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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在林中撒蹄狂奔,不知过了多久,等它终于缓慢了速度,江颂月抓紧窗口,微微侧了侧肩。

她被闻人惊阙半抱着,肩膀就抵在他胸口,后者察觉到,立刻配合地放手,向后撤开。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变大,残破的车厢中弥漫起淡淡的尴尬。

江颂月没好意思看他,若无其事地躬下腰摸了摸右边小腿,试图抬起,才动了一下,就痛得皱起眉眼。

裙面未见渗血,她猜测多半是腿骨被砸伤了。

江颂月不敢再动,想撩起衣裳查看一下,碍于闻人惊阙的存在,也没好去做。

沉寂中,苟延残喘的马儿拖着车厢缓慢行驶。

江颂月低着头,余光瞟向闻人惊阙,看见他的衣摆起了几道皱褶。

这是江颂月头一回见他这样。

她再飞快地朝闻人惊阙脸上暼了一眼。

世家公子重仪态,便是遭逢意外,也仅仅是衣衫微皱,此时他依然面色平静,不改从容。

反观江颂月,因今日要去进香,特意素面朝天地出门,发髻仅用素绸缎与一支白玉簪固定。

经过长时间的颠簸,发簪早不知掉落何处,绸缎也有松动,头上的松松垮垮,更有几缕凌乱地散落在鬓边……

好狼狈!

江颂月低着头,垂下的长发正好遮挡住她火辣辣的脸,她再用手指偷偷拉扯着袖口,好尽量把衣袖弄得整齐一些。

闻人惊阙能看到的,只有她凌乱的发顶与扯个不停地细白手指。

她很拘谨。

离自己越近,她越不自在。

“腿伤如何?”他问。

“没事。”江颂月下意识答了,记起二人不知被马儿带到何处,她接下来要依靠闻人惊阙,又改口,“兴许是腿骨断裂。”

正常情况下,接下来闻人惊阙该问她疼不疼了,可等了许久,也没听见他开口。

江颂月又迅速瞟他一眼,见他眸色沉沉地盯着自己受伤的腿,不知在想什么。

她也朝自己小腿看去,突兀地看见裙面上沾着的茶渍痕迹,以为闻人惊阙是在嫌她不修边幅,顿觉难堪,急忙伸手将裙子压下。

江颂月自行惭秽,不敢再看闻人惊阙,也从未与他有过独处,唯有低头沉默。

但马车将要停下,两人总要开口的。

片刻后,江颂月从窘迫情绪中抽离,鼓足勇气,佯装沉静道:“今日狼狈,让五公子见笑了。”

闻人惊阙道:“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我狼狈时,你也在笑话我吗?”

江颂月懵了下,顺着他的话反问:“五公子何时在我面前狼狈了?”

闻人惊阙神色微顿,道:“没有,说错了……县主觉得伏击的人是谁安排的?”

他把那事简单略过,江颂月便真当他口误,没继续追问。

她如实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可她最多猜的到对方是冲他二人之一来的,至于是谁,范围太广,她猜不出。

闻人惊阙垂眸,缓声道:“县主可有想过这事是闻人一手操作的?”

这话听得江颂月心口猛跳,她猝然看向闻人惊阙,见他眉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只看神色,谁能想到这话出自他口?

江颂月觉得他怪怪的,镇定了下,否定道:“不会的,你没理由这样做……你与我流落山林,消息传回京中,只会于你名声有碍,没有好处的……”

“没有好处……”闻人惊阙幽幽重复着她的话,低笑一声,再问,“那于县主而言呢?”

“我……”江颂月面露窘迫,低声道,“大概会被骂上几天吧……”

旁的一男一女独处,名誉受损的都是女方,到她这儿,反过来了。

且只看结果,说这是她一手策划的,可比闻人惊阙策划的可信多了。

——要不怎么这么巧,她的腿受伤了呢?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赖上闻人惊阙?

闻人惊阙不接话,在心底将前些日子听闻的流言过了一遍,又想起撞钟和尚说的那些话,眸光低转一周,道:“县主放心,回京后,闻人必将事情澄清,并把动手之人绳之以法。”

江颂月点头,就在此时,马车忽地再次剧烈摇晃,闻人惊阙上前扶住她,接着“噗通”一声重物倒地声后,马车晃悠悠地停了下来。

破碎的纱帘外,奔波甚久的马儿终于力竭,卧倒在地。

江颂月望着马儿身上凝固了的污血,心有不忍,转过脸道:“下去吧,咱们得先找个安的地方落脚。”

她不擅长辨认方向,但能看出两人处在深山。

日头将落,天黑后路更难走,万一再碰上野猪之类的,一个伤了腿的姑娘,一个文弱书生……

还是先离开马车,避开可能寻来的刺客,找个安的地方过夜吧。

江颂月说完,闻人惊阙再次没了反应,只是望着马儿的方向,眉头微蹙,眸中浮现出一层迷茫。

“五公子?”

闻人惊阙转过脸,目光虚虚从她脸上扫过,道:“县主所言在理。”

他扶着车壁向外探身,动作很慢,有些许的不自然。

就在江颂月怀疑他是不是受了伤时,他顺利落地,而后转过身,贴心地向着自己伸手。

只不过这手离江颂月远了些,看着像是出于礼数来扶她,又没几分真心,敷衍了事一般。

江颂月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前不久在马车上不是都几乎抱住她了吗?

可人家现在不愿意扶了,她也不好说什么。

她是喜欢闻人惊阙,但也谨记祖母的教诲,不论何时,都不能自轻自贱。

江颂月用双臂撑着车板往外挪动,闻人惊阙的手这才向着她的方向递近。

她抿抿嘴唇,主动递去台阶,“男女有别。五公子帮我寻根树枝,让我撑一下便可。”

这要求足够简单了吧?举手之劳而已。

可让江颂月没想到的是,闻人惊阙忽而一笑,语气无奈道:“闻人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江颂月:“……”

不会吧?他总不会也是贺笳生那种人,在这荒无人烟的山林里,要暴露本性了?

“我的眼睛……”闻人惊阙似有所觉,缓慢开口,“实不相瞒,在下的眼睛出了问题,只能感受到微弱的光线,就连县主的方位,都是靠声音辨认的。”

江颂月大惊,仓促间想起先前对话时,他的沉默与异常的反应。

那些异样在这时都得到合理的解释。

江颂月连忙拖着疼痛的小腿往外挪动。

到了闻人惊阙面前,她举起手晃了晃。

“县主离得很近,稍微能看见一点影子。”

江颂月再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闻人惊阙道:“看不清,不过我猜是二。大家似乎都爱比划两根手指头来试探别人。”

江颂月本来有些慌乱无措的,听他平静中带着打趣的话,心头略松,跟着安定了几分。

她重新比划起数字,再问闻人惊阙,他道:“看不清,也猜不出来。”

“什么时候开始看不清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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