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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密密层层的北人士兵,桓宣看见了城门,元戎带着心腹东军堵在门前,沉重的城门紧紧关着,元戎放声大笑:“桓宣,我也不想与你为敌,可我那皇侄想要取你的性命,我也只好杀你喽。”
“你杀我,接下来皇帝便要杀你,有什么
好处?”桓宣扬声道。
“十万黑骑一半归我,一半归贺兰,这就是好处。大将军,对不住了!”元戎大笑着,“杀!”
城门上发一声喊,无数弓箭手从垛口处现身,箭尖对准桓宣,元戎得意洋洋:“陆彪,去报你那八十大板的仇吧!”
他身后陆彪应声而出:“是!”
手起槊落,打中的却是元戎,元戎大叫一声坠下马来:“你!”
心中霎时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怪不得陆彪那样争抢着要跟他来拦截,说什么要报仇,原来早就暗中归顺了桓宣。
“开门,开城门!”陆彪高喝着,“大将军跟我走!”
他一槊打翻守着城门的元戎心腹,上前抬起门杠,另一边他的亲兵飞快将城门打开一条缝,黑骑簇拥着桓宣纵马向前,元戎被心腹救下来躲在边上,高声向城门上号令:“放箭,快放箭!”
嗖嗖嗖!一阵箭雨急急射下,身边的人应声到了几个,都是东军,元戎惊讶着抬头,看见城门楼上顾冉气定神闲的脸,他手里握着二支箭,连珠二发,枝枝都是向他。原来他安排的弓箭手早就被桓宣收拾了,现在上面的,都是桓宣的人。
嗖嗖嗖!连珠箭带着不详的呜鸣向他飞来,元戎拖过一个士兵挡在身前,听着士兵一声惨叫霎时咽气,抬眼,看见城门外缓缓放下的吊桥,桓宣提着缰绳一抖,跳上了吊桥。
“大司马,”一个心腹浑身是血,挤过来讨教,“桓宣太狠,咱们挡不住,怎么办?”
元戎吐一口血,望向城外:“外头还有贺兰祖乙那老东西,还有皇帝的伏兵,咱们犯不着拼命。”
话音未落,城门外呐喊声起,贺兰祖乙带着数万中军杀了出来:“桓宣,陛下早就料到你会窜逃六镇,特意放傅云晚过去做饵。纳命来!”
桓宣急急拨马向西,她在那里,他得尽快赶过去。
官道上。
傅云晚苦苦挣扎,似有什么把身体和精神都撕成两半,血淋淋的不得安宁,只能:“我会告诉大将军,给郎君找大夫,好好医治……”
“有什么用?”刘止打断她,“这个病不能伤心,可是娘子不肯回去,郎君如何能不伤心?郎君吐血吐成这个样子,娘子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傅云晚啊了一声,那个不敢说出来的字被他这样说出来,嗡嗡响着在耳朵里打转,死。谢旃会死,都是因为她。谢旃已经死过一次了,她几乎也跟着死了一次,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再死一次?
咚咚咚,刘止开始磕头:“郎君从来都是宁可自己千难万难,也绝不让娘子为难,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郎君把自己逼上绝路!娘子,求求你发发慈悲跟郎君回去吧,就算郎君要死,也让他最后几年别这么难熬吧!”
死。谢旃会死。嘴唇咬得出了血,口腔里满都是血腥的气味。谢旃因为她要死了,她又怎么能离开他。可是桓宣怎么办?她答应过他,她想好了的。绝望的目光看见刘止额上磕出的血,顺着眉毛往下流,另一边
路上尘土飞扬,一大群士兵冲过来了。
城门外。
贺兰祖举着长矛向桓宣刺来:“纳命来!你就这几个人,你拿什么跟我斗!”
桓宣闪身让开,贺兰祖乙看他似乎是怯了不敢还手,痛快着正要上前,突然听见远处密密的马蹄声,回头,无数人马如同浓云,由远及近,一霎时到了近前。贺兰祖乙瞪大了眼睛:“黑骑!”
眼前冷光一闪,桓宣的大刀当头劈下:“别忘了元辂给我安的罪名是什么。”
里通敌国,私自调兵。贺兰祖乙一霎时想起,用尽力堪堪躲过这一刀,黑骑几乎是一眨眼就来到了近前,再不敢恋战,拨马逃回队伍。他们一直没摸清桓宣调了多少黑骑过来,人都藏在哪里,原来如此。这狡诈的杂种!
