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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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琰的一次惩罚, 让谢以云差点丢了半条命，等她终于好全，时已秋高气爽, 落叶簌簌, 万里晴空碧无瑕，阳光不温不火，是难得的好天气。</p>

琳琅轩中已经燃起暖香，一推轩门, 却看朱琰甩下披风, 短短数月, 他身量又高了些, 眉眼长开几分, 雌雄难辨的艳美越来越模糊，从额角到脸的轮廓, 线条若天工巧造, 俊美无俦，鼻尖红色的小痣沉淀, 略有些黑沉沉的。</p>

他正在发脾气：“他们朱珉母子真有兴致, 天天筹划着怎么把我嫁给那些歪瓜裂枣？”</p>

淑妃脸色也不愉：“老妖婆和她的小猴子不会放过你。”</p>

贵妃之所以能在后宫横行霸道这么多年，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一旦察觉到威胁，不会让威胁成长，会千方百计地消除威胁，把威胁掐死在胚胎里。</p>

淑妃“母女”隐忍这么多年, 却还是被贵妃盯上，毕竟前朝不是没有女皇出现，贵妃警醒着, 一直想用各种方式把“朱妍”嫁出去，赶出皇宫。</p>

朱琰冷笑，暗含狠戾：“我倒想看看他们想怎么不放过我。”</p>

一抬眼，便看到谢以云推门进来，他不太耐烦：“叫你去拿份茶叶，怎么这么久？”</p>

谢以云束着手，说：“回殿下，是奴才来迟了。”又看向淑妃：“奴才给淑妃娘娘请安。”</p>

朱琰和淑妃没理会她，两人相对跽坐，商量起对策。</p>

谢以云坐在他们中间，拆开茶包，冲洗茶叶，架着小炉子煮起茶，随着水面咕噜冒泡，茶叶在里面翻滚着。</p>

她熟练地拿着茶匙翻搅，稍微压压火候，茶水不再冒泡，放下茶匙，她把茶水倒到白瓷高脚茶壶里，给淑妃和朱琰的茶杯满上。</p>

“一个月后，就是你生辰，老妖婆估计还是要做点意外的事的。”淑妃略显烦闷，说。</p>

对这件事，朱琰不曾放在心上：“她若是想制造意外，我们也可以制造意外。”</p>

淑妃抿口茶，长长叹气：“最多两年，琰儿，只要把这两年熬过去，我看那老妖婆还怎么笑。”</p>

朱琰素指沾茶水写了一个“火”字，目中杀意毕现：“皇帝和贵妃如果死于一场火灾，就不用两年。”</p>

淑妃觉得未免太冒进：“再等等，想要做得天衣无缝，至少要过完这一年。”</p>

再劝两句，淑妃还有事，先离开了。</p>

因为谢以云知道朱琰的身份，他们谈这些事，完全不避开谢以云，包括前阵在朝堂掀起狂风骤雨的贪污案，谢以云是亲眼看朱琰推波助澜的。</p>

但她习惯了，对这一切没什么反应，犹如一个木偶，或许也因为这样，淑妃不曾表示过对她会不会透露消息的担心。</p>

她端坐着发呆，上身是藏蓝色小袄子，这件所有底层太监都一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却显得有点宽大，茶水汽氤氲，一层清淡的烟雾笼罩她的面容，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p>

朱琰本在思考淑妃的话，眼角余光瞥见她，像招狗儿一样对她摆摆手，谢以云立刻会意，起身膝行向他，到了大约还有两步的距离停下来，她摘下纱帽，低头。</p>

朱琰宽大的手掌落在她发顶，顺着她柔滑的发丝，轻轻摩挲着，他每次陷入思考时，总会有这么个动作，而谢以云也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到现在不为所动。</p>

他腕间用力，逼得谢以云抬起头来。</p>

谢以云一惊，接连眨了三次眼睛才定住，她屏住呼吸，却被朱琰两只手指捏住脸颊，没挤出几两肉，却疼得她差点冒出眼泪。</p>

她圆圆的眼角不自觉向下压，委屈得紧。</p>

朱琰这才察觉自己力气重了，就着这个姿势，他松手推开她，从袖子里拿出巾帕擦擦手指，略有些嫌弃，道：“太瘦了。”</p>

谢以云低下头，她本来不管吃多少就难吃胖，经一次风寒和惊吓，整个人更是单薄得风好像能吹走。</p>

朱琰把茶水推到一旁，道：“传膳。”</p>

谢以云如释重负。</p>

午膳早就备好，宫女鱼贯而入，谢以云站到一旁，绿柳端着盘子从她身边经过，两人没有任何交流，甚至眼神对视都没有，谢以云的心中就是暖烘烘的。</p>

待把午膳摆好，那群宫女纷纷退下，整个琳琅轩只剩下谢以云和朱琰。</p>

朱琰日常饮食起居不留人伺候，但谢以云算是意外，她夹一筷子鱼肉，放到朱琰碗里，正要放下筷子时，朱琰突然说：“等等。”</p>

谢以云抬眼看他，朱琰用勺子点点她的筷子，示意：“吃。”</p>

谢以云心中“咚”地一跳，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什么，也不知道朱琰又想对她做什么，是不是鱼肉不合他心意，还是他觉得鱼肉有毒？</p>

但不管因为什么，她只要认错就是，连忙跪下，“奴才错了，奴才不敢！”</p>

朱琰本来阴翳的心情更飘上一层乌云，他“砰”地一拍桌子：“想跪不想吃？”</p>

谢以云一抖，反应过来，朱琰还真是让她吃东西而已，而不是想罚她，所以连忙站起来，夹起一口鱼肉丝放到嘴里，小心翼翼嚼着。</p>

朱琰手指放在桌上，轻轻点着桌面：“本殿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妄图揣测，懂了？”</p>

