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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玉度这般,如锥处囊中,是藏不住的,嫁给旁人还未及得上敬道,你担心玉度吃亏,可敬道是你我教养大的,便是看在我们的份上,他也绝不会亏着玉度。”
卫申沉默片刻,双眼沉静地看着乐氏道:“我知道你心疼敬道,想为他寻个好的……”
乐氏立刻道:“这话说的,难道我就不疼玉度了郎君还有几个,可卫氏女郎就这么一个,我是念着敬道与玉度都能好好的。你仔细想想,连陛下都生了心思,那些寻常士族未必能护着她,唯有那几个高门才能做归宿,从这里头去挑,可不就是敬道最是知根知底。”
卫申微微摇头,“你呀,还拿敬道当是膝下孩子,他在外已是呼风唤雨的人物,我为玉度想着并非只为儿女私情,桓家声势太盛,只看这次大司马上书想再带兵北进,就知他不会久居人下。敬道身为桓家郎君,能置身事外他带着两百侍卫就敢闯入宫去。你身为姨母,还瞧不出他那点野心”
乐氏被他说的心跳都快了几分,“说的哪里话,大司马打什么主意敬道也不能干涉,现在只说他的婚事。”
“大司马若是有意为敬道筹谋,就不会让他娶个寻常士族女郎。桓家没有长辈出头,敬道才求到你头上。且不说桓家那些打算,让玉度对应对太难,再说,庾家什么下场你没看到,桓家将来如何实在说不清,卫家势单力薄,就不该牵涉进去。今日说的就到此为止,休要再提。”
说着卫申便起身去了书房。
乐氏在榻上躺了片刻,想着刚才卫申说的,为桓启更添一层担心,翻来覆去这一晚都没睡踏实,到了第二日,听见婢女说卫姌把这几日罚抄的纸页送了来。乐氏面露犹豫,一瞬又敛了。
她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当即把婢女叫来,耳语几句。
婢女领命出去,之冬就去请了卫姌过来。
卫府婢仆都知道前些日子卫申在家中发了火,卫姌挨了训斥又受罚,只是众人不知内情,背后嚼舌根说什么的都有,但离真相都差着远。
婢女将卫姌请到小厅陪乐氏说话。
一进门,卫姌便像乐氏行礼道谢,“那日幸得伯母维护,才没受重罚。”
乐氏让她坐到跟前来,怜爱地拉住她的手,翻看了一下,道:“练字把手都磨红了,好孩子,你伯父心里其实是最疼你的,罚你也是为磨砺你的性子,这治家不亚于做学问,既不能失了规矩,让家里生乱,又不能严苛,叫血脉至至亲了心,这里头的分寸尺度是最难拿捏的。”
卫姌微微笑道:“伯母放心,伯父良苦用心我省得。”
乐氏连连点头,又问她起居用物。卫家这一脉都体虚之症,每到冬日家中遍格外注意,还需熬些补药服用。卫姌一一回答了。
乐氏一面听着一面细眼打量着,这才发觉卫姌又张开了些,秀眉弯弯,一双娇眼,肌肤白皙细腻,清丽更胜芙蓉。乐氏暗叹一声,难怪桓启盯着不放,这小女郎脂粉未施,还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文士袍子便已叫人移不开眼。
她让婢女退下,与卫姌说起了私房话,“你母亲还未好,医师来瞧过,说是须平静度日,不可过喜过悲,伯母有些话,就直接问你了,玉度日后可有详细打算”
卫姌轻轻摇头,原本她还打算透露身份的事能拖一阵是一阵,但眼看不能再拖,她坦白之后心头卸下重负,虽说是轻松了不少,但随之而来又添新的忧愁。
这个年纪的女郎,都该议亲了。
“伯母,我身份未明,不敢想别的。”
乐氏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曾羡慕那些族里的兄弟都能出去游学,增广见闻,可惜没有你这般勇气,竟扮作郎君出去游历。”说着又忍不住笑道,“能把你伯父惊地失态的人可不多。”
卫姌可不敢取笑长辈,腼腆看着乐氏。
“别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如今既已透了底,家里总会想办法让你恢复成女郎身份,只是这一来,原来与谢家的婚约和陛下那边就不能再推脱了。”
