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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只点了

一对蜡烛,照亮锦屏前不大的一块地方,能看清一张罗汉床,床上丢了几本书,软褥起着皱,他适才应当就躺在这里。

青娥偏首往屏风后头瞧,瞧见一张雕镂松竹的架子床。她回身想走,撞进他怀里,沾染一身他衣裳熏的檀木香。

“你把我骗到这儿来做什么?”

青娥一开口,就听见自己声音软绵绵打着颤,哪还有半点矜持,见他眼底藏笑,是在笑话她的假骄矜,便也不装了,抬胳膊吊到他肩上去,偏过脑袋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

两颗小尖牙轻攃过他颈上皮肉,没使一点力,因此分外磨人。她在报白天忍气吞声的仇,心里不爽快,又招惹不起,也只好报复在他身上。

冯俊成大约也有怨气,臂膀紧紧约束得她张口吸气,两扇肋鼓胀着,连带着外层柔软也在他胸膛挤压下变了形。她退了两步退不开,软瘫下去,有罗汉床将她给接住。

他存着纠缠的心思,没有止休,因此幻化成一条蛇,用信子划开她衣领,夺取胸腔左侧最滚烫红艳的那颗果实。却也不是心脏。

青娥颤得厉害,意识彻底出走之前,还惦记着问他孩子在哪儿,他喑哑说睡了,她便放心地任凭意识停摆,将半个雪白的肩头挂在罗汉床外边,头发也坠在地上,仰脸看屋里陈设都倒置着,蜡烛也倒置着,头昏脑胀,酥麻难耐,怎么烧也烧不到头。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青娥没能在三更半夜趁着夜色逃回去,天亮了丫鬟送水到门口,她才醒第一回。

冯俊成已经起了,青娥视线内找不见他,窝在被子里,暖烘烘热得发蒙。也已闻不见屋里檀香的气味,她整个人都叫那味道渍透了,身上出的每一滴汗都有了他的味道。

锦屏那端,冯俊成听到了细碎响动,搁下箸儿,“起了来用些吃食再回去,别饿着肚子。”

青娥七手八脚穿戴整洁,也无暇检查有没有遗漏什么在他床上,趿上鞋踱着步子走出去,见他气定神闲,也随他消解了焦躁。

青娥掐腰瞪他,“你是吃错药了?昨晚上我就该走的。”

冯俊成对她笑一笑,挟了一块淋了豆酱的嫩豆腐在她粥碗

()里,“你自己不也不记得,还赖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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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娥跺跺脚,腹内空荡,走过去端起粥碗牛饮了一口,两腮鼓鼓囊囊,“不和你说了,我走了,再不走真要出事了。人不可貌相,你胆子怎么这么大?还敢欺哄我过来。”言讫,她想起什么,“茹茹还在你院里?”

“清早醒了,王斑带着她到街上去了。”

青娥没了顾虑,搁下碗往外去,“我走了,我真走了,你赶紧收拾屋子,别让人觉察。你别再这样了!等二小姐她们走了再说!”

冯俊成没留她,只是喊住她,指向她腰间摇摇欲坠的一对刺绣鸳鸯,道她汗巾子要掉下来了。青娥做了亏心事似的,连忙掖好,微微躬身,逃出去。

她属实狼狈,阵脚大乱,甚至没察觉桌上摆了三副碗筷。她要是察觉了,就不能这么走了,定要撬开冯俊成的脑袋看他在想什么,然后拿和他一刀两断做威胁,逼他起誓,不能再做这么拎不清的混账事。

但她没发觉,因此一切还按着他的规划行进。

冯俊成昨日便请冯知玉早上到他屋里用饭,这会儿人已来在他院门外,和青娥只差了几个弹指,险些撞个满怀。

昨夜里冯知玉和柳若嵋对谈良久,她劝若嵋宽心,既然清楚了李青娥住在钱塘冯府的缘由,再挂记心上也只能给自己平添不快。

何况人家是一家三口住在这里,冯俊成现今在顺天府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官人,怎可能在钱塘那么多双眼睛底下,和人暗度陈仓。

这会儿冯知玉来赴约,进到冯俊成屋里去。

因他熏了檀香,又在小厅里,还找不出什么古怪,只是觉得他虽衣着整齐,身上却透着陌生的散漫。印象里,冯俊成应当是个井井有条的人,哪怕幼时贪图享乐,这五年在顺天府历练,出入官场,官老爷见得多了,对那些圆熟老道的做派合该看也看会了。

因此冯知玉轻轻咂舌,“坐没坐相。”

冯俊成笑递她箸儿,“二姐,坐。”

她不是真的给冯俊成立规矩,只说一句就够了,于是在他对过落座,拿起银箸,端碗却见碗里还剩一口白粥,半块豆腐。

冯俊成欠身将那只碗挪开,盛了另一碗给她,“还没收。你吃这碗。”

冯知玉默了须臾,抬眼稳声问:“那碗是谁的?”她四下环视,“清早你这儿就有客人?”

冯俊成不就此多言,反而留出片刻竟在不言中的静默,冯知玉陡站起身,绕过锦屏朝他内屋走进去。

屋里全然不经修饰,一眼勘破荒唐事,最要命的,是架子床的脚踏上还遗漏了青娥一只岫玉耳铛。

冯知玉款行出来,将那玉耳铛搁在桌上,那玉里的棉絮比边上粥水还密,成色极差,一看便是府里哪个丫鬟遗漏下的。

冯知玉坐回圆凳,端起碗用粥,冯俊成早吃完了,便只是挪菜碟子到她面前。

“是我冒失,该猜到的,还闯进去。”冯知玉面上瞧不出什么,实际干嚼着酱瓜,尝不出味道,

()“你也二十四了,应该的。只是你说我回去该怎么面对若嵋?罢了,多说无益。那女子是你带来的人,还是府上拨给你的丫头?”

“二姐,你见过她的。”

“我见过?”

“以前她在咱们家巷口卖酒,后来惹上官司,我监审她的案子。”

这么一通形容,就差叫出她的名字,冯知玉凛眉向他,眼里除了恼火,还有实打实的费解。

“那是个有夫之妇,还带着个小孩子!你真是猪油蒙心,能和个妇人厮混到床笫间!是她叫你回江宁说那些话的?五年前你没让她哄去,五年后她扮个可怜,不过是稍有些姿色,就又要将你唬得六亲不认了?”

冯知玉越说越响,强压着怒气将声量降下来,怕给别人听去。

冯俊成见她说起话顾不上快滚落的箸儿,替她从桌上拾起,架在碗上。

“她没成过婚,他们是兄妹两个,那个小孩子是我的。”

冯知玉骇然,那小孩子可不是个婴孩,更不是个还在肚里没成形的肉团,那孩子四岁了……

换而言之,五年前冯俊成十九,便和家门口那沽酒的妇人交媾厮混。

冯知玉指端都在发抖,那感觉像数十年如一日的信仰崩塌。仰头望了十多年的月亮,竟是颗黏在高处的饭粒子。

她便知道,男人没有不好色的,更没有一个是要脸的。枉她曾将他当个男人中的异类,浊世里的明珠,当真是她瞎了眼睛……

冯知玉摇摇头,话音轻淡,却有她的分量,“你们欺人太甚,真的欺人太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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