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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眼又过了几日。</p>

仁心医馆旁,修鞋铺已全部打理干净,杜长卿寻人把破了的房顶修补过,墙面也重夯了一遍,挂上字画,新打得药柜重新摆好,两间铺子一打通,一边用来抓药,一面用来坐馆,原先狭窄的铺子顿时宽敞许多。</p>

阿城踩着凳子把请人重写的一幅“仁心医馆”牌匾挂了上去,又把先前裴云姝送的锦旗寻了个最显眼的地方挂好。银筝从官巷买完鞭炮回来,一眼就看见仁心医馆前站着个人。</p>

穿碧青罗襦裙的年轻女子眉眼明媚,正抬头张望新换的牌匾。</p>

银筝把炮竹挂在手上,上前询问:“姑娘可是要瞧病?”</p>

女子回过头,望见银筝便道:“请问,陆医官可在此处?”</p>

银筝还未来得及答话,陆曈从铺子里走了出来,叫了一声“丹青”。</p>

林丹青转头,望着陆曈笑道:“这地方可真不好找,我还以为自己走错了。”</p>

陆曈把药罐放下,见银筝疑惑,主动解释:“这是医官院的林医官。”</p>

“噢!”银筝恍然:“原来是姑娘的朋友。”</p>

三人一同往铺子里走,里铺中,杜长卿几人正核对新药柜的药材格子,乍一见陆曈领着个漂亮姑娘进来都愣了一下,银筝笑道:“这是姑娘在医官院的朋友林医官,特意来看望姑娘了!”</p>

“医官?”</p>

杜长卿眼睛一亮,态度陡然热络起来,起身热情道:“哎呀呀,林医官来咱们医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时下仓促,也没准备点茶水。阿城——”他一拍阿城脑袋,“快,去给林医官洗几个果子,泡杯好茶来!”</p>

阿城摸摸脑袋,一掀毡帘进小院了。</p>

林丹青打量着一下四周,见四周药柜放置整齐,桌椅干净,又宽敞得宜,门口一棵李子树叶茂枝繁,十分消夏,忍不住感叹:“这医馆倒是比咱们医官院看着清幽许多。”</p>

“林医官这话说的。犄角旮旯的小医馆怎么能和皇城里相比。”杜长卿把银筝挤到一边,凑上前问,“我们小户家人,不懂规矩,陆医官同我们混久了也没点眼色,这不,才进医官院不到一年就闯祸被罚回来了。”</p>

阿城端着茶盏出来,杜长卿接过,贴心递到林丹青手里:“林医官在医官院里,一看就比我们陆医官开朗活泼讨人喜欢……恕我多嘴打听一句,不知我们陆医官何时能回去医官院?”</p>

林丹青端茶的手一滞,看向陆曈的目光满是为难。</p>

陆曈:“别问了,杜掌柜。”</p>

“问问怎么了?”杜长卿不乐意,“那问好了,该道歉道歉该赔礼赔礼,该送银子送银子呗!”</p>

在药柜前坐馆的苗良方闻言不赞同:“风气不正,杜掌柜少把小陆带坏了。”</p>

“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杜长卿一甩袖子,“难怪进了医官院也能被扫地出门!”言罢一转身,一掀毡帘进院了。</p>

苗良方:“……”</p>

老大夫尴尬指了指里面:“说他两句还不乐意……”</p>

陆曈默了默,对林丹青道:“他随口一提,你不必放在心上。”</p>

自打她回到西街,先前几日还好,渐渐的杜长卿开始旁敲侧击打听她究竟在医官院出了何事才被停职。突如其来的停职三月,归期未定,难免惹人猜疑。</p>

虽然嘴上不说,但陆曈看得清楚,杜长卿还是希望她能回到医官院。</p>

走出西街的人,实在无需回来。</p>

林丹青叹气:“我知道,他也是关心。”又压低声音,“其实我之前已问过常医正,崔院使心中如何想的,没人知道。”</p>

陆曈点头。</p>

这已是意料之中。</p>

“我今日出院行诊,施诊完看时候还早,想着许久没见你,所以来看看你。”她又笑起来,“看你精神不错,我也放心了。”</p>

又闲叙几句,眼见时候不早,林丹青搁下茶盏起身告辞,才站起身,里铺毡帘一被打开,杜长卿从里面走了出来。</p>

方才不悦早已散去,他又笑成平日一副热情模样,只将一幅花帖往林丹青手里一塞:“林医官,这个给你。”</p>

林丹青一愣:“这是……”</p>

陆曈也茫然。</p>

“这是我们仁心医馆的庆帖。”东家一展扇子,微微一笑,“不怕林医官见笑,我们小医馆看着是寒酸了点,其实,也在西街开了近五十年,底蕴悠长。”</p>

“再过几日就是医馆五十年庆宴,恰好前些日子医馆又扩了一下门馆,也算双喜临门,在下就想着,邀请一些身份显赫、地位特别好友共聚一堂以祝佳日。”</p>

“今日虽第一次见林医官,可我却觉得莫名可亲,林医官与我们陆医官又同在医馆共事,其情谊自然不同寻常。”</p>

“不知庆宴当日,林医官可有闲暇到场?”</p>

众人:“……”</p>

花帖上墨痕未干,字迹也委实算不得端正,一看就是临时书写。</p>

阿城疑惑开口:“东家,我们哪来的身份显赫的好友?”被杜长卿一把捂住嘴,仍然维持微笑。</p>

林丹青却高兴起来:“好啊!”</p>

她拿起庆帖仔仔细细看过,“刚好是旬休日,我当日一定过来!”</p>

杜长卿大喜:“一言为定!”</p>

林丹青将庆帖收起,正要转身,忽而想到什么,脚步一停,迟疑看向杜长卿:“杜掌柜,我能不能再要一张庆帖?”</p>

杜长卿爽朗:“当然可以!”又问,“林医官这是想带朋友一起来?”</p>

林丹青摇头,又看向陆曈。</p>

陆曈:“怎么?”</p>

“我今日行诊前,恰好遇到纪医官,就顺带与他闲叙两句。陆妹妹,你走了后,纪医官来问过你几次,说是要把替你寻的医籍孤本给你送来。我听他药童竹苓说,应当就是打算这几日,反正他要过来,都是同僚,他这人性子一向冷清,不如一起坐坐?”</p>

