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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艳阳高照。

秦晋辅氏大战,晋国灭潞胜秦,举国振奋。

晋景公既嘉魏颗之功,封以令狐为邑,复铸大钟,以纪辅氏大捷,备载年月。因此种是为晋景公所铸,因名曰“景钟”。

转过年来,晋国乘胜而进,以士会为帅,北征赤狄,灭赤狄甲氏及留吁、铎辰三国。

士会班师凯旋,被升为中军元帅,兼任太傅,开始执掌国政。士会此前已得随(今山西介休县)为封邑,因此战功又得范邑(河南范县)。其后代子孙,就以随、范为姓。

画外音:随姓在隋代时去掉走旁,是为隋姓,从此又分随、隋二氏,两姓源流相同。范姓子孙便是永康范氏,郡望高平,又分为岗谷范氏、洪洲范氏和清江范氏三支。在士会治理之下,晋国日益强大,晋人悦之,因士会封于范,遂皆称为范武子而不名。

数年之后,晋国岁饥,盗贼蜂起。

荀林父访求国中能察盗者,有人推荐郤雍,于是用为捕盗吏。

这一日,荀林父与郤雍同游市井。郤雍忽然手指街上一人,说道:此人为盗。

使人拘而审之,果是盗贼。

荀林父便问:此人并无特别,子何以知其为盗贼

郤雍答道:吾察其眉睫之间,见市中之物则贪,见市中之人则愧,见我二人身穿公服,而面有惧色,是以知之。

荀林父:察颜观色之能,子谓出神入化。

于是专使郤雍缉盗,此后每日皆能捕获盗贼数十人。因此市井悚惧,而盗贼愈多。

大夫羊舌职见此,来见荀林父进言:公任郤雍缉盗,盗未尽获,而郤雍死期至矣。

林父惊问:却为何故

羊舌职: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慝者有殃。恃郤雍一人之察,不可以尽获群盗;而合群盗之力,反制郤雍有余。如此,郤雍不死何为

荀林父不信:先生此论,可谓危言耸听。

羊舌职见荀林父不信己言,叹息告辞。此后未及三日,郤雍偶行郊外,被群盗数十人围住聚攻,割其首级而去。

晋景公闻知此事,遂召羊舌职入宫:子料郤雍必死,今果然。然弭盗当以何策

羊舌职奏道:夫以智御智,如用石压草,草必罅生;以暴禁暴,如用石击石,石必两碎。故弭盗之方,在乎使民知廉耻,知盗为非。如择国中善人,使其显荣,彼不善者将自化。

晋景公:卿试举其善者,寡人必重用之。

羊舌职:无如士会。其言依于信,行依于义,和而不谄,廉而不矫,直而不亢,威而不猛,君必用之!

景公然之,乃以士会为上卿,替代荀林父之任。

士会上任,将缉盗科条尽行除削,专以教化劝民为善,于是奸民皆逃奔秦国,晋国境内期年内无一盗贼。

荀林父见此,愧恨而终。

画外音:当荀林父亡故之时,老子出生于陈国苦县厉乡曲仁里,后为道家创派之祖,称太上老君。老子姓李名耳,字聃,一字伯阳,生卒年不详,籍贯也多有争议,《史记》等记载出生于陈国,曾任周王朝图书馆正。在唐朝,被追认为李姓始祖。

