爷都很“忙”。</p>

兰以云微微一笑，说：“罢了，不需与我说王爷在哪里。”</p>

那婢女打量兰以云的脸色，应了声：“是。”</p>

任谁都看得出来，时戟成心晾着兰以云，这位兰姑娘百般摆架子，但受宠的时间，比所有人想的都要短。</p>

而兰以云比她们更明白，若说平时时戟这样，兰以云巴不得，但事关香艺，他实在抽不出空，怎么不让人把她送出王府？</p>

他刻意这般，就是想让她心情焦灼，因为他的冷待而慌乱不已。</p>

以前都是攻身，那这回，是攻心。</p>

他能耐着性子与她周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即毙命，要叫她折碎这些日子的“清高”，低下头去求他。</p>

这一夜，兰以云睡到一半，忽然咳嗽起来，她一边咳一边扯开床幔，外头空荡荡，往常守夜的婢女没见人影。</p>

她光着脚走到桌子旁，拿起水壶倒倒，里头是空的。</p>

她舔下干燥的嘴唇，推开门，走廊一片昏暗，前后都没有人。</p>

她对紫宸院了解甚少，只知道从正院大屋到香坊怎么走，其他一概不清楚。</p>

春初的天依然冷着，兰以云打个冷颤，她回去穿几件衣服，套上鞋子，提着个水壶，一边禁不住咳嗽，一边慢慢摸索着。</p>

终于，她找到这里的小厨房。</p>

里头也是空无一人。</p>

树倒猢狲散，一夜之间，紫宸院的下人们全部消失，因为她们看出她失宠，哪还愿意尽心照顾这位无名无分的姑娘。</p>

而兰以云不是需要下人，她只是想要有个人告诉她，水在哪里。</p>

“咳咳，咳咳咳。”</p>

兰以云越咳越厉害，她捂着嘴巴，喉咙极痒，非得咳疼嗓子才能压抑这种痒意，于是越咳越用力，眼泪不自觉直掉，手上一松，茶壶摔得粉碎。</p>

她摔倒在地，一声声咳嗽在这寂静的夜里，仿若撕心裂肺的呼号。</p>

这咳嗽本不成疾，只是上回她染了风寒后，被时戟强行带来王府，本就没好个利索，这一下，只是将旧疾牵扯出来。</p>

待好不容易缓和一点，她五指握成拳，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一边闷声咳嗽，一边走到小厨房翻找，许久，才发现一缸干净的水。</p>

拿起旁边的瓢子，她舀一大勺，不管不顾地喝下去。</p>

冰冷的水顺着她的喉咙淌到身体，冻得她一直在颤抖，好歹喝到压下这阵痒意，她才放下瓢子。</p>

她抹抹嘴边溢出的水，将水缸盖子盖回去，一边走一边发抖，折回屋子，习惯地闩上门。</p>

屋里的炭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烧完了。</p>

水都找不到，她更不知道上哪找炭火，不过想想也好，她之所以会咳嗽，约摸就是炭火太猛，以至屋中太干燥。</p>

蜷缩在床上，那喝下去的冷水好像在身体游荡发作，她额头发紧，裹着被子，强逼自己朦朦胧胧睡着。</p>

谁也不知道，这一睡，险些睡出事来。</p>

***</p>

待轿子停在王府，时戟从上头下来时，已月上中天，他惯转去紫宸院的脚步一顿，猛地想起什么，沉沉出口气，强把脚收回来。</p>

这两天，这个动作他总是在重复，暂时无法革掉。</p>

他问陆立轩：“今天呢？”</p>

陆立轩道：“今天兰香姑娘问了王爷一句，到傍晚，她主动说不需要再找王爷。”</p>

一句。</p>

时戟缓缓点头，本来昨日因为她主动问他而产生的欢喜，乍然消散，他转了转自己束腕，他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谁撑不住，先开这个口。</p>

