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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记得。”一个怯怯的声音传入辰远和顾明的耳朵,一个约莫九岁的男娃从人堆里钻了出来。
“什么?”辰远有些惊喜地问道。
“从我娘身边夺走我的人,脸上有个长长的疤,右边没有眼睛,是个黑窟窿。”男娃道:“娘在河边洗衣服,我在远处的树上躲着,喊娘来找我,娘应着,突然尖叫一声。我急忙跳下树,便看到娘躺在地上,旁边站着这么一个人,他走到我跟前,我便晕了,再醒的时候,我已经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了。”说着看了一眼纪桐城,“然后叔叔便路过笼子,花钱搭救了我。”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辰远问道。
“我来这里七十六日,我数着天数的,我要找我娘,纪叔叔说已经叫人去找了。”
“他若是好人,七十多日了还没找到?”顾明问道。
“我不知道自己家的地名叫什么,只记得父母聊天时说过咱王庄咱王庄。”男孩哭了,顿了顿抽泣道:“叔叔说整个南启有不下百个王庄,仅一州之地便有十来个,得一个一个找。”
“他说的那个人,是谁?”辰远问纪桐城道。
“宁强赌坊,祝强。”纪桐城颤着声答道。
“我去!”顾明说着人也已经出了院墙,动作之快让辰远也有些错愕。暗暗嘀咕:难怪你俩是兄弟。
代二来时天已渐亮了,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厅堂中有不少孩子东倒西歪在地上睡了一片。以凌云殿的轻功哪怕带一个人过来也用不了这么久的,只因他是驾着俩马车来的,马车上还拉了一车妙龄女子,小小一辆马车内里塞了十五六人。只见代二跃进墙来喊到来了来了,边朝内里跑还边兴奋地朝身后指,自己一回头发现什么都没有,白白惊醒了那些熟睡的孩子们,想起了什么似的,骂一声:“他爷爷的!找人把大门打开!”说罢又飞出了院墙,不久后“驾”的一声,便听得院墙外马车拐过墙角朝大门去了。
辰远曲起右指抠了抠眉毛,对着方才那小男孩道:“那个,聪明娃,你会开大门不?”
“会的,我的房间就在大门右手。”小男孩应道。
辰远朝纪桐城一伸手,后者立马喊到:“王品!”王品立马屁颠屁颠跑过来,自怀中掏出一个精美的锦囊来,恭恭敬敬地双手托着献于纪桐城身前。纪桐城抓过锦囊,颤抖着解开朝下一倒,钥匙便滑了下来,聪明娃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钥匙,飞也似的跑了出去。而后王品又立马跑过去站在原来的位置,看来只要纪爷没有别的命令,他就会一直站在此处,这狗腿子倒是狗得让辰远放心。
厚重大门开启的声音在北院都听得一清二楚,替打鸣的公鸡叫醒了另半个庄子的人。代二腰好,腿也好。在南门和北院之间已窜了不下十个来回,每到北院一次回头一看大部队并没有跟上自己,便又窜回去,“快点快点!”催促两声又走在头里,不知不觉便“唰”地一声又不见了。他对能在被骗的可怜孩子们的眼前揭下纪桐城的面具早已急不可耐了,早点坐实,早点两拳砸死这个杂碎。不知道多少次之后,十五六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终于跟代二一齐进来了。不同的是代二满脸兴奋之色,女子们脸上却个个充满了哀愁与幽怨,更多的是呆滞与木然。
“烟绮姐姐!”辰远身前四个小姑娘中的一个满脸的高兴,扑进了领头进来的女子怀中。女子果然漂亮,脸上哀伤的神色不仅不影响美丽,倒添几分忧郁的气质,脸色苍白,病恹恹更加惹人垂怜。她爱怜地抚摸着怀里扎着辫子的小脑袋,眼神慢慢空洞了,仿佛隔空抚摸着曾经的自己。
“你问问你姐姐,嫁了个怎样的人家!”代二喘着粗气道,起伏着胸膛,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来回跳窜给累的。