镜头变换,周定王十五年。

鲁宣公采纳公孙归父之议,积极联络齐国为外援,以对抗三桓。

晋景公平灭诸狄,自觉国势复振,便命中军佐郤克出使齐国,并召鲁、卫、曹三侯,同时至齐,参加会盟,以备共抗强楚。

郤克东至临淄,拜见齐侯顷公。鲁上卿季孙行父、卫上卿孙良夫、曹大夫公子首,三国使者亦先后皆至,俱都会于齐国馆驿。

说也凑巧,晋、鲁、卫、曹四国之使,各有残疾:郤克眇一目,季孙行父是个秃头,孙良夫跛一足,公子首驼肩。

齐顷公闻说诸国使节皆至,乃于朝堂赐宴,诸卿共享。

因见四国使节形容各异,顷公忍俊不禁;宴罢回宫大笑,便思一计,要戏弄四使一番,以博母亲萧太夫人一笑。

于是下达诏命,来日在内宫私宴四国使臣。又暗嘱内侍宫女,届时必请太夫人出宫,高坐崇台,观看好戏。太夫人闻此,不知儿子何意,只顾满口答应。

齐顷公甚好嘻闹,要讨太夫人开心一笑,便令近臣,于国中密选眇者、秃者、跛者、驼者各一人,使分为晋、鲁、卫、曹四位大夫御者,届时自馆驿接至宫中赴宴。郤克眇,即用眇者为御;行父秃,即用秃者为御;孙良夫跛,即用跛者为御;子首驼,即用驼者为御。

上卿国佐闻知此事,急入谏道:列侯相互朝聘,国之大事,关乎彼此体面。宾恭主敬,是为礼法,主公万不可以此为戏!

顷公兴致正高,嬉笑不听,即令照计而行。

一夜无话。来日清早,御者往驿馆去接四国使节,驰往宫城。

齐国临淄国人驻足聚观,见四辆马车连贯行于街市通衢,车中各乘两眇、两秃、双驼、双跛。齐国人无不惊讶,掩口而笑。

车入内宫,行过崇台之下。萧夫人在台上往下观望,见此奇景,更是忍俊不禁,不由开怀大笑。左右侍女亦都指点嘻笑,莺莺燕燕,笑声直达台下,闻于四国使节。

郤克等人坐在车中,听闻台上有妇女嘻笑之声,未知何故。及各自观看车上御者,皆与自己同样残疾,便即心中大疑。及赴宴会,又见齐顷主挤眉弄眼,忍俊不禁,毫不庄重;又不言结盟重事,只扯些风月闲事,便都着恼。

当日宴罢,四国使节回至馆舍,登时炸锅。

鲁、卫、曹三使皆来郤克房中:齐国使御者戏弄我等,以供妇人观笑,是何道理

郤克:我等好意修聘,反受此奇耻大辱,若不报此仇,非丈夫也!

行父等三人齐道:晋若伐齐,我三国必从!

于是四位大夫定盟,约定共同伐齐。至天明不辞齐侯,竟自登车出城,各还本国。

齐顷公闻说郤克等不告而去,反而大怒:小小玩笑,有何大碍,便如此对我不敬!

其后未久,晋景公传檄诸侯,举行敛盂之会。齐顷公派高宣子出席,嘱令以牙还牙,中途不告而去。

郤克趁此机会,便以齐顷公对伯主不恭为由,鼓动晋景公伐齐,给予教训。

晋景公信以为然,由是率军东征,并召卫太子臧,联手伐齐。但因路途遥远,粮草不济,又有楚国为救齐国,声言将再次引军北上,晋景公只得半途而废,引兵班师。

由此楚庄王联齐制晋,取得极大战略成功。

镜头转换,公元前59年,楚都上郢。

楚庄王突然患病,预感不久人世。乃召令尹子重、司马子反,申公巫臣等至榻前,以太子审托之。是年秋,楚庄王与世长辞,共在位二十三年。

子重、子反依照庄王意志,拥立太子审为君,是为楚共王,归葬庄王于纪南城郊。因共王年仅十余岁,公子婴齐权摄君事,主理内外军政大权。

楚庄王既死,贵族间新仇旧恨迅速暴露。以令尹子重为首王族,与申公巫臣为首屈氏卿族矛盾,立即激化。

屈巫因知子重、子反素恨自己,预感危机来临,便连夜单车流亡他国。临走之时,犹不忘带走寡妇夏姬。

子重、子反闻说屈巫逃跑,引兵尽杀其同族,瓜分其家族财产。

屈巫投奔晋国,景公任为大夫,命其前往吴国,教吴人以军阵之术,以共抗强楚。

吴国得到中原军阵战术训练,由此军力迅速强盛,其后便令楚国后患无穷。

与此同时,晋国正卿士会病逝,乃以郤克为正卿。郤克为复兴晋国霸业,便以其侄郤至专对楚国外交,与楚人尽力周旋。命郤至拖住楚人之余,复厉兵秣马,欲乘楚国内部重臣反目,无力北顾之际,寻机出动大军伐齐。

