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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宇问道:如何小心在意
其父怒道:你不是我田氏子孙如此愚笨。小心在意者,便是谨小慎微,顺势而为,休使外间以为,我田家乃是庆氏一党,届时以免玉石俱焚,便是我田氏大幸也。
无宇答道:父亲休怒,儿敢不从命!
这一日,该着高虿、栾竃在宫中当值办差。
依齐国规矩,凡在宫中当值公卿大夫,中午在宫中班舍就餐,菜谱中必有每人两鸡,定为常规。只因当时齐景公爱吃鸡爪,因此鸡肉常有供应不及。
恰逢高、栾二卿当值此日,宫中无鸡。高虿知道相府中无所不有,便命侍卫前往相府,问庆封取讨。侍卫奉命而往,见卢蒲葵守门,便道:传上卿高国公之命,命来取鸡四只。
卢蒲葵闻是高虿之命,灵机一动,冷笑道:今日高卿,明日矮大夫,若每日都来相府索讨,我家哪有这许多鸡来奉承今日恰逢庆府无鸡,代之以鸭,有何不可
于是便命守门阍者,往后厨讨了四只鸭子,送给来使。
那宫中侍卫不敢争竞,只得将鸭子带回,交给膳房。
庖师不问好歹,将那四只鸭子烹制做熟,端给高虿、栾竃。二人见此不解,便唤庖师训问:宫中惯例,值日公卿中午食鸡。如今轮到我二人值日,缘何便上鸭子
庖师:小人不知。只因侍卫自相府中讨来者乃是鸭子,故而无法献鸡于国公。
高、栾二卿大惑不角,又问索鸡侍卫,是何情由。那侍卫不敢隐瞒,便将卢蒲葵讥讽之语以告。二卿本来就对庆封不满,闻听此言不由怒甚。
高虿:叵耐小儿庆舍,竟敢如此无礼!
栾竃:庆氏父子上欺国君,下压群僚,今又欺负到我两家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高虿:以鸭作鸡,分明是去我之“吉”,欺“压”我二家,欲使我臣服于彼家也。不如出其不意,就此集起家甲,血洗庆府,为国除害。
栾竃:我兄高见,可谓英雄所谋略同。先杀哪个
高虿:依某之意,当先除庆舍,再杀庆封。
二人计议已定,于是鸭也不吃,愤愤还归府宅,各聚甲兵。高虿便派心腹家臣,往见卢蒲葵,商议联手发动,里应外合,共杀庆舍。
卢蒲葵闻而大喜,乃与高府家臣密议已定,再与王何说之,照计行事。高虿闻听家臣回报,便与栾竃仔细谋划,详审其计,暗将家甲分散出府,皆都伏于城外农庄,秘密准备。
因说卢蒲葵与王何密谋之时,便被妻子庆姜发觉,大约猜出丈夫意图。这日夜间,夫妻吃罢夜餐,庆姜将家仆及侍女皆屏于门外,然后对丈夫说道:常言有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今观夫君与王何密谋,必是有事,但若不告我,必不成功。
卢蒲癸被她一席话点破心事,不由大惊。思索再三,只得将欲杀岳父之事告诉妻子,看她反应如何。庆姜闻言,思索片时,将心一横,决计相助丈夫,对付亲生父亲庆舍。
庆姜:我父祖与崔氏合谋弑君,复又杀其同党崔抒全家,夺彼财产。此是得罪上天,无可祷也,早晚也是横死他人之手,妻女家财,复被他人夺之。反倒不如由夫君下手,则妻女不至被辱,财产不至为他人所有。夫君肯将密谋告诉我时,我便助你;若有隐瞒,则夫君非我父、祖谋略敌手,反必丧身。
