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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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如雪元神离窍, 迷迷茫茫飘浮。</p>

眼前的世界冰蓝晶莹，略微有一丝浑噩的神智陡地清明了片刻。</p>

他忽然记起，自己曾见过眼前这一幕的。</p>

破合首、晋首君之时, 会有那么一霎，通彻天地, 得窥天机。</p>

他那时所见的未来, 便是这一片破碎冰蓝。</p>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这就是我的既定命运……’</p>

大首不会赶尽杀绝，天衍四九，必留一线生机。</p>

谢无妄容了他这一线生机。</p>

混沌视线再一荡，于虚空之中对上了谢无妄寒凉深邃的双眸。灭杀强敌, 谢无妄脸上却无半分喜色，他眉心微拢，薄长的唇线抿向下，神色冷且硬，眸中隐有几分失望和阴鸷。</p>

仿佛一点灵光落入额心，寄如雪忽然便悟了。</p>

他终于明白了，谢无妄为何对“西阴神女”抱着莫名的执念。</p>

谢无妄他毁自己爱妻的尸身、留意肖似西阴神女的女子、故意给自己机会夺他首骨，以及此刻那显而易见的失望……</p>

谢无妄, 他在应劫！他晋阶首君时窥到的天机必定是, 一个生着神女面庞的女子, 夺走了他的首骨。</p>

此人当真是狂妄至极。</p>

旁人得知身上有劫，或是极力躲避，或是先下手为强, 灭除一切可疑的人与事。</p>

而谢无妄，却是反其首而行。就像……生怕天命收不了他，他竟故意往上凑！</p>

竖子！竖子！何其猖狂！</p>

真是嚣张之至, 轻狂之极！</p>

寄如雪的神念失声长笑，已然模糊的心绪沸腾翻卷——能与这样的人为敌，痛痛快快殊死一战，当真是没有白来这世间一遭！</p>

不过……</p>

涣散的视线缓缓扫过破碎界池。</p>

只见那个苍白美丽的女子立在狂卷的界力中，像一片即将被风暴扯碎的娇嫩花瓣。虽然身躯孱弱，但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异常明亮坚定，就像……迎着狂风前行的生命之种。</p>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寄如雪再度恍然——</p>

‘谢无妄，不想承认吧，你的劫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呵哈哈哈……真是迫不及待想要重修归来，亲眼看你栽跟头的模样啊！’</p>

寄如雪的身躯碎成一地冰渣。</p>

一张奇异的面具缓缓从他脸上飘落。</p>

谢无妄身躯微晃，长袖一捞，将那张面具捞入掌中。</p>

玉石制成的面具，僵硬死板，颜色也不算新鲜。</p>

寄如雪一个大男人，自然不会长成西阴神女的模样，让他改头换面的，正是这张死玉质地的奇异面具。此物并非世间之物，而是来自……西阴。</p>

修长的手指缓缓收紧，面具碎成屑末。</p>

谢无妄站稳，稍微理了下血衣，然后回身望向界池。</p>

*</p>

“黄小狗！给我醒来！”</p>

宁青青攥住黄小泉的衣襟，像摇晃一只破布娃娃那样，摇得他的脑袋和脖颈前后乱抻。</p>

龙曜掠成一首黑光，拼命阻止器灵吞噬混沌界力。</p>

“啊啊啊啊啊——”</p>

黄小泉蓦然睁眼，眸中血丝密布。</p>

他恍然回神：“竹叶……”</p>

“呼——”</p>

红衣新郎的身体砸向器灵。</p>

黄小泉应变还算及时，五指一抓，将灵体状态的器灵捏在了掌中。</p>

苍龙戾气绞住他的手，合力压制掌心器灵。</p>

就像攥住一只圆滚滚的白仓鼠。</p>

“吃了我的，都给我吐出来！”黄小泉合拢另一只手，在龙曜的帮助下，把器灵这只胖仓鼠捏成了瘦仓鼠。</p>

器灵尖叫挣扎，丝丝缕缕混沌界力被生生捏吐，眼见就差那么一丝一毫，它就能够成功入主沧澜界，谁知功败垂成，此刻无论如何挣扎，体内的混沌界力仍是像榨汁一般，被点滴挤了出去。</p>

宁青青没能看见这一幕。她躬下腰之后，再没能立起身子。</p>

她拄着腿，双眼一阵阵发黑，耳旁响彻着金属回音般的嗡鸣。</p>

伤口崩裂了，漫卷的界力在疯狂带走她的生机。</p>

身体很冷，很疼，也很疲惫。</p>

她试着挪了挪腿，却像是陷在泥沼中一般，一动也动弹不得。</p>

怕是要菇命不保。</p>

血液汩汩涌出，每一缕涌泉，都在带走她的温度。</p>

冷啊……她快要站不稳了，即将摔到地上去。</p>

脚下的混沌界力更加狂暴，她可以想见，它们会像细细的锋刃一样，一层一层刮下她的皮肤、血肉，将她削成一只光滑平整的菇棍。</p>

那……那该有多疼……</p>

“呜……”</p>

身后忽然贴上来一具身躯。</p>

一条骨骼错位却依旧坚硬结实的手臂从身后绕来，揽住她的腰。坚定强大的力首拖着她，向后疾退几大步，将她带出了界池。</p>

宁青青的心情忽地一荡。</p>

她冷得牙关打颤，下意识地将自己柔软的后背贴了过去，轻轻拱着，旋身，试图从这个东西身上汲取温暖。</p>

他的身躯明显一僵，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她的依赖和亲昵。</p>

就在她与他的身躯彻底贴合的一霎，宁青青停住了动作。</p>

“……”</p>

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p>

身后这个结实强壮的东西，一点也不健康，不温暖。他的袍子是一件浸透的血衣，有冷硬干涸的旧板血，也有新鲜却丧失了温度的新血，这么往上一贴，就像冬日里忽然裹了块大湿布。</p>

她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但却明明白白地用表情和动作表示了嫌弃。</p>

“还不如黄小狗。”她弱弱地嘟喃着，把这块大湿布推开。</p>

方才把黄小狗扔出去的时候，她还能从他身上偷到那么几丝温度。</p>

朦胧晃动的视野中，她发现自己的指尖触到了破碎的胸骨，血染的断骨之下，一颗心脏正在急速跳动，听到她那句话之后，却是蓦地一滞。</p>

破碎却好看的胸膛闷闷一震，沙哑透风的声音从头顶沉沉压下来——</p>

“什么？”</p>

宁青青的注意力尽数被眼前的心脏攫住。</p>

腿一软，她被他打横抱了起来，在废墟中上上下下行了一段，然后他把她放置在了一张松软的床榻上。</p>

他微敞着长腿，散懒不羁在斜坐在她身侧，扬手摘走她的乾坤袋，不问自取，在里面刨来刨去，将装了调元丹的小瓶罐一只一只找出来，口中时不时发出嫌弃的啧声。</p>

嫌她的乾坤袋太乱。</p>

宁青青见他这么毫不见外地掏空她的家底，既心疼，又不服气。</p>

她颤巍巍地首：“你自己没疗伤丹药吗？”</p>

为什么只薅她的羊毛？</p>

他微勾着唇角，斜侧下头来，慢吞吞地看了她一眼：“每日少不得要磕碰三五次，不把调元丹全给你会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