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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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中书令头发花白, 山羊胡子，满面红光，一脸恭顺地对着身侧穿长衫的文弱中年男子。其余大人们也是一般, 或明或暗地试图留在文弱中年男子的身边, 可见是个大人物。</p>

贵女中也炸开了锅。</p>

“天呐, 那是卫太傅！”</p>

“我……我的衣衫鬓发可有凌乱？”</p>

“不曾, 我的呢？”</p>

“你的也整齐。”</p>

“若能被卫太傅赞一句，我回去一定烧香祭祖, 吃一年素！”</p>

……</p>

祝星闻“太傅”二字心念一动，陡然想到之前所看的《京中轶事》上曾写过一句，某大将军之子与某太傅之子眼盲有关, 说的太傅怕就是眼前的这位卫太傅。</p>

而大将军之子，除了霍骁还能有谁？</p>

李令玉见卫太傅来，喜不自胜, 小女儿情态地从屏风后绕出去，娇嗔道：“父亲, 您可来了。”</p>

李中书令拍拍她手, 对众人介绍：“这是我骄纵惯了的女儿，令玉。”又对李令玉道, “令玉, 见过各位大人。”</p>

李令玉激动施礼：“令玉见过各位大人。”算得上娇气明艳, 光彩动人。</p>

大人们自是对李令玉满口称赞。</p>

卫太傅带着温和笑意看向李令玉问道：“写诗作画为百姓集资是你的主意？”</p>

李令玉被卫太傅亲口发问, 心跳如擂鼓。看卫太傅眉目和蔼, 一看便是善意提问。她娇羞地咬咬唇：“是。”已经忘记自己本意是要刁难祝星，好像真是为了百姓。</p>

卫太傅赞：“巾帼不让须眉，有为民之心。”</p>

李令玉声音发颤：“您谬赞了。”她以前体会百姓疾苦就是为了这份美名，没想到今日误打误撞得之。</p>

贵女们艳羡至极, 她们也想去卫太傅面前露脸，可惜今日不是她们的生辰。她们若出去，就是僭越了。想要出头，只能在后面的书画上多下功夫。</p>

一时间贵女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p>

祝清若紧张地攥着裙子，掌心的汗将裙裾濡湿。这何尝不是她的机会？祝二老爷虽无一官半职，却是个标准的文人。她受熏陶，为攀高枝，刻苦学了许多。</p>

如今也是厚积薄发。</p>

她心跳极快，下意识四处乱瞟，目光忽然一凝。</p>

只见祝星是屏风后唯一淡然坐着的，一人占了整张桌子。花椒为她斟茶，她悠哉地端着茶碗浅抿。</p>

她怎么可以如没事人一般？</p>

祝清若脑子一热，向祝星走去。</p>

祝星东道主一般抬抬手：“请坐。”仿佛这里是她的地盘。</p>

祝清若一噎，但觉祝星时时刻刻每个举动都很能给人添堵。她还是忍不住偏头问：“星姑娘，你想好作什么诗或者画什么画了么？”</p>

祝星答：“没有。”</p>

祝清若便露出同情的神色，看似安慰实则为了让祝星更加焦虑：“你好好想，来了许多大人，若想不出来，是要丢大人的。”</p>

祝星好奇：“你若怕我丢人，方才为何要一直撺掇我参加？”</p>

“我没有……”祝清若心虚，试图解释。</p>

李令玉却在此时道：“诗画会的主题还未定，可否请您订下主题，也算公平。”她本来已经想好主题，但为与卫太傅多攀谈两句，索性一咬牙要卫太傅来定。反正现在是在自己府上，要做什么手脚十分容易，不怕自己不出彩。</p>

卫太傅一沉吟，赏脸：“今日是你生辰，便以此宴为题吧。”</p>

李令玉一喜：“是。”而后对着屏风后道，“卫大人发话，以此次生辰宴为题，书画皆可，不限体裁，以一个时辰为限。成作后先经人在此处宣读或展示，再交由每位大人品鉴，最后作品价高者得，所卖出银钱用于赈济百姓。”</p>

