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番外二：（风姝）落叶逐风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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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p>

盛京一到秋日，夜里骤雨如愁，一夜过去，殿帅府院中梧桐叶落了一地。</p>

早起段小宴起来喂栀子，前脚才把落叶扫走，后脚一阵风来，惊落半树梧桐。</p>

萧逐风才到殿帅府，还未进门，头顶一片落叶飘飘摇摇落下来，正落在他肩头。</p>

他脚步一停，伸手将落叶从肩头拿了下来。</p>

是片完整梧桐叶，青绿色彩已变成漂亮的金黄，秋日清晨显出一点鲜明暖意。</p>

他拿着落叶进了门。</p>

殿帅府中，几个禁卫正凑在一起闲话吃早食，见他来了，连忙噤声让开，神色变得严肃起来。</p>

和裴云暎不同，裴云暎不管私下如何，平日里总是爱笑，又开得起玩笑，哪里都讨人喜欢，殿帅府的禁卫们爱同裴云暎说话。他却不一样，素来冷面寡言，禁卫们瞧了他，多少有些忌惮。</p>

他习以为常。</p>

待回到屋子，桌案上难得没有堆积如山的公文。“秋狩”将近，裴云暎整日整日忙在演武场上，他却闲暇下来——裴云暎去苏南的那半年，都是他处理殿前司的所有事宜。</p>

难得空闲，他也不会去给自己找事。毕竟裴云暎新婚不久，太过空闲，总会令独在情海沉浮之人心生妒忌。</p>

萧逐风在窗前坐了下来，拿起桌角一本诗集，把刚才捡的金黄落叶夹进书中。</p>

书页之中，已然夹了不少落叶，原本就厚的诗集越发钝重，像藏着不少秋日的秘密。</p>

段小宴曾不小心翻到过这诗集，瞧见里头夹杂的枯叶大为震惊，忍不住问他：“哥，你这是什么癖好，在书里夹这么多叶子？”</p>

盛京文人雅士或有此风雅行径，但他只是个武夫，并非雅客，这行为多少有些违和。</p>

萧逐风转头看向窗外。</p>

深院无人，梧桐早凋，瑟瑟西风吹得外头空枝乱拂。</p>

他喜欢收集落叶。</p>

是因为他曾收到过一片落叶。</p>

一片写满了少女心事、字痕清秀的落叶。</p>

……</p>

萧逐风是个孤儿。</p>

有妇人浣洗衣裳的时候在河边发现他，发现他时，他浑身上下只裹了件破衣，没留下一点信物。妇人将他送到慈幼局，他从小在慈幼局长大。</p>

慈幼局收养所有盛京被弃养的孤儿，这些孩子到了年纪就会离开慈幼局自谋生路，亦或是得了造化，被人收养。他在慈幼局长到五岁，连名字都没有。</p>

有一日，一个男人过来慈幼局挑人，男人眼角有一道狰狞伤疤，目光似鹰隼锐利阴鸷，目光掠过慈幼局众孤儿时，小孩都为这凶光所慑，唯有他不避不躲，默默地对视回去。</p>

男人有些意外，随后大手一指，给了慈幼局十两银子，就将他带走。</p>

回去后，男人问他名字，他摇头。</p>

慈幼局的孤儿，有记得名字的就叫名字，而他出生起便不知父母，是以也不知自己姓名。</p>

对方看着他，过了许久，冷声道：“萧萧泪独零，落叶逐风轻。既然你没有名字，今后就叫萧逐风吧。”</p>

萧逐风。</p>

他喜欢这个名字，有一种秋草同死、叶叶离愁之感。</p>

带走他的人叫严胥，后来就成了他的老师。</p>

严胥教他认字读书，也教他武艺。严胥在枢密院做官，却又私下里追查旧案，他手下收养了一帮孤儿，这些孤儿替严胥做事，身后无牵无挂，纵然死了，也无人在意，宛如凋零秋草。</p>

萧逐风是严胥手下这批孤儿里，最出色的一个。</p>

他不喜欢说话，总是沉默呆在一边，发起狠来时又比谁都不管不顾，这样的人，最适合做死士。他十二岁时，就能单独出任务，严胥将他当作心腹培养。</p>

萧逐风十六岁时，接到一个任务。</p>

这任务与过去不同，不需要杀人，也无需冒险，是去昭宁公府保护一个人。</p>

那个人叫裴云姝。</p>

后来萧逐风知晓，他的老师严胥年轻时曾有过一位心上人，后来心上人另嫁他人，却早早香消玉殒。只余一双儿女，那个儿子不久前离开盛京远赴外乡，严胥要他想法乔装进入昭宁公府，暗中保护那位夫人的女儿，裴府的小姐裴云姝。</p>

萧逐风于是进了裴府。</p>

他乔装易容，换成一张平平无奇、让人看一眼就绝不会再想起的脸，花了很多力气，终于成了裴云姝院子里的护卫。</p>

他见到了裴云姝。</p>

十八岁的裴云姝养在深闺，看起来和所有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一般，乏味、沉闷、温婉，若要说特别的，就是性子很好，从不苛待下人，甚至被人欺负时，都不会还嘴。</p>

裴云姝在昭宁公府的日子并不好。</p>

即便她贵为裴家嫡女，然而裴棣在昭宁公夫人故去一年后迎娶新人，主母江婉面慈辛苦，妾室梅氏亦不是省油灯，裴棣更凉薄无心，裴云姝在裴府里，虽不缺吃穿，处境却很艰难。</p>

萧逐风自幼在慈幼局长大，后来又跟着严胥奔走，远比旁人更会看人眼色，眼见裴云姝在裴府中过得如此日子，心中感慨。</p>

原以为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不必仰人鼻息，原来无论何时无论何处，困境总会存在。</p>

不过，裴云姝自己倒很通透。</p>

除了会在弟弟的事情上操心，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平静而坦然的。江婉的绵里藏针，她假意听不见，妾室的挑拨离间，她四两拨千斤化开，就连亲生父亲的冷漠凉薄，她看过，也并不放在心上。</p>

她活得很认真，很用力，像是为了要等某个人回来，不给对方拖后腿，所以竭力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最好。</p>

有一次，梅姨娘和新主母院中的嬷嬷不知发生何事吵架，裴云姝从旁经过，争执途中，食篮中滚烫甜汤就要泼在裴云姝脸上，萧逐风飞身上前，替裴云姝挡掉滚烫汤水。</p>

他来裴府的目的就是为了暗中保护裴云姝。</p>

后来裴棣的人来了，将此事化解。萧逐风回到院子，继续守着院门，未料傍晚时分，有人找了过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