楚国为挽回霸主荣誉,子重辅佐楚共王出兵北上,攻至鲁国,再次檄召诸侯会盟。中原十三国诸侯见檄大惊,不敢不从,遂各派代表汇聚蜀城,以应楚王。

但楚国君臣心中无不明白,此会规模虽大,却乃是小国蚁聚,并无大国在内;且诸侯各怀心机,不过是敷衍应付而已。楚共王大会诸侯已毕,回师南还,诸侯各散。

其后未久,鲁宣公突然暴薨,大夫季孙行父拥立世子黑肱继位,时年一十三岁,是为鲁成公。因成公年幼,季孙行父代行摄政,依周公辅成王故事。

季孙行父聚集诸卿大夫于朝堂,与众臣议道:今之伯主,南楚北晋,而我鲁国是为姬姓诸侯之首,自应联晋抗楚。昔使宣公媚齐绝晋者,东门遂所为。误国大罪,非追治不可。

众卿闻此,皆都称是,不敢反驳。季孙行父遂使司寇臧孙许,尽将东门氏逐出鲁国。

公孙归父只得出奔于齐,东门氏族人俱都从之。

齐顷公准纳公孙归父及东门氏之降,公孙归父趁机进言,说鲁成公欲与晋国合谋,联手伐齐。齐顷公大怒,决定先下手为强,整顿车徒,躬先伐鲁,由平阴进兵,直至龙邑。一面遣使结好于楚,以为齐助。

齐军兵临龙邑城下,列阵已毕。齐侯未及下令攻城,嬖人卢蒲就魁为夺军功,率本部军马轻兵冒进,结果反为龙邑北门军士所获。龙邑守将痛恨齐国,下令碎磔其尸于城楼。

齐顷公大怒,令四面攻之。三日城破,命将城北军民尽皆杀死,以报就魁被磔之恨。

将要继续进兵,忽接临淄急报,说卫国大夫孙良夫统兵袭齐。齐顷公恐齐都有失,乃留兵戍守龙邑,亲自班师向南,来救国都临淄。

兵至新筑界口,恰遇卫军,两下各结营垒对峙,预备交锋。

卫军副将石稷见齐师威盛,便向主将孙良夫献策:我乘虚侵齐,利于速战;今齐师已归,则无虚可乘也。不如退兵,俟晋、鲁合力并举,可保万全。

孙良夫:今辱我仇人在前,奈何避之

遂不听石稷之谏,是夜亲率中军往劫齐寨。未料齐人有备,卫军一战而败。

孙良夫收拾败军,留石稷等屯兵新筑,自己亲往晋国借兵。适值鲁司寇臧宣叔亦在晋请师,二人便通过郤克引见,一齐谒见晋景公,内外同心,彼唱此和,要求发兵。

晋侯闻知孙叔敖及楚庄王皆死,再无惧怯,于是借机下阶,终许卫、鲁两国之请。

于是检阅三军,大发兵车八百乘,祭师出征。以郤克将中军,解张为御,郑邱缓为车右;士燮将上军,栾书将下军,韩厥为司马。于周定王十八年夏六月出师,望齐国进发。

鲁、卫、曹三国闻之,各发兵马来会,次第前行,战车连绵三十余里不绝。

齐顷公闻报晋兵将至,对诸大夫说道:不可使晋师入境,惊我百姓。况齐乃大国,当以劲兵逆敌于境外,方使天下诸侯,不敢小觑于我!