卢蒲癸细详妻言,信以为然,于是说道:十一月初七,乃为秋祭之时,卿父身为国之上卿国相,必要率百官从祭。彼时我与王何暗中埋伏甲士于太庙,因而杀之。
庆姜:此计虽善,不能使我父上当。我父刚愎自用,从来不纳人谏。秋祭之事,若无亲信之人极力劝阻,其反不肯出城参与。夫君若欲事成,便须允我还家,前往劝阻。
卢蒲癸细思岳父素日性情,击案赞道:妙哉!我妻此计也。好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便将性命及部下数百颗首级,托与贤妻便了。
庆姜由是出府,还于父家。
这日早朝,齐景公议于群臣,定于十一月初七日,在姜太公庙秋祭,命相国庆舍主持祭祀。庆舍散朝还府,只觉心神恍惚,便有些犹豫不绝。
庆姜还家,入拜父亲,嘘寒问暖,周到之至。庆舍平生最喜此女,又知其多智善断,便将秋祭之事言之,征求女儿意见。
庆姜:未知父亲是何意见
庆舍:秋祭乃国之大典,我为上卿,岂可不去
庆姜再拜谏道:女儿闻你爱婿说道,近来高、栾、鲍、田四家来往频繁,恐有密谋;况父亲乃一国之相,不可轻出城外,身入险地。一旦有人作乱,父亲若有差池,你女儿女婿此后依靠何人父亲可托病休往,便使别人主祭也罢。
庆舍自语:让别人主祭,让别人主祭;让别人主祭!
猛然一惊,果然反激起刚愎自用之性,冷笑道:你一个妇人,懂得甚么国家大事我有你夫及王何护卫,此二人皆有万夫之勇,又怕谁来
庆姜又假意劝了一回,见父亲意决,故作怏怏不乐,拜辞回家。
卢蒲癸:夫人回来了
庆姜:回来了。
卢蒲癸:其事如何
庆姜:夫问其事如何么对夫是为大吉,对我父却是大凶。
卢蒲癸:此话怎讲
庆姜:父亲不听我劝,必要出城主祭,不肯让与他人。
卢蒲癸闻而大喜,急召王何商议,命其通知高、栾二卿,各去准备。
有话即长,无话则短,转眼之间,十一月初七日已至。
庆舍因被女儿谏阻,反而激发刚愎自用之性,必要行使主祭之权,便以卢蒲癸、王何为左右护卫主将,各率卫队随同,到太庙来行秋祭。
于是下令:麻婴为祭尸,庆奊为上献。栾、高、田、鲍,四家大夫随祭。
栾、高闻命,正中下怀,遂各命家兵身穿庆氏皮甲,混入卫队。
正当献祭之时,子尾槌击庙门三下为号,卢蒲癸、王何同时动手,各上前举刀劈下。
庆舍正在躬身上祭,毫无防备,但金风及身,仍是下意识一闪。于是躲开要害,左肩、后背同时带伤。庆舍大叫,转过祭台,带伤穿过后殿,奔至后窗,一拳击折庙椽。
王何见庆舍伤而不死,自后追至。
庆舍猛然回身,怒喝道:谋杀我者,竟然是你!
王何吃了一惊,不由脚下稍缓。忽见庆舍陡然抬手,一物迎面飞来。
庆舍正当献祭之时遭袭,宽袍大袖,手中又无兵器,故而心中着慌。游目四顾,忽见祭案上一把俎壶,当绕过祭台之时,便即抄在手中。此时见王何急步追来,由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发,便将手中俎壶当作法宝祭出。
那俎壶乃是青铜所铸,足有十余斤重,呼啸而至,声势惊人。王何躲避不及,只听啪嚓一下,正中脑门,于是大叫一声,脑袋破碎而死。后面众武士见状停步,不敢上前。
庆舍砸死王何,将身跃起,已踏上窗台,便要逃出生天。无奈左肩及后背伤重,只跳起一半,便即落地,倚墙喘息。卢蒲癸追至,庆舍复又点头:果然是你。可谓家贼难防!
