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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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冷笑。爸爸嘴里那个“老朋友”曾经是他的初恋，后来嫌弃聂家穷，又是乡下户口，转身嫁了个当时很令人羡慕的有城市户口的人。结果风水轮流转，二十年后那女人的丈夫失业又意外身亡，人家立刻日子过不下去了，丈夫头七都没过，就拖着娇弱的病躯晕倒在如今飞黄腾达的聂程远先生面前，聂先生自然心头震撼，怜香惜玉了，配了别墅又请名医，连人家的女儿都认了干女儿。</p>

我老妈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她当年能在全家都反对的情况下毅然下嫁给到城里来打工的穷小子，如今也能毅然离婚。</p>

我亲爱的爸爸居然还觉得自己委屈。</p>

真是可笑。</p>

我懒得再跟他争辩，该说的他们离婚之前早就说过了，再说只有气死自己罢了。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就问这个？没什么事情我就走了，姜锐还在等我。”</p>

他大概被我的态度气到了，但是还是克制住了脾气，“我这次找你是为了你的工作。上次你说投了盛远的简历，回国后你去上班？</p>

我摇摇头：“不打算去了。”</p>

“盛家这两年跟我们合作得不错，我本来还跟盛伯凯开玩笑说要易子而教的。”他表情有些遗憾，停了一下说，“不过你不去也好。曦光，到爸爸这边来上班吧，你也该熟悉一下了，将来我的事业，总是要交给你的。”</p>

我没想到他跟我谈这个，一时有些惊讶。</p>

“我知道你妈妈不喜欢你亲近我，哼，你妈妈的脾气……”他看了我一眼，到底没说下去，考虑了一会说，“先跟在我身边看看学学，你本来就不应该从那些琐碎的事情做起，那只会浪费你的时间。”</p>

我拒绝的话已在口中，却听到爸爸长叹一声说，“曦光，爸爸老了。”</p>

我想说哪里哪里，你还帅得很，一抬头，却在他鬓边看见了白色的发根。他的神情有些消沉，好像这么一瞬间，刚刚还意气风发的聂程远，就老态毕露了起来。</p>

他不是五十都不到吗？怎么就有白头发了。</p>

我心里虽然仍然很气他，却又分外的觉得难受。小时候他对我很好很好的画面一幅幅在脑海里翻滚。很小很小的时候，他背着我走半个城买当时还是比较少的肯德基，后来家里一天天富裕起来，他们也一天比一天更忙碌，可是只要他不出差，我晚自修回家，家门口的灯下，总会有他等待的身影。</p>

但是也正是如此，他背叛我和妈妈这个小家庭，才更令我痛。我强忍着不要去想那些久远的温情画面，固执地摇了摇头说：“妈妈不想让我去，我就不会去。”</p>

爸爸的声音有些急怒和伤心：“你还是不相信爸爸？我说过多少遍了，没有你们想的那些事！”</p>

“那你为什么不让她从我家的房子里搬出去！”</p>

“……那只是一个我们从没住过的空房子，没有任何意义的。”爸爸有些乏力的样子，“她还有个手术，做完爸爸就不管她了。”</p>

最后一句话成功地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怒痛交加，可是看他一幅疲惫的样子，刺他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僵着声音说，“那等你不管了，我再去你那。”</p>

爸爸看了下我，最后没奈何地叹息：“你这个也脾气不知道像谁，外头看起来什么脾气都没有，其实又臭又硬，你……唉。”</p>

姜锐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爸爸已经走了。姜锐坐下就问：“姐，没事吧？”</p>

我摇摇头：“爸爸叫我去他那上班，你觉得怎么样？”</p>

姜锐想了一想问：“姑父怎么说的？”</p>

我把详细的谈话说了一遍，姜锐考虑了一下说：“姐，去吧。首先姑父的公司里也有姑姑的心血，你去那是天经地义，其次，那对母女死皮赖脸的巴上姑父是为了什么？”</p>

他露出与年轻的脸庞毫不相称的轻蔑冷笑：“人家越是觊觎的东西，你越要紧紧地全部抓在手里。让她们看得到吃不到，其实也挺有乐趣的嘛。”</p>

“……”我无语地拍了拍他肩膀，“弟弟啊，我有没有说过你将来肯定很有前途。”</p>

姜锐点点头说：“姐姐我跟你说，我看不惯我爸很久了，姑姑这么受欺负他居然还这么忍，不就那点破生意往来嘛。但是我是小辈，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将来你要是受气，我一定第一个打上门去。”</p>

我顿时感动了，扑上去抱住他：“弟弟啊，你太有安全感了。我都舍不得把你嫁出去了……”</p>

姜锐那一本正经的表情顿时绷不住了，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挣扎：“喂喂喂，你干什么，老子不是你想抱，想抱就能抱……”</p>

我们在德国待了一段时间，又去了下奥地利，然后就完成了为期两个月的游学，搭飞机回国了。姜锐回了南京，准备赴上海F大念书，我则直接回了无锡。</p>

一回家就被妈妈责备：“你还晓得回来啊，你说说，出去两个月，打了几次电话回家？”</p>

我愁眉苦脸地说:“唉，我不敢多打电话。”</p>

妈妈奇怪：“为什么？”</p>

“外国的东西太难吃了，我怕你在电话里听出我瘦了，担心我啊。”</p>

“……”妈妈一下子哭笑不得了。</p>

在家里大吃了一顿红烧肉后，我又被妈妈拎去见干妈。我的干妈是从小认的，感情还蛮好，不过见的次数其实并不太多，她早就定居京城，每年不过回无锡小住而已。</p>

到了干妈家，先送上从欧洲带给她的礼物，然后被问了下学业工作什么的，就被老妈赶走了，我怀疑她要谈爸爸的事情，识趣地跑花园里玩小猫们去了。</p>

回家的路上，妈妈一直若有所思，到了晚上睡觉前，忽然问我：“曦光，你上次说你自己找工作，找得怎么样了？”</p>

我有点心虚：“我明天就去投简历。”</p>

妈妈忽然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忽然开口说，“你在欧洲的时候，你爸爸找过我了。”</p>

“啊？”</p>

妈妈又不说话了，忽而叹气说：“去吧。”</p>

我有些吃惊：“你让我去爸爸那？爸爸是不是误导你什么啦，我没答应他呀。”</p>

妈妈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你没答应，不然聂总怎么会怒气冲冲来找我呢。”</p>

我忽然心里生出点小小希望，非常委婉地打探：“……那你们，好好的谈了一谈？”</p>

妈妈出了一会神，表情很平静地说：“我们家和盛家前些年合作投资了一家生产性企业，在苏州，你先去那里上班吧，扎扎实实去学点东西。”</p>

我实在不知道爸爸和妈妈之间达成了什么，但是我忽然觉得，也许爸爸说的是真的？他只是怜悯那个女人，然后现在和妈妈之间有些转机？即使心底仍然为妈妈意难平，可是如果爸爸认错回头，他们能重新在一起，那我还是会万分万分的开心。</p>

我心中那点希望又放大了点，非常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各种服从他们的安排。</p>

于是一周后,我就拖着行李箱,抱着父母马上就要合好的美好期盼，高高兴兴地奔赴苏州，开始了我的职场生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