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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才在城楼下的酒馆里坐到后半天,七师兄方才清醒过来,一个翻身摔在地上,无所谓地爬起身后,就领着谢相才前往了他的住处。

住处在一条曲径通幽的小巷里,巷尾处仅有一扇不过一人宽的木门,木门之上颜色斑驳,两个手腕粗细的门环上,套着一个锈迹斑驳并且未完锁上的铜锁。

七师兄管这个叫做,只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巷尾洞天”。

闻得“洞天”二字,谢相才不免显得有些凄怆。

七师兄将住处那“虚张声势”的钥匙递给谢相才后,身形就犹如一道风一般消失在巷子中。

谢相才独自一人走到房门之前,轻轻取下铜锁,“咯吱”一声将门推开。

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令得他用力咳嗽了几下,这才清除掉肺部的异样感受。

谢相才站在门前,环顾一圈屋内,才发现这真真切切是一间“陋室”。

住处仅有方寸大小,与他原先在谢府中的住处,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谢相才也没过多计较,本就是出来求学,学到本事最重要,住处什么能睡就行。

不过少年还不清楚,跟着这个只会喝酒作诗的七师兄,能够学到什么新本事。

谢相才花了一两个时辰,待得太阳近乎落下的时候,才将整个屋子收拾妥当。

傍晚时分的街道之上,缫丝做床的商贩都已是收摊回家,只有酒楼和买肉的摊贩还在营业,看来只能第二天清晨去置办新的被单被褥了。

谢相才活动了一番筋骨,这时方才感到肚饥,于是走出住处穿过小巷到街道之上寻觅些吃的。

通常这个时候,丰雪村的天色已近乎黑,街道之上空无一人,只有点点星光亮堂在大家小家之中。

然而在东风城,此时的街道上仍是格外热闹,一些买着吃食和新奇玩意儿的小摊铺子上,悬挂着谢相才从未见过的玲珑小灯笼,格外好看。

谢相才慢慢地走在街道上,四处张望,眼中充斥了像孩子一样的惊奇色泽。

最终,他顿在了一处酒楼之前。

酒楼高三层,门前张灯结彩,两女妖娆。

谢相才不解其意,迈动脚步朝着看起来规模颇大的酒楼走去。

门前两女,见谢相才这般俊秀公子上前,皆是喜笑颜开,各自上前挽住对方一只胳膊,满面笑意,呢喃细语。

谢相才当即脸红了大半,赶忙挣脱开两人,朝着酒楼之中行去。

楼前牌匾——鸳鸯楼。

谢相才行至酒楼之中,刚准备找一处空座位坐下,一名年过三十但却风韵犹存的女子,摇着手中画扇子,扭动着不粗不细还算尚可的腰肢,一把挽住了谢相才的胳膊。

“好俊俏的后生!不知公子来我鸳鸯楼,是要寻哪位姑娘啊?”

女子是鸳鸯楼的楼主,金鸳鸯,年方三十五,虽年老但未曾色衰。

谢相才身子僵硬,虽然他原先在丰雪村中也算是个小霸王,但是从未来过如此烟花之地,此刻自然是被唬得不轻,声音都有些结巴,“我,我不是来寻,寻姑娘的,我只是来,来吃饭的。”

金鸳鸯将谢相才上下打量一番,见对方身长七尺相貌堂堂,如此气韵风度,不至于是个不谙世事的雏儿吧?

混迹在风月场许久的金鸳鸯,经过一番观察之后,终是在心中确认,面前这小子就是一只年幼的雏儿。

不免心中大喜。

她先佯装热情地将谢相才安排在一处视野开阔尚佳的座席处,在这里能够很清楚地看清楚大厅中央高台之上的歌伎舞伎。

谢相才见对方不再纠缠,心中放下三分心来。

金鸳鸯吩咐小二上来了好酒好菜,谢相才仍是有些心神不安,不过好在腰间银两充足,否则还没有底气动筷子。

高台之上舞曲甚妙,不过谢相才无心欣赏,脑海之中挥之不去的仍然是丰雪村那嫁人少女的一颦一笑。

谢相才细嚼慢咽,并没有因为肚饥就丢失了风度。

直到金鸳鸯的一声银铃娇笑传出,他方才缓缓搁置下筷子,抬头朝着头顶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