她偷偷凑到陆曈耳边:“顺带可以让他对院使求情。”</p>

陆曈还未说话,杜长卿“啪”的一声合扇,笑得脸都要烂了。</p>

“好啊!又是一位医官,这真是咱们仁心医馆的荣幸。好好好,太好了,来者是客,都是朋友,都来都来!”</p>

他笑逐颜开,“林医官你等着,在下这就写庆帖,敢问那位医官尊姓大名?”</p>

“纪珣。”</p>

杜长卿的笑容陡然僵住:“纪珣?!”</p>

药柜后的苗良方也是一愣:“纪珣?”</p>

纪珣这名字,盛京医行的人无人不曾听过。纪大学士家医术精绝的天才医官,年纪轻轻就已做入内御医。更何况……</p>

今年春试新增的那科验状,就是出自此人之手。</p>

纪珣,男的?</p>

杜长卿的笑意不如先前真切,狐疑扫了陆曈一眼,语气带了几分试探:“我听说这个纪医官生性孤僻冷清,不与人交流,怎么听林医官话里说的,倒对陆医官格外照顾呢?”</p>

林丹青想了想:“也不算格外照顾吧,不过比起医官院其他人,纪医官的确对陆妹妹特别一些。从前也不见他给别人寻医籍讲药理,大概惜才?陆妹妹精通医术,天才之间惺惺相惜嘛!”</p>

这回答显然不能令杜长卿满意。</p>

东家眉头紧锁,“那这位纪医官什么年纪,何种相貌,又有没有婚配啊?”</p>

陆曈:“……”</p>

林丹青答:“早已及冠,相貌清俊,尚无婚配。”顿了顿,疑惑望向杜长卿,“杜掌柜问得详细,是想为纪医官做媒?”</p>

杜长卿一噎,没好气嘀咕:“做做做,拉给孙寡妇做小丈夫正好。”</p>

他不说话,林丹青便摊手:“既然杜掌柜答应了,就请给我一张庆帖吧,正好我等下回医官院,可以一并拿给他。”</p>

杜长卿:“……”</p>

话已出口,落地有声,当着翰林医官的面,实在不好出尔反尔。</p>

东家磨磨蹭蹭进了小院,不多时又无精打采地出来,把张纸料粗糙的庆帖往林丹青手里一递:“给。”</p>

林丹青收好两张庆帖,莞尔一笑,又与陆曈嘱咐几句,这才转身告辞。</p>

陆曈送她出门,到西街门口上马车再回来。</p>

待她二人走后,银筝欣慰开口:“姑娘也在医官院交到朋友了呀。”</p>

“原先还怕那些太医局的学生眼高于顶,瞧不上平人。这位林姑娘性子倒是蛮好,人也长得好看。”</p>

苗良方捡着药材,乐呵呵说道:“小陆聪明,做事又稳重,要讨别人喜欢还不容易?”</p>

“没听刚才那位林姑娘说,连那位纪家公子都对小陆另眼相待,对小陆比对别的医官照顾一些嘛。”</p>

纪珣冷漠古怪之名医行皆知,此举之别,有目共睹。</p>

杜长卿不悦:“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p>

银筝叉腰:“也不是奸盗吧,姑娘生得好看,男子不献殷勤才不正常。杜掌柜之前还说,殿前司那位裴大人非奸即盗,怎么现在又换成纪医官了?”</p>

“总不能是个男子就看人家有问题,照你这么说,我家姑娘干脆去庵堂里坐馆最省事!”</p>

“喂!”</p>

阿城也道:“就是,那位纪公子要真和林医官说的一样,和陆大夫站在一起,旁人也要说一句男才女貌嘞!”</p>

铺子里你一言我一语,直说的杜长卿脸色越发难看。一气之下干脆一掀毡帘进了里铺,懒得听这些荒谬闲说。</p>

他在院中石桌前坐了下来。</p>

虽然陆曈与他非亲非故,但好歹也是他看着长大……不,看着考上翰林医官院的。</p>

他爹就生了他一个,他把陆曈当亲妹子,就指望着她在医官院好好干,说不定将来做到入内御医,好光宗耀馆一回。</p>

但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多臭男人?</p>

好好一个姑娘在医官院,不是这个男的登门就是那个男的拜访,他这又不是孙寡妇相赘婿!</p>

听姓林的医官说,姓纪的在医官老在陆曈面前晃,如今陆曈都不在医官院了,还要追到西街,一看就心怀鬼胎。</p>

还不如那个裴云暎识相。</p>

裴云暎?</p>

心中忽而一动,杜长卿眼珠子转了几下,沉思片刻后忽而高声唤前堂的阿城:“阿城,空帖用完了,给我拿张空帖来!”</p>

不多时,毡帘被人掀开,有人走了进来。</p>

杜长卿低头认真磨墨,来人走到杜长卿身边,将一封空帖放到他手下,杜长卿扯过来,“刷刷刷”龙飞凤舞几个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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