“姐姐!这怪人把叔叔打成了那样!还说叔叔其实就是造成我们家破人亡的仇人呢!”小姑娘闻言气哼哼地朝辰远这边一指说道。
烟绮回过神,抬头看了辰远一眼,眼神很复杂,只短短一瞬的交接,竟变化了好几下,辰远一时也有些琢磨不透。
“是假的吧姐姐?”小女孩仰起头问着,此时堂内不少眼睛正盯着她,因为认识她、见过她的,不止跟她同院的四人。
“打成这个样子,谁又认得他是谁呢。”烟绮淡淡地说道,答非所问。
“这……”代二有些错愕,“你只说是与不是就是了!有没有这回事?”代二有些急眼,冲上去挤开辰远,站在纪桐城后面,两手伸到他鼻子前捏住肿得合在一处的两扇脸蛋子,撕纸般左右一扯,纪桐城的眉眼便露了出来。“这下呢!是也不是?”代二问道。
烟绮匆匆瞥一眼,眼神一明,张嘴欲言,却又很快闭嘴,又低下了头。
辰远看得真切,她在怕什么?都如今这个局面了,她还在顾忌什么?正要询问,只听“砰”的一声,东墙外横着飞进一个人来,横着被摔在地上,脸正好冲着厅堂:脸上一道长长的疤,右眼没有眼睛,是个黑窟窿。一道人影紧随其后,一脚点踏在躺着的人的胃口上,竟随着脚下人呼吸时起伏的胸膛而上下,像抓着晃动的细枝摇晃的麻雀一般。
“进城抓个人回来这么晚显摆个锤子!”代二向辰远打听完顾明去哪了之后,立马嘲讽一句。
顾明理都没理他,弯腰拾起祝强走向辰远。“是啊小明,就凭你方才那两下子,来回三五趟都够了。”辰远也笑着问道。
“哎!晦气!顺手灭了个帮派。”顾明叹一口气。
“……”
“……”
“我去赌坊抓这厮,这厮正跟一帮人研究桌上一个死人,七嘴八舌乱糟糟地说什么这是一笑堂的高手怎么怎么了的。”顾明说道,代二辰远对视一眼,知是一笑堂的部众发现了被辰远割喉的帮中高手。又听顾明道:“我当时急,推开门就进去,说‘你们先忙着我借这个人用用’,我说完点了祝强穴道提着领子已经要出去了,那些人不去忙他们的居然把我围了,想来是死的那个人在他们帮中无甚紧要。”辰远这才发现,平日话不多的顾明,嘴上跑起骚来竟比代二不遑多让。笑了笑又听顾明说:“这些人先对我亮兵器的,我一琢磨能跟玩意儿在一起的,尤其还跟被你割了喉的人是一个帮的,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罢把手里的人扔在了纪桐城脚下。
“然后呢?”代二听故事听得有些入神了。
“然后我处理完他们就要走的,提着这玩意儿临出门脚一蹬地,竟把青石板踩断了,你猜怎么的?”顾明还卖个关子。
“怎么的?”代二完全入神了。
“宁强赌坊的后院,整个院子地下都掏空了。”顾明说道,“我踩断的那块石板,端端是入口。”
“是了!”辰远道。
“是什么?”代二完全摸不到头脑。
“中间缺的,补上了。”辰远道。
“你在说啥啊!急死我了。”代二挠挠胸口。
“这里的孩子是还没被祸害的,或者是被祸害了但还不知道真相的,枕春院的姑娘和路边乞讨的残疾小孩是已经被害残和知道了真相的。”辰远说着,看看点头的顾明和依旧摸不到头脑的代二又道:“那么那些正在知道真相的可怜孩子,正在被折磨的孩子,在哪里?”
“是的,哥哥猜的不错,我刚进去的时候,入耳的尽惨叫与哀嚎。”顾明点点头道。
“是,已经被锯了腿剜了眼的孩子们,白天被几个人带进城里乞讨,晚上都会被带到城外的破庙,我跟了几日都是如此。可孩子们总不是刚被锯了腿,就会被拖出去行乞的,总得让他们把伤口长个差不多。所以刚被残害完,正在长伤口时,他们在哪,我一直没寻道。”辰远道,紧接着又问:“孩子们呢?”
“我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弄,故而只是将里面看守的人全处理了,孩子还在里面。”顾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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