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一诺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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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一点点驱散晨雾。</p>

阳光洒在身上并不暖, 宁青青发现远处的景象渐渐变得有一点模糊，她知道，妄境开始崩溃了。</p>

她的目光扫过云海。</p>

翻涌的云层上, 金红的朝阳光线像是有生命一样，四处蜿蜒游走, 色泽变幻, 深深浅浅。</p>

偶遇云海的间隙，万丈光芒垂落如瀑，漫卷蒸腾。</p>

目光回转，身侧的谢无妄正凝望着她，赤色的眸中映出两枚朝阳, 像是最炙热的火。</p>

她知道，这一刻属于“宁青青”，妄境中这个用自己的生命来爱着谢无妄的宁青青。</p>

“我听说，人死之前，这一生中经历的事情会像走马灯一般，从眼前一幕幕晃过。”她喃喃道，“临死之前，不要再去回忆那些痛苦和不开心, 就当作, 时间永远停在了大木台上最开心、最欢愉的这一刻。就这样, 结束吧。”</p>

她对妄境中的自己说。</p>

谢无妄清晰地听到身体深处传来破碎的声音。</p>

她的笑容比任何时刻更加甜美，她的神色有些恍惚，她反手扣紧了他的五指, 身体一滚，滚到了他的身上。</p>

柔软温暖的身躯，像一捧清泉, 纯澈、甘美。一切，与最美好的那些记忆一般无二。</p>

他薄唇微动，抬起手来，摁住她的背。</p>

他的手很大，几乎将她整个罩住。这一团比朝阳更加夺目温暖的光，再一次落入他的怀抱。</p>

他的手轻轻覆着她的背，却像是捧着自己的心脏，一碰就痛。</p>

她笑得清甜，最真挚，最纯澈的柔情蜜意，独一无二。</p>

他动了动唇，似乎说了几个字，却完全听不清。</p>

他的眼睛里彻底失去了光芒。</p>

这具躯壳，死去了。</p>

‘阿青，等我。’</p>

世界，渐渐定格。</p>

真实与虚妄交界之时，忽然爆发出刺耳的尖啸，席卷整个天地。</p>

只见那漫天金红的云海之上，浮起了星星点点的墨黑污渍。</p>

一块又一块，像霉斑，迅速蔓延。</p>

不过恍神了片刻，悬在东方的朝阳就像是浸在了墨汁中一般，沉沉地透出不祥的灰红色。</p>

天地都变成了颜色。</p>

阴风呼啸，团团卷卷的风声在耳畔嘤嘤嗡嗡地交织成了怪笑。</p>

“等这一刻太久了！愚蠢的器灵，愚蠢的宁青青，在你们身陷妄境之时，我早已将魔纹都聚了过来，等的就是破妄还真这一刻！怎么样，是不是动弹不得，只能任我宰割？哈哈哈哈——愚蠢的废物！”</p>

“宁青青啊宁青青，你这个没用的废物，这种时刻居然还有心思谈情说爱？真是不死找死啊！现在可好，陷在这里啦，想跑都没机会喽！”</p>

“器灵儿子，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就让你化作你爹身体的一部分吧！哈哈哈哈！”</p>

聪明的心魔并不是那种摁死别人之前要絮叨个不停、给人反杀机会的傻子。</p>

它正在疯狂侵吞这个妄境世界，这么大动静反正也不可能瞒着别人，便干脆顺应本心，得意地发表胜利宣言，顺便击垮敌人的斗志。</p>

一块块黑斑汇聚在一起，就像丝帛被火苗燎出一处处缺口，迅速扩大的黑斑接连成更大的黑洞，世界疯狂崩毁。</p>

宁青青看到高耸入云的圣山山体断裂坍塌，发出“呜——嗡”的沉闷呼啸声，极缓地向着下方的深渊坠落，就像一个庞大的天体擦肩而来，预备轰然撞入地表。</p>

小小的玉梨苑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它不断倾斜，透过坚固的玉梨木栏，已能看到脚下的无尽深渊。</p>

宁青青依偎在谢无妄的身上，他这具身躯已经冰冷碎裂，右边肩臂、胸膛、腰和腿，就像是摔碎的陶俑一样，散碎地落在木台上。</p>

她已感应不到识府中的蘑菇，也再不到器灵的声音。</p>

还真是走不了了。</p>

比起她和器灵，心魔多了一份外力，那就是遍布她全身的魔纹！</p>

在她和器灵最无防备的时候，心魔操纵着她身上的那些魔纹，入侵了识府。</p>

宁青青慢吞吞地从谢无妄身上爬起来，恹恹地坐在木台上。</p>

暖融融的木台已被黑气入侵，变得冰冷潮湿。</p>

“喂，儿子，”宁青青毫不客气，“真是小看你了啊。你怎么就确定我会等到妄境结束才走呢？”</p>

面前的虚空之中，黑斑迅速聚合，凝成了一只细细长长的眼睛。</p>

“蠢东西，居然自己和自己惺惺相惜！像你这种感情至上没有脑子的东西，肯定会想送自己最后一程啊！妇人之仁，意气用事，正好方便了我，就让我来给你们送葬吧！”</p>

宁青青奇怪极了：“你就这么把本体跑进妄境来了，焉知我没有后手？”</p>

“嗤，”心魔笑道，“你能有什么后手？你有几斤几两，我还能不比你清楚？实话告诉你吧，要不是我故意压制你修为的话，你早在谢城吞噬魔尸上面的灵力时，就该晋阶化神啦！刚才我是故意放你晋阶的，目的就是困住器灵儿子，免得它发现我在做手脚！”</p>

“哇喔。”宁青青感慨，“你可真是老谋深算啊！好生了得！”</p>

黑云翻腾，圣山彻底倾塌，大大小小的落石滚入山崖，山巅的乾元殿四分五裂，先一步呼啸着砸下深渊。</p>

玉梨苑结界破碎，宁青青的身体和谢无妄的破碎尸体开始滑着大木台东侧滑落。</p>

“不必再说废话了，拖延时间也没用！”心魔嘻嘻地笑，“念在父女一场的情份上，说吧，有什么遗愿？要是你爹我心情好，兴许会帮你完成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