秦刘氏是谁，他压根不在意，但他看兰以云在乎得很，反正，他是不会成为先低头的那个。</p>

于是，他脚尖一转，向着书房。</p>

这几天他确实忙，皇帝暗地里往兵部塞人，不过问他，是他越大越不听话的好侄子。</p>

时戟不是没想过干脆披上黄袍，只是披黄袍一时爽，那以后为了笼络朝臣，少不得让他们往自己后宫塞女人。</p>

想想就脏。</p>

倒是兰以云……时戟暗道，怎么又想到她。</p>

他顿了顿，回过神，外头天色已经开始亮起，时戟往椅背一靠，他捏了捏额角，拿着一份名单，给陆立轩：“按这个，把兵部那些废物换下来。”</p>

陆立轩答：“是。王爷可要稍歇息会？”</p>

时戟站起来，独自往书房里阁设置的床榻走去，忽然，他停下，提醒陆立轩：“让那些女婢嘴巴紧点，别跟她汇报本王的行程。”</p>

这个“她”是谁不需说明，陆立轩说：“是。”</p>

时戟回过身，说：“等等，若她亲自找到你，另当别论。”</p>

他觉得她会低头。</p>

他不需要她做什么，就主动走出紫宸院一步，走到他这里来，犹如无数个梦境里她迤迤然走来那般。</p>

其他的，等她来找他，再说。</p>

时戟想着，一边躺在床榻上。</p>

忙了几天，熬了几次夜，他一闭上眼睛，不多时就睡着了，而这次，他再一次堕入梦境之中。</p>

且看女人轻轻笑着，时戟喉头微紧，要去拉她的手，她却闪身避开，叫他一片衣角都摸不到。</p>

她抬起手，弹弹他脑袋：“我走了，下次再见。”</p>

时戟猛地睁眼。</p>

他从床榻翻身而下，观外头天色，居然接近酉时，夕阳夕照，整个书房中燃着一味闻不出味道的安神香。</p>

他只是想小憩一会，居然睡着了。</p>

方才的那个梦，让他心有余悸，不知为何，一个“下次”，让他心口好像破出大洞，空落落的。</p>

他沉声：“来人。”</p>

外头下人推门，早备好洗漱的水，陆立轩问：“王爷，可要传膳？”</p>

时戟漱漱口，随意擦掉鬓角的汗珠，深棕的眸子一转：“她呢？”</p>

陆立轩说：“姑娘一整天在屋子里没出来过。”</p>

时戟挑眉：“膳食呢？”</p>

陆立轩如实说：“下人放在门口，姑娘不肯开门。”</p>

时戟擦脸的动作稍稍变缓：“一整天，一口水都没喝，也不用加炭火，更没有吭过声？”</p>

陆立轩说：“是……”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脸色惊惶。</p>

时戟把布巾掷到地上，踹了陆立轩一脚：“蠢货！”</p>

他疾步冲出书房，冷天中呵出的气息也无法暂时平息震怒，他怒火冲天到紫宸院，下人们得信心惊胆战，纷纷站在兰以云门口。</p>

时戟推下门，闩着。</p>

刚赶上来的陆立轩还想叫人拿剑削开门闩，但时戟抬腿，猛地踹开木门，在轰然声中，他踩着门板走入房中。</p>

一整天没通过风，房中居然要比外头阴冷。</p>

时戟的心寒了一截。</p>

他拨开珠帘往里间走，很快，在拔步床上瞧见蜷缩的身影。</p>

兰以云面色惨白，额角流过汗，又干了，几丝头发黏在上面，她紧紧闭着眼睛，眉头紧皱，刚刚那么大的破门声，她也没给个反应。</p>

时戟瞳孔猛地缩紧。</p>

他冲上去，手搭在她额上，烫得他手指微蜷，喊：“叫府医！”</p>

随即，时戟怔怔地看着她。</p>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兰以云，娇媚的，温和的，倔强的，冷清的，却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孱弱。</p>

他抬起手指，放在她鼻息下，就连他自己也没留意到，他的手指轻轻颤抖着，许久，他察觉到微弱的呼吸。</p>

没有松口气，反而整颗心像被捏成一团。</p>

时戟闭上眼睛。</p>

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染上的风寒，但大致能猜出，是从昨夜到现在，没人发现，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团在床上。</p>

如果他再晚来一点点……时戟不敢想。</p>

他只是要她低头主动来求他，怎能料到短短一夜，会出这样的事！</p>

盯着兰以云羸弱病态，他低头蹭她的脸颊，从被子里挖出她抱着肩膀的手，那双手也十分冰冷，将手放在自己怀里。</p>

他唤她：“以云、以云。”</p>

兰以云没有知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