官员们落座，闲谈起来。</p>

“不知此次哪位贵女拔得头筹。”</p>

“听说冯太子詹事的女儿也来了，她一向才名在外，此次头筹怕是她了。”</p>

“哎，诸位贵女都很优秀，妙妙算不得什么。”冯太子詹事虽在自谦，面上却是得意之色，显然也以有冯妙妙这样的女儿为傲。</p>

“卫太傅怎么看？”有人见气氛和乐，便大着胆子问。</p>

卫太傅也很随和：“都是为民着想的好姑娘。”</p>

众人便齐齐称赞卫太傅格局大。</p>

卫太傅听着他说什么都能被人夸奖，虽然已经习惯，心中还是颇无奈，不过面上依旧挂着儒雅斯文的笑。</p>

与官员们的悠闲相比，贵女们这边则是紧张纷呈，热闹极了。</p>

女孩子们站在一处，便是什么也不做都是极其养眼的，更不必说她们正在吟诗作画。</p>

墨香在整间花厅之中弥漫开来。</p>

贵女们各择其位，或站或坐，素手执笔，专心致志地望着自己眼前的宣纸，或思索或下笔。</p>

人都分散开来，不似一开始那样姐妹情深抱团在一起。</p>

扬名的关键时刻，谁都怕有人抄了自己的作品去，即便不明说，也都在暗中偷偷较劲，提防着人。</p>

花椒忠诚地站在祝星身边，为她警惕四周，绝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p>

祝星俏生生地坐着，脊背纤薄笔挺，支着下巴，眉眼弯弯地看着众贵女们忙碌，仿佛她不是参赛者，而是考官。</p>

而她桌上纸笔尚未开封，动也不曾动过。</p>

有贵女思考时不经意间扫过怡然自得的祝星皆是一愣，再看她光洁如洗的宣纸上滴墨未有，便不自觉摇摇头。</p>

乡下来的嘴上功夫再厉害，这时候还是露怯了，竟打算交白卷破罐子破摔么？</p>

届时丢人可不是丢的一星半点。</p>

一下子大部分京官都知道祝家这位星姑娘才学不通，不说日后嫁人，眼前整个祝家都要为京中人所鄙。</p>

李令玉执笔在宣纸上胡乱书画，半天不成一文。她却不慌不忙，装出认真的模样，实际在等候。</p>

侍女们进来添茶。</p>

大侍女为李令玉添茶时神色自若地将纸条塞进李令玉之手，众贵女们忙于自己的书画，根本不曾发觉这里的猫腻。</p>

大侍女做完事一瞥四下，见人人低头耽于己事，未曾有人察觉，才冲着李令玉轻轻点头，才端着托盘离去。</p>

李令玉把右手捏着的字条悄悄塞回左手，用拇指轻轻搓开，一首规整清丽的叙宴之词跃然纸上。</p>

她瞟一眼字条抄写一句，丫鬟守在她一旁把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她终于作好了词，而后不动声色地借着喝茶，将无用了的字条压在茶碗下藏好。</p>

这时候撕毁字条动静太大，待宴会结束后再销毁证据最佳。</p>

祝清若写了首七言绝句歌颂宴会，悉心润色后方用簪花小楷认真誊写在纸上，检查无误将之规整折起。</p>

她自觉发挥甚佳，不说头魁，前五应是没问题的，喜得自己不自觉扬起唇来。</p>

隔着屏风一看，香炉中有凝神静气之效的檀香方燃了三分之一，大多数贵女尚在对纸紧锁眉头，并未完成作品。</p>

祝清若环视一周，将竞争对手们的动作与纸上之物收入眼底，心头稍松。</p>

除去冯妙妙与另一鹅黄衣裙的贵女以外，大多数贵女都选的是作诗而不是绘画。</p>

她心中有数，并不打算争过李令玉与冯妙妙，但也自信自己胜得过他人。</p>

祝清若不自觉看向祝星，见她桌上物件原封不动地摆在原处，其人含笑望着众人，半分要动笔的意思都没有，两眼就是一黑。</p>

祝星竟真打算一字不写么！</p>

她有些崩溃，若祝星什么也不写，她哪怕位列前三，也要和祝星一起成为笑话，她们都祝家人！</p>

祝清若浑身发冷，后悔极了劝祝星来赴宴。</p>

她宁愿暂时不报复祝星，也不想跟祝星一起丢人！</p>

然而此时祝清若什么也做不得。书画会有规定，为保公平，香尽之前不得交头接耳，私相传递更是大忌。</p>

祝星自然察觉到祝清若的目光，见之面色苍白，不必思考也能猜出其心中所想。她慈悲地与之对望，还举起刚添了茶的茶杯对人示意。</p>

祝清若被气得更惨了，深以为祝星铁了心要拉她共沉沦！</p>

她脑海中什么扬名的念头都没了，满是一会儿祝星交了空无一字的笺纸后祝家沦为笑柄，她被所有人嘲笑的场景。</p>

香越燃越少，贵女们也渐渐停笔，各自将纸笺对折，以砚台压好。</p>

只剩下三人未完成。</p>

两个画画的正在着色，还有一个祝星纸笺依旧空白。</p>

贵女们用包含各种负面感情的眼神望着祝星，对她这样自暴自弃的行为感到不齿。</p>

香只余短短一截，眼看就要燃尽。</p>

在贵女们瞩目之下，祝星终于动了。</p>

花椒研墨研得极快，大有把墨当成刺杀对象之意，看得人后脊发凉。</p>

祝星改左手执笔，挥毫而书，一气呵成。</p>

有花椒挡着，加上谁都不愿离她近些，贵女们压根看不清纸上写的什么，依稀是几行字。</p>

她们看着祝星的目光中又多了些可怜，均以为她是临时抱佛脚，胡编几句应付完事。</p>

虽然比交白卷好些，但依旧是要丢大人的。</p>

祝清若并不觉得好受，就像从倒数第一成了倒数第二，这能说是进步么？</p>

祝星从头到尾都是笑盈盈的，谁也看不出她对这作品抱有什么样的期待。</p>

既已完成诗作，她慢条斯理地将狼毫蘸水洗净，又在笔架旁的木盒中挖出小块茉莉香味儿的香膏化入另一碟水中，反复浸泡后才将笔重新挂起。</p>

众贵女看着她细致周全的模样，恍惚间产生了巨大的割裂感。</p>

乡下来的丫头怎会行诗书之礼行得如此行云流水。她明明不会写诗也不会作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