楼阁之上,金鸳鸯正挽着一只玉手,玉手的主人正是一名用红纱轻掩着半边脸颊的女子。

女子虽然看不清完的容貌,但是黛眉微描,睫毛纤长,鼻翼修善,显然是一名姿色绝佳的女子。

谢相才都不免多看了两眼。

然而就是这两眼,使得其心脏仿佛被细针乱扎一样微微酥麻,酥麻之下带着一丝由衷的慌乱,使得少年赶忙再度低下头来。

这种感觉很奇特,谢相才在先前的十五年中,从未感受过。

周围一众正在饮酒的官人、汉子、车夫、商贩,一时间都将目光锁定在女子的身上,霎时间整个大厅鸦雀无声,一瞬间周围那些陪酒起舞甚至是奏乐的曼妙女子,都变得黯然失色。

楼阁之上轻掩红纱的女子,似乎感受到了大厅之中一道躲闪的目光,狭长的桃花眸子环视一周,最终十分有默契地与少年清澈的双眼对视在了一起。

两张年轻的脸颊,不约而同的一红,随即一同低下头来不敢再多看一眼。

新晋的花魁娘子,手指绞着裙摆外延的红纱,近乎翻出一朵花来。

一旁的金鸳鸯是个伶俐人,如何瞧不出花魁娘子的心意,眼神微微一动,心里萌生出一个有些动摇的念头来。

“楼主——”

一声高喊,只见一名龟公手持一卷卷轴来到金鸳鸯跟前。

金鸳鸯一个眼神示意龟公离开,随即当着花魁娘子的面,将卷轴摊开。

花魁娘子眼睛只是往卷轴之上一瞧,红纱之下的樱桃小嘴便是微微张开,难以合上。

金鸳鸯脸上笑容更盛,双眼不断往楼阁之下的谢相才身上瞥去。

原来是八公子呐……

怪不得一表人才!

金鸳鸯终于是在心中笃定了那个方才还有些动摇的念头,对着一旁花魁娘子红红的耳尖低语了几句。

只见花魁的俏脸更红,甚至比红纱的颜色更加鲜艳。

“楼主……算了吧……”

花魁声音娇滴滴地说道。

金鸳鸯脸色微变,语气严厉了三分,“月滢,你父母将你送来我这鸳鸯楼,就是为了让你以后能够锦衣玉食,你可知这老城主弟子在清梦城方圆千里甚至万里是个什么概念吗?说难听点,这儿与皇城还有万里之隔,圣上说话不顶用,这片天地就属老城主地位和名望最高,能够和他老人家的座下关门弟子凑成良缘,岂不是一件美事?只要是个女人,都会挤破脑袋争取这个机会……”

月滢紧抿嘴唇,终于还是在一声叹息之中,从金鸳鸯的手中接过一枚绣球来。

她心不在焉地朝楼阁之下一丢。

金鸳鸯清了清嗓子,“被绣球砸中的人,能够和花魁娘子度过一夜春宵。”

话音落下,大厅之中的数十名男子,脸色立刻变得涨红,伸手踮起脚尖,试图抓住在半空漂浮不定的绣球。

楼阁之上,花魁指尖悄然探出,准备动用一股柔力将绣球推向低着头装模做样夹菜的少年。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微风自后方半开的窗户卷入大厅,绣球被吹得在大厅的半空之中旋转一圈,最终缓缓飘落在谢相才的桌前。

楼阁之上,花魁娘子与金鸳鸯都是愣住了。

好一个无心插柳柳成荫呐!

说是无心实则有心,只不过天公作美,合了两者的心意。

不知是少年心中还惦记着那个丰雪村的少女,还是为何,迟迟没有起身拾起桌前那使得无数男子眼红到咬牙切齿的绣球,仅仅只是让它躺在地上,风吹不动。

金鸳鸯见状有些着急,“这位公子,何不将绣球捡起来,与花魁娘子共度一夜春宵?”

谢相才面红如潮,头大如斗,最终无奈于周遭汉子的怒斥、咒骂以及胁迫,起身将绣球拾起,鬼使神差地朝着楼梯之上行去。

少年一步脸一红,一步脑一热,最后一步落在楼梯最上级时,两颊已是红得快要渗出血来,一分惹人怜爱。

为何只有一分?

还有九分被不远处的月滢,新晋的那花魁小娘子揽去了啊!

谢相才手掌有些颤抖地抓住那枚绣球,倏地抬起头来,与那双红纱上的水灵眸子再度对视。

一时间天地寂静,寂寥无声。

月滢两根食指,早已被层层红纱包裹在其中,本来柔软的蚕丝将手指累得通红发肿。

一旁的金鸳鸯不由玩味。

新晋那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守身如玉小花魁,碰上这英俊风流潇洒的仙人弟子,擦出的火花居然是这般青涩。

金鸳鸯向来好利,但是面对如此心灵纯澈的两人,心中那埋藏许久的真挚感情都不免被勾起,不过很快便是被其压制而下。

她笑盈盈地朝着谢相才走去,指尖在他额前轻轻一点,一道淡粉色光泽从谢相才双眼之中一闪而过。

谢相才只感觉眼前一阵恍惚,随后竟然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月滢朝着阁楼深处的一间闺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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