乃大阅车徒,挑选五百乘,昼夜西行三百里,直至莘地(今山东莘县)扎营。

前哨来报:晋、鲁、卫、曹四国联军,皆都屯于靡笄山下。

齐顷公道:晋军虽众,然远来疲惫,我宜速战,此谓以逸击劳。

于是亲修战书,遣使往晋营请战。晋帅郤克观书,并无多言,许以来日决战。

晋国司马韩厥,是夜睡在帐中,忽梦到已死多年之父亲韩子舆,临于榻前附耳叮咛。

韩子舆:我儿来日与齐决战,当立奇功。但追敌之时,休立车左,毋居车右。

韩厥谨记先父梦中之嘱,故来日登车列阵,亲自为御,居于车中。

六月十七日,齐、晋两军布阵于莘。

齐将高固勇力过人,未待三通鼓毕,便独驾战车,直冲晋营。高固战法与众不同,临阵时命令军卒在车上装载大石,以为武器,逢人就砸,无不披靡。

晋帅郤克见齐将冲阵,急命左翼阻击。众将闻命,齐驾战车迎敌,来阻高固。

高固见晋将大至,不问情由,只举起一块大石,当头砸去。晋将驱驰正急,大石飞来,正中前胸,于是身负重伤,倒在车上。高固便趁两车相交之际,跳上对方战车,俘其受伤之将,就驾敌车,掉头飞奔回营。行至半途,见路边有棵桑树,遂停车斩断树干,绑于车后,复上车驰骤。于是桑枝扫地,尘土飞扬,便如有千军万马之状。

高固车载战俘,后拖桑树,得意至极,一边环绕两阵驰突,一边冲齐军叫道:欲勇者,贾余馀勇可也!(余勇可贾,成语源出于此)

晋军主帅郤克见齐军势猛,知道不能力敌,于是故意示弱,下令避其锋锐,将主力迅速东移,进至鞌地(济南东北),安营扎寨。

齐顷公见晋军向东,恐危及国都,急率齐军在后追赶。于是在激战一天之后,复又一日一夜不停,疾行二百余里,终于追及联军,列阵扎营。

次日两军再次列阵,齐顷公因前日获胜,由此轻敌。遂下令道:余姑翦灭此而朝食!

(灭此朝食,成语源出于此)

于是齐人马不被甲,军不早餐,上阵出击。

面对齐军一鼓作气猛攻,晋鲁卫联军起初难以还手,拼命支吾。战斗异常激烈,晋军主帅郤克膝部受伤,血流至踝,战靴皆湿。再经两合,左辅右弼皆受箭伤,倒仆车中。

郤克惊惧,便欲下令撤退,部将解张急上前阻止。

解张:大帅不可退兵!齐军昨日狂奔二百余里,今又不朝食,所谓暴雨不终朝,其能久乎公为三军主帅,当以主公大事为重。且自忍耐片刻,休使部下知道将军负伤,并激励三军,则我必转败为胜!

郤克信以为然,乃亲自援槌击鼓,组织联军,迅速展开反攻。

齐军三鼓不胜,军士疲惫至极,且腹中乏食,终于大败。齐顷公随乱军逃跑,因车上伞盖及旗号醒目,被韩厥远远缀住,死追不放。

车右逄丑父见不能甩脱追兵,先拔下伞盖、帅旗,偃放车内;又请与顷公更换衣甲,替换位置,自己居左,使顷公持戈,位于车右。

为此系列动作之时,车速未免稍慢,便被后面韩厥渐渐追及。

韩厥依照先父梦中指点,亲自居中为御,高声叫道:我知前面乃是齐君。只需停车受缚,绝不加害!

逄丑父不答,回身便是连珠两箭。真乃神射!只听惨叫连声,御戎、车右同时中箭倒仆,只余韩厥居中揽缰,不曾受伤。

齐侯见其左辅右弼皆都中箭倒仆,松一口气,便命缓辔而行,以歇马力。未料只听鞭策声响,后面韩厥非但不停,反而加速赶来。

齐顷公骇然道:此御者为谁,如此舍命追我

御者邴夏回头,认出来者,于是答道:此乃晋国司马韩厥,韩子舆之子,有君子之誉。逄丑父神射,可命将其射杀之。

齐顷公叹道:左辅右弼皆亡,而不止车,勇士也;既知是为君子,复射杀之,是不礼也。我宁遭擒,不可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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