卫姌听她说到婚事,目光澄澈如水,也没寻常女郎羞怯的神情,想了想道:“谢家已另行定亲,且婚事临近,不会与我们家为难,至于陛下那边,伯母应该也瞧出,来使并没有诏书,应是试探之意。”
乐氏暗暗惊叹,这几日卫姌受罚,闭门不出,卫申也未曾与她说过这些,仅凭那些消息,她就自己分析出这些。乐氏赞扬道:“玉度猜的不错,只是你与谢家有那样的渊源,就算解了婚约,日后能选的人家也没剩几家了。”
卫姌没说话,静待后文。
“不瞒你说,敬道来求过我,他有心求娶你。”
乐氏去瞧卫姌神情,她既不惊讶也不害羞,坦然问道:“伯母没答应他罢”
“你的婚事伯母岂会擅自做主,伯母就想问问你,”乐氏斟酌了一下,才又缓缓道,“敬道对你有意,愿以妻位相许,你可愿意”
卫姌道:“伯母是代二哥问我,还是伯父之意”
乐氏道:“与你伯父无关,就只有我们娘俩,关了门说些知心话。玉度,你唤他二哥,就是还念着以往兄妹的情分,在我心里,一向将他当作亲儿,做母亲的哪有不为孩儿操心的,他这老大不小,还没个妻室,我只好厚着脸皮来问问你的意思。现在他摆在心上的只你一个,也应诺过我绝不会亏待你。这出身样貌官身,他胜过谢家郎君一筹,你如何想”
卫姌笑了一下,语气平静坚定道:“若伯父为了家族长远计较,有意与桓家联姻,我别无选择。可若是只是伯母私下问我意愿,我,不,愿,意。”
内室中突然传来一声响,似有器物砸落地上。
作者有话说:
第214章二一三章偷听
卫姌面露诧异。
乐氏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转瞬即逝,略提高了声音道:“留了个小婢收拾打扫,不必理会。”
此时内室中,桓启听到乐氏这句,刚要抬步出去又停下,他脸紧紧绷着,手攥成拳头,手背皮肤上爆起青筋,压着心头火重又坐下。
刚才乐氏贴身婢女之夏请他过来,让他在这里等着别出去。桓启已知道乐氏昨日已和卫申提过婚事,却被毫不犹豫地拒了。桓启心中也颇为不耐,离开豫章到建康,再回江夏,他为娶卫姌已耗费太多心力时间。正巧碰着范宁领命来卫家传话,桓启原本想着,前有谢阀,后有御命,卫家夹在其中,将卫姌嫁给他便是最好的选择,哪知卫申却并未松口。
卫申脾性执拗,乐氏找卫姌来问也是想着卫申那儿说不通,若卫姌自个儿同意,再说服卫申便要容易一些。
桓启知道乐氏打算,本不屑躲在内室这些妇人手段,但对卫姌要说些什么心中实在也有些好奇,便坐了下来。他心中想着,在豫章之时他逼得太过,卫姌想着法的避开,还趁机逃去建康。可这回他便有意放缓了手段,救她与危难,又将背后谋害她的人收拾干净。
桓启从未对别的女子如此上心过,想着做了那么多,便是个石头也该捂热了,卫姌总该有所感动才是。桓启摸着下巴,听见外间卫姌走进来的声音,心不禁重重蹦了一下,又提了起来。他也觉得奇怪,以往经过的女子不少,从未有哪个像卫姌那般让他觉得心思难猜。她审时度势,能屈能伸,形势不由人时也放得下身段,从不会迂腐鲁直行事。可若要以为她好摆弄,她也敢豁出去搏命。
想着卫姌曾跟他动手见血,又在京邑西郊死里逃生,关键时那股狠劲,桓启觉得那些士族郎君也没几个能有这般魄力。
他心口一热,思来想去都觉得卫姌与别个儿都不同。其他的不说,若哪家女郎有谢宣这样一门亲事,高兴还来不及,更不用说扮作郎君直接把亲事给避让了。谢宣这个人,在桓启眼中是心不够黑也不够狠,若说守成还行,想要单独立功业却差了些。撇开这一点,谢宣在门阀子弟中已可称之为佼佼者。
桓启心下一声笑,玉度没瞧上谢宣。可他寻思着,自己比谢宣哪哪都强一些,更别说,便是四姓门阀,江东士族部拿出来,像他这样年轻就赫赫权势的,也没一个,谢宣也是远不能及。
正呼吸乱想着,只听见外面卫姌的声音清晰传来:“……我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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