卢蒲癸:岳翁,你死到临头,还有何说
庆舍:更无别说。女生外向,从夫陷父,不死何为
勉强说罢,吐出最后一口长气,将头一歪,就此死去。
庆舍既死,卢蒲癸便率心腹卫士前导,高、栾、田、鲍四家卿大夫率领家甲随后,还于城内,尽灭庆氏同党。然而搜遍全城,只是不见庆封。
高虿:奇哉怪也。庆封何在
栾竃:怎地倒似此贼有先见之明,预知今日有变,提前脱身哉
卢蒲癸:若是庆封今在城中,以其所掌家甲兵马之众,二位上卿自谓于刺杀庆舍之后,尚能尽灭庆氏一党乎
高虿、栾竃:如此说来,将军早知其不在城中耶
卢蒲癸:庆氏所掌兵马,占国中三分之二,且皆为精锐。其人若在,休说庆舍不死,既便我等,亦难免全军覆没,尽被其害下场也。故在事发之前,某施小计,已将其支走。
镜头闪回。秋祭之前,为保事变万无一失,卢蒲嫳早与兄长卢蒲癸通气,专劝庆封到莱野游猎散心。庆封丝毫不疑有他,欣然从之,并将庆氏家甲大部带走。
田无宇跟随游猎,中途忽然接到父亲田文子书信,说以妻子生病,命其还家。由此便知政变将发,提前告归,庆封又不怀疑,当即应允。
田无宇率领家甲返回,却在回城路上凿沉舟船,拆毁桥梁,断绝庆封所有归路。
庆封对此一无所知,径至莱野,走马逐鹿,逸兴横飞。一连十数日,浑然忘我。
便在此时,庆府败亡家将忽至,告知庆舍被人刺杀,抄家灭门,血洗族人。
庆梁怒发如狂,急引家甲还师,来伐京城。因一路架桥寻舟,又耽误数日。故此临淄城内,高、栾二卿已调齐诸家大夫,家甲亲兵,四面做好防备。
卢、王、高、栾、田、鲍等人戮力同心,率军据城以守,庆封兵至,久攻不克。十数日后,手下将士皆知造反不成,必致灭族,便即渐渐逃散。
庆封见情势不利,只得率领残部,逃奔鲁国。
晏婴上殿,劝说齐侯发派使节,往曲阜城中谴责鲁国容纳齐国叛臣。庆封便在鲁国立脚不住,只得南下,远奔吴国。
吴王夷昧倒甚仗义,非但收纳庆封及其人马,且赐予朱方之地,以为采邑。更许以高官厚禄,使其为卿。时陋未久,庆封元气复振,便如在齐国时同样富有。
此事传至鲁国,公卿皆都以为奇事,并作闲谈之资。
子服惠伯:岂上天无报,反降福与此淫人庆封不意复在吴国富厚,奇之怪也。
叔孙豹:我兄何如此短视,报怨上天善人家裕,可谓赏赐;淫人富厚,必为灾殃。若依我看来,此却是庆氏灾殃将至矣!
服惠伯:兄以何而为是言
叔孙豹:天欲擒之,必先纵之。若不将庆氏全族集于朱方,则如何一举尽灭!
服惠伯闻而惊愕,随即恍然大悟:先生深谙天道,弟不如也。
画外音:七年之后,楚王率诸侯联军伐吴,使大夫屈申围攻朱方。八月甲申攻而克之,庆封全族便被楚人诛戮,一个不留。叔孙豹今日预言,彼时完全兑现。
镜头转换,按下齐鲁,复说卫国。
大夫孙林父、宁殖既逐献公姬衎未久,宁殖病笃。临终之前,召子宁喜嘱道:宁氏事卫,世笃忠贞。驱逐国君是为大逆,皆为孙文子主谋,并非为父本意。既蒙恶名,只恨无以自辩,无颜见祖宗于地下。你若能使故君复位,释我罪愆,方是宁氏子孙。
宁喜再拜:既有父命,儿敢不勉图!