地动山摇,杀声如雷。挥刀劈开一条血路,五百人马迅速与新来的黑骑回合在一起,桓宣高喝一声:“回六镇!”
热切的目光紧紧望着西边。她在那里等他,他们一起,回家去。
会盟台。
日影一点点上来,谢旃心神不宁。距离午时还有半个时辰,为什么代国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唤了声:“刘止。”
侍卫上前回禀:“刘将军不在,出城没多久就走了,没说去哪里。”
谢旃心里猛地一跳,蓦地想起上次要刘止撤掉带走她的人手,他究竟撤了不曾?
远处尘烟滚滚,哨骑飞奔而来:“殿下,军师,桓宣反了,兖州内乱!”
景嘉眼睛一亮:“妙啊!立刻发兵,攻打兖州!”
谢旃一惊:“不可!”
“有何不可?”景嘉看他一眼,“先前孤就不赞成和谈,形势大好,早该一鼓作气拿下兖州,进逼邺京,和什么谈?如今北人内乱,正是天赐良机,军师何故阻拦?”
谢旃忙道:“北人内乱,我们趁机休养生息,两二年内必有重大进展,若是此时兴兵,反而会逼得他们一致对外,况且国库民力都难维持长期征战,万万不能冒进。”
景嘉冷笑一声:“听你的,还是听孤的?”
“听军师的。”身后车声辘辘,景元和得了消息赶来,“太子不得无礼。”
谢旃躬身行礼:“陛下,兖州形势不明,臣请前往查勘。”
景元和点头:“准。”
侍卫推来四轮车,谢旃嫌慢,抓过马匹一跃而上。冷风刮得心肺里一阵难受,咳嗽怎么都止不住。桓宣此时必是往西边回六镇的路上去了,他一向有勇有谋,必定安排好了脱身之计,可是刘止呢?他突然离开,难道是?
官道上。
那彪人马越来越近,护送傅云晚的除了段祥率领的侍卫,还有于照率领的黑骑,于照从服色辨认出来的是景国军,立刻吩咐道:“体戒备,保护娘子!”
士兵们列阵护住车子,刘止还在磕头,傅云晚挣扎着,死守着最后一道防线:“你起来,你不要这样,大将军会给郎君找大夫……”
“郎君要的只是娘子
,大夫有用吗?”刘止惨然一笑,额上鲜血淋漓,“郎君掏心掏肺跟娘子这么多年情分,难道娘子这样狠心,连最后这十年也不肯让他好过吗?”
嘣一声,最后一根弦断了,傅云晚紧紧闭上眼睛。眼前闪过穿堂里手书飞白体,午后窗边的兰花,病榻上带着血腥,刻骨铭心的第一个吻。他亲手描的字帖还在她的包袱里。最后十年。十年,弹指而过,她又怎么能让他这样痛苦煎熬的走下去。
睁开眼:“我回江东。”
刘止狂喜着跳起来:“动手!”
于照立刻拔剑,边上段祥比他更快,剑光一闪,已经横在他项上:“抱歉。”
“你!”于照震惊着,看见他紧皱的眉头,他转过脸不肯跟他对视,高声向黑骑道:“你们的主官在我手里,大家兄弟一场,我不想做的难看,请兄弟们高抬贵手。”
他架着于照在前面开路,刘止赶着车子跟在后面,傅云晚低着头,想起来兖州的路上她两次看见刘止都被段祥否认,想起那天黄昏山涧边上段祥和刘止双双迎战贺兰羡。桓宣换掉了侍卫中所有的南人,却不知道段祥这个北人,也是谢旃的人。他是那样一片赤诚对他们,他们却都负了他。
哀伤汹涌着,如同孤舟,颠簸在海上。她要走了,背弃了与他的约定。回头,官道宽阔,通向看不见的远方。回家,桓宣是这么对她说的。她从不曾去过的六镇,有碧青的山,有很多花,都很好看。
回家。可她现在,不知道哪里是家。
“驾!”刘止挤下车夫,催着马匹掉头往南,段祥和手下心腹挟持着于照威胁黑骑,黑骑不肯走,不远不近跟着,景国军夹在中间,手持兵刃,神戒备。
车子飞快地向南。她要走了。她终是负了他。
“绥绥!”远处有人叫,是谢旃,催着马飞快地往近前来。
“绥绥!”身后又是一声喊,傅云晚一个激灵急急回头,桓宣,他追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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