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 名留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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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以后，原本安居乐业的望南已是一片疮痍。</p>

大片的房屋在昨晚的动乱中烧毁，就连那象征着秩序和规则的府衙也已化作灰烬，不复存在了。</p>

老兵并不在晚上当值，而且昨晚从府衙派出来的兵也接管了城楼，也因此使他这只会叫两声的“看门老狗”躲过了一劫。</p>

说起来昨晚也实在是惊险，老兵带着两个孙儿躲在床底下，旁边是他已锈迹斑斑的刀。</p>

僵尸在门外撞了几回门，终究没将门撞开，未天亮便已离开。</p>

这时候虽然日光已透过窗户照进来，但老兵还是抱着两个孙子躲在床下，一动不敢动。</p>

孙儿们尽管害怕，但还是抵不住困意，此时正在酣睡，而老兵双眼如火如炬，随时等着拼命。</p>

砰！砰！砰！</p>

外面传来敲门声。</p>

“谁？”</p>

老兵只看到从门缝和杂物间投进来影子，并不能看到具体的样子，不知来人是人是鬼。</p>

“是我啦。”</p>

外面传来一个有些疲倦的声音，“老何。”</p>

“老何？你不是前天就跑路了吗？”老兵疑惑道。</p>

“跑什么啊？不怕被砍头吗？”</p>

老何在外面叹了口气，“而且现在哪里没闹僵尸？我听说外面的更凶呢，在这里好歹有个茅山道长镇守，总比外边好啊。”</p>

“那你来叫我是？”</p>

“当然是叫你上更啦，不然找你喝茶啊？”老何嘟囔道。</p>

对，这会儿正是当更的时间。</p>

即便狂风暴雨，过年过节，老兵在过去的年月里也未曾落下过一天——为了领全勤的补贴。</p>

“来了。”</p>

老兵把两个孙子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厚，提刀出门。</p>

虽然嘴上应的干脆利落，然而他一出门还是和老何警惕地保持着距离。</p>

老何苦笑一声，“不是吧，你连我都防？”</p>

“不是我不信你。”</p>

老兵说道：“你知道我一向是拿你当过命的兄弟看的，即便你跑路的时候没有通知我一声，前年还叫我背了个黑锅，但我还是拿你当兄弟的。</p>

可僵尸，实在是很奇怪，诡异的东西。</p>

一个人原先还好好的，起来就要变得力大无穷，要咬人了，即便是血肉至亲也照咬不误。</p>

我隔壁的老太太，一辈子念经吃斋，连蚂蚁都不踩死一只的，结果昨晚突然就成了怪物，我隔着窗户看到她满脸沾着不知道谁的血肉，真是吓死我了。”</p>

老兵心有余悸，想起那个画面的时候，衣服又湿了。</p>

老何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两声，扶了扶自己的大肚子。</p>

“哪个僵尸像我这样胖的？”</p>

“那也是。”</p>

老兵拍拍他的肚子，像往常一样，“走吧，我昨晚听见撞城门的声音了，也不知道城楼怎么样了？”</p>

“嗨，塌了一半。”</p>

老何不住地感慨，“就是地震，水灾，发国人用大炮轰击的时候，那石墙也是一动不动，如今却是被僵尸给毁了。”</p>

老兵听到这话，只是沉默，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自己心里少了一块什么东西。</p>

等他见到那城墙的惨状时，便越发地沉默了，他曾经站岗的位置，已被火焰熏的发黑，城楼上豁了一个口子，像是谁摔断了门牙。</p>

老兵把这城楼看做自己的家，也当做归宿，他总感觉自己死后也是要埋在城墙底下，成为这沉默无言的石墙的一部分。</p>

在无数次梦中，他都梦见自己成了这石墙的一部分，然而并不恐惧，紧张，只是沉默，并且安心。</p>

如今，这石墙在他面前垮塌了，老兵的精气神也一下垮下去一半，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老了。</p>

“总会建起来的。”老何安慰他。</p>

“到时候，还需要我们来守这门楼吗？”老兵突然发问。</p>

老何顿了一下，然后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不由笑道：“自古以来只有被云梯攻下的城楼，没有垮下去的城墙，就是法国人的大炮都打不穿它。</p>

洋枪洋炮够先进了吧？照样奈何不了它。</p>

相信我，只要一年半载，这城墙会被重新修建好的，到时候你和我，我们两个还得站在上边，一人一边，拉拽那死沉死沉的铁链，把门打开。</p>

我们可以守着这城墙直到我们入土的。”</p>

他满怀着希望，尽管这是一眼便望到头，不会有任何变化的工作。</p>

但于老何来说，没有变化，便是最好的事情。</p>

“是吗？”</p>

老兵对于他的乐观并无法赞同，然而也没有心思与他讨论，辩驳。</p>

这会儿他们走到城墙边上，道士解语师正在指挥众人用拒马和别的东西，将城墙的缺口堵上。</p>

忙的不可开交的人里有幸存的士兵，也有本地的居民，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紧张。</p>

然而解语师穿着道袍，背上背着剑，又实在叫人感到安心，特别是在昨夜，听说他将所有的僵尸都消灭以后，便叫人越发地对他感到信服。</p>

老兵看见在解语师的身边，站着昨天进城的那一对年轻“夫妇”。</p>

他当然是受了两人的蒙骗，并且没能阻止他们进城。</p>

然而老兵又不觉得，这两人能将那毁灭了大半个镇子的灾祸呼唤过来，毕竟那实在不是人类所能做到的事情。</p>

这也不是那两个人的本意，抑或者说，其实这两个人，是某种巨大的台风，即便自己什么都不想做，可只要他们过境了，便会不可避免地摧毁一切？</p>

这两个人，不是召唤灾祸的人，然而却是带来灾祸的人。</p>

不过老兵怎么想的并不重要，因为他只是一个指望着俸禄养活自己和两个孙子的老兵而已，别的人高兴叫他一声便叫他一声，不高兴的话也可以完全不往他身上看一眼。</p>

因为他是个无关紧要的人。</p>

以至于马小玉和尹秀这时候也没有注意到他。</p>

解语师脸上有些惭愧，“明明僵尸王和那些僵尸是两位消灭的，结果却一下子都推到了贫道的身上，贫道这样做，岂不是欺世盗名？”</p>

“只有你才看起来像是个道士啊，要是我们两个出来认的话，也没人信的。”</p>

尹秀微笑着，完全不在意这功劳落在了谁的身上。</p>

因为解语师和他们两个不一样。</p>

他们两人是要继续前往交趾的深处，去往千佛寺的。</p>

而解语师他要留在这里，守护望南的百姓，同时收容那些从别处来的难民。</p>

在本地的官吏几乎死亡殆尽的状况下，目前本地的官员职位卑微，能力和胆识也浅薄，便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位茅山道长的身上。</p>

如此的话，解语师的声望越高，本地人也就越信赖，仰仗他，这于当下是绝对有利的。</p>

与找到刘半仙和任七相比，本地人的感激和崇拜，只是虚名而已。</p>

而且只要有解语师这位朋友在，如今本地的资源，他们什么不能调用，如此的话，这些虚名便变得更加的空虚了。</p>

所谓的名声，只有出现在特定的人物身上时，才会具现化，并且变得管用。</p>

尹秀将一枚五帝钱递给解语师，“这是港岛茅山派的信物，将来哪天你到九州的话，记得来找我们。”</p>

“一定。”</p>

解语师将那枚五帝钱贴身收好，顿了顿，他还是犹豫道：“所以，你们还是要去追寻那只旱魃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