宁殖嘱罢,含恨而死。殇公闻报,念其拥立之功,便使宁喜袭父食邑帝丘,继为左相,与上卿孙林父共执国政。
周灵王二十四年,卫献公居于夷仪,使公孙丁私入帝丘,来见宁喜道:子若能助寡人归国复位,则政归宁氏,祭由寡人而已。
宁喜答道:此乃大事,臣恐孤掌难鸣。子鲜为国人所信,可与共谋。
子鲜乃是公子鱄之表字,当时正随献公在齐。公孙丁以此回报,卫献公便请公子鱄往帝丘一行,与宁喜共谋复国。
子鱄言道:兄长许诺政由宁氏,恐异日必悔。则失信于宁喜,鱄不敢奉命。
卫献公:我今失国,更有何求能延先人之祀足矣。岂敢食言,以累吾弟
公子鱄:君意既决,臣何敢避危推责
乃私入帝丘,来见宁喜,复申献公之约。
宁喜:子鲜之诺,重于泰山,惟命是从!
乃送走子鱄,来见蘧瑗,说迎献公复辟之谋。
蘧瑗:你父驱君,瑗不敢与闻;今卿又谋复辟,瑗岂敢与听乎
乃掩耳逐客,然后再次离卫,出奔鲁国曲阜。
宁喜以为其胆小怕事,不以为意,复谋于大夫石恶、北宫遗、右宰谷,结为同盟,只瞒着孙林父一人而已。
周灵王二十五年春,卫大夫孙嘉聘齐,孙襄居守朝歌。
孙嘉与孙襄,皆是孙林父之子;当时孙林父年老致仕,常居戚邑,不在朝中。
右宰谷见此,便谓宁喜:孙襄父兄皆不在朝,其势已孤;子欲行事,此其时矣!
宁喜深以为然,遂集家甲,使右宰谷同公孙丁率领,以伐孙襄。
孙襄闻变,急命家将雍鉏、褚带,出兵应敌。孙府墙垣坚厚,且有家甲千人,右宰谷攻之不克,只得引兵而回。孙襄开门亲自追赶,却被公孙丁一箭正中前心,倒伏车中。
公孙丁将要上前来结果孙襄性命,幸得雍、褚二将齐上,救回府中去了。
右宰谷转回帝丘,回复宁喜,说孙家难攻。
宁喜:我与孙氏,已势不两立;今孙襄中箭,其府中必乱,当趁夜再往攻之!
由是整顿车仗,预备天黑出兵。便在此时,北宫遗忽至,来传信道:孙襄伤重已死,其家无主,可速攻之。
宁喜以手加额:我父自天佑我!
遂披挂出门,悉起家众,同北宫遗、右宰谷、公孙丁等,再伐孙氏。果如北宫遗所说,孙府家主既死,群龙无首,一攻而破,家甲逃散。雍鉏奔往戚邑,褚带为乱军所杀。
宁喜于是诛灭孙襄全家,一直乱到天明,便持孙襄首级上朝,逼迫殇公退位。
卫殇公怒道:汝擅杀世臣,又欺国君,便是叛逆。寡人为君已十三载矣,有何罪过,要逼我退位某先杀了你这逆贼!
即离公座,夺卫士手中之戈,径奔宁喜。宁喜逃走出宫,殇公在后紧追不舍。出得宫外,宁喜麾令甲士齐上,当场将殇公拘拿,随即命人鸩死于太庙,并杀世子角。由此卫国宁氏政变成功,因遣右宰谷、北宫遗、公孙丁前往夷仪,迎接献公回归朝歌,复辟为君。
献公大封复辟功臣:宁喜独相卫国,专执国政,加食邑三千户;北宫遗、右宰谷、石恶、公孙免余等,俱增秩禄;殖绰、公孙丁、公孙无地、公孙臣进爵大夫;太叔仪、齐恶、孔羁、褚师申等复官爵如旧;召蘧瑗自鲁还卫,复其大夫职位。(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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