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第 2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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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吗？</p>

“可以吗？”她问。</p>

“可以的。”陆睿道，“停下来吧。你也累了吧。”</p>

很累啊。</p>

很累很累。力气都耗尽了。</p>

她只是个奴婢而已，又没见识，又没头脑，只有那一点点力量，支撑着她到这里，全耗尽了。</p>

有人叫她停下来，告诉她可以停下来，她只觉得肩头像卸了千钧。</p>

浑身都脱力了。</p>

“你要回陆通身边去吗？”陆睿道，“我可以叫他收回休书。”</p>

银线流着眼泪，只摇头。</p>

温蕙枉死，陆通一家都脱不了干系。小儿子也死在了路上。她和陆通的夫妻缘分已经尽了，那个家再回不去了。</p>

陆睿问：“那你要回温家去吗？”</p>

银线眼前全模糊了，喃喃道：“温家，已经没了啊。”</p>

陆睿蹙眉：“谁说的？”</p>

银线道：“夫人，夫人告诉我的。”</p>

“母亲失眠颠乱，定是糊涂了。或者，是不想让你去找温家，骗了你。”陆睿道，“温家还在呢，我同他们通过书信的。”</p>

银线眼泪流下：“还在吗？”</p>

“在呢。只是……不肯跟陆家来往了。”陆睿垂下眸子，“他们，大概也发现了。”</p>

温家也发现温蕙枉死，他们的选择却是不跟陆家来往，而不是去状告陆正。</p>

他们明明是唯一有资格去告陆正，去为温蕙伸冤的人。</p>

是因为陆正官阶更高？陆家更有势力吗？或者是为了给璠璠留条生路？大爷、二爷总比她一个丫头有见识，他们都做了这样的选择了。</p>

银线的眼泪流个不停。</p>

“你要回温家去吗？”陆睿问，“我可以送你去青州。”</p>

银线只摇头，摇着头哭。</p>

她离开温家已经这么多年，哪还回得去。更何况，她作为陪嫁丫头，没有保护好姑娘，叫她枉死了，又怎么能回她的娘家去。</p>

“我，我要回双井胡同去。”她说，“我，我在那，我帮着，何家炊饼，散卖。老板娘是个，好人，许我，赊账拿货……”</p>

她哽咽得断断续续，语无伦次。</p>

“我还，还欠着货款，篮子丢了，我得，得回去找……”</p>

“原来是这样。”陆睿道，“你无处可去了。”</p>

他看着她，道：“那就留下来，做我的妾吧。”</p>

银线抬起泪眼，茫然地看着他。</p>

陆睿知道她恍惚，重复了一遍：“留下来，做我的妾。”</p>

“在我的后宅里，有你一席之地。”他许诺，“旁的给不了你，一世安稳，可以。”</p>

银线嘴唇抖动。</p>

陆睿道：“就这样吧。”</p>

他站了起来。</p>

银线恍恍惚惚。</p>

她记得她在陆家是有一个梦想的，是什么来着？</p>

想起来了，她这样的乡下丫头，梦想在陆家这样的大家之中，做一个利利落落、威风凛凛的管事妈妈。</p>

只这个梦想，注定是实现不了了。</p>

人生的走向，怎么就毫无预兆，又完全无法控制呢。</p>

眼泪落下来，银线抹去，又落下来。</p>

银线终于俯下身去，额头触地：“……谢公子。”</p>

陆睿问：“你本家姓什么？”</p>

银线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向，我本姓向。”</p>

陆睿点头，唤人。</p>

进来的是霁雨。</p>

陆睿宣告：“从今天起，她便是向姨娘，我的妾室。”</p>

霁雨也认识银线，纵他是个聪颖迅敏的少年，都呆呆地张开嘴，说不出话来。</p>

陆睿道：“你带她去好好安置。”</p>

他说完，离开了这里。</p>

霁雨茫然了片刻，看看坐在地上还发呆的银线，走过去，先喊了声：“嫂子？”</p>

又立刻改口：“姨娘。可……能自己起来吗？”</p>

银线看看着熟悉的面孔，点点头。想自己撑着起来，却失败了，又撑了一次，又失败了。</p>

霁雨不敢伸手。</p>

银线撑了第三次，终于晃晃地站了起来。</p>

霁雨道：“姨娘随我来吧。”</p>

银线跟着他，迈出了一步。</p>

从此是向姨娘。</p>

陆睿去了后宅，告诉宁菲菲：“我纳了一个妾。”</p>

这当头一棒，只把沉浸在幸福中的宁菲菲打懵了。</p>

陆睿道：“她交给你，照顾好她。没有我同意，不论什么情况，不得擅自处置她。”</p>

他看着宁菲菲的脸和眼神在他说话的过程中的所有变化。</p>

他看着她最后，明明眼中有泪，却强行扯动嘴角，硬要拉出一个笑给他，僵硬地福身：“是。”</p>

还是妒啊。</p>

便是宁氏这样的大家女，都依然会妒啊。</p>

原来世上的女子都会妒，做不到像他母亲那样淡然大度。</p>

一直以来，陆睿对妻子的要求，都参照自己的母亲为范本。希望自己的妻子，能拥有如陆夫人那般的风度和心胸，不妒不怨，担起大家妇之责，淡然自处。</p>

可他现在想起来，当他开始考虑妻子应该具有什么样的素质，从而去参考母亲的时候，母亲就已经有了年纪。</p>

那么她年轻的时候呢？当她在宁氏如今的年纪，或者蕙娘那时候的年纪，当她的丈夫抬起一个又一个妾室，收用一个又一个丫鬟的时候，那个年纪的母亲，就已经能不妒不嫉了吗？</p>

或者她，一路是怎么走来，变得不妒不嫉了的呢？</p>

陆睿面对着宁菲菲，眼前恍惚看到的，却是温蕙在九曲桥上的那个转身。</p>

她后来也不妒了，因她爱他的那颗心在那一刻就碎了。</p>

爱若没了，又何来的妒？</p>

陆睿感到心口像有无数的细密的刺。</p>

让人呼吸困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