谢以云抿着嘴，点点头。</p>

朱琰被她这副听话的模样取悦，语气放缓：“继续吃。”</p>

谢以云看着一桌的佳肴，牙根骤然发酸，如果单独把鲜美的食物放在她面前，她会狼吞虎咽，可是在朱琰面前，她提不起胃口。</p>

她僵硬地提起筷子，又夹起那盘最先尝试的鱼，其他的不敢、也不想动筷子。</p>

既然在朱琰面前吃鱼肉他没有生气，就是没错的，那她只吃鱼肉丝吧，如果吃别的菜肴，难保朱琰不会变脸，如果朱琰不高兴了，她还得战战兢兢好生伺候着。</p>

所以她又夹一筷子鱼肉，却突然听到朱琰问：“喜欢吃这个？”</p>

谢以云食不知味地在嘴巴里嚼着，嘴巴起伏的弧度很小，她点点头，但就连鱼刺也不敢吐，一并用力嚼着，想强行吞下去。</p>

朱琰嗤笑一声，忽然来兴致，筷子尖端挑起一大块鱼肉，放在盘子边缘，说：“吃多点，身上没有一点肉，是想硌我的手么？”</p>

谢以云说：“奴才多谢公主赏赐。”</p>

那么大一块鱼肉，谢以云不敢挑鱼刺，只能连鱼刺一起嚼烂了吞，她尝不出鱼肉的香味，只觉得是一种刑罚，有些鱼刺太大根，根本嚼不碎，在她嘴巴里乱剐乱刺，慢慢弥漫开一股血腥味，直到朱琰吃完饭，她都没吃完，朱琰吃完就盯着她吃鱼。</p>

谢以云心惊胆战，朱琰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像被架在火架子上慢火烤着，以至于她胃部一阵绞痛。</p>

朱琰察觉不对，目光一动：“吐出来。”</p>

谢以云低下头，把混合着血丝、唾沫、鱼刺和鱼肉的东西吐出来，朱琰嫌弃地踹了她一脚：“没脑子吗，不知道吐刺？”</p>

谢以云捂着痛处跪下：“奴才怕脏了公主的眼。”</p>

朱琰看着跪着的人。</p>

她是他培养的一条狗，他高兴时赏赐点东西，不高兴时就踹一脚，而狗除了忠心不二，不能有任何的恨意。</p>

只是，看着她嘴巴被鱼刺刺出不少伤口，他忽然有点奇怪自己为什么生气，这个奴才自己找罪受，关他什么事？便站起来，冷哼一声：“还不快滚过来。”</p>

谢以云低着头跟在他身后。</p>

看似亦步亦趋，实则永远和朱琰错开一个步伐、错开一个影子，没有任何交集。</p>

***</p>

一月的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宫里办起朱琰十六岁的生辰宴。</p>

这一阵，以云能感觉到宫里氛围压抑，正如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奏，系统摆出剧情：“就在这个宴会上，贵妃要向男主发难。”</p>

以云好奇：“哦发难，男主会不会下台？”</p>

系统：“想得美呢，他是男主哪有那么容易下场，贵妃还没向男主发难，但男主这边憋着一个大招，打得她措手不及。”</p>

以云一边对镜整理自己太监服，一边说：“哦，他们朝堂斗法，怎么都和我没关系吧。”</p>

系统：“给你剧透一下，有点关系。”</p>

以云：“？”</p>

系统：“王剑林要出事。”</p>

以云正在绑纱帽的带子，细白的手指灵活地打个结，动作忽然顿住。</p>

系统：“听我的，他只是个npc，剧情早就安排好了，他本来也该死了，你别想着总要救尽世界里的npc，你要说按人设走，谢以云懦弱得很，逆来顺受，就算想救，也有心无力，如果你选择不救，不会崩人设的。”</p>

系统看以云没吭声，苦口婆心：“你知道了嘛？”</p>

以云：“呜呜呜。”</p>

系统：“干啥啊？”</p>

以云对着铜镜扯拉自己的衣服：“我又瘦了，这吃不胖的体质好烦人啊，胸前两颗小黑痣是不是又缩了一圈？”</p>

系统随口应：“反正本来也不大，缩了就缩了呗。”</p>

以云：“……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p>

系统烦不胜烦：“好咯，下个世界赔个大罩杯给你行了吧？”</p>

以云：“谢谢谢谢，记住你说的话啊。”</p>

系统：“……”总觉得自己不小心又答应了以云无理取闹的要求。</p>

因长公主庆生，紫烟宫下人都换上新衣裳，以云那身藏蓝色太监衣服换成绛色的太监服，衣服颜色改变是太监等级提升。不过对以云来说没差就是。</p>

所谓人靠衣装，一身的暗红，将她寡淡的面容衬出一点生气来，瞧着甚是顺眼。</p>

她走到朱琰身后，半弓着腰，而朱琰作为主角儿，也是盛装出席，乌发高高挽起，头上压着一顶头冠，垂下金色丝绦，大红的广袖，衣襟衣袖盘着华美的金丝，但眉眼却丝毫不逊于这艳丽的着装，微微挑起的眼尾上落点红妆，眉心画着花钿，搁那一站，一身的尊贵华然，若有睥睨天下之态，不怪贵妃会想起前朝的女皇从而警惕起来。</p>

就是他脸上的不耐烦十分明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