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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陆夫人只微微垂头,神情十分地平淡。陆睿一张脸,和陆夫人有几分神似,反正是看不出神情的神情。</p>
前面上演着母慈子孝,温蕙却老神在在地,心想,陆睿乍一看眉眼生得像公公,可接触久了才觉得,他各方面其实都更像婆婆。</p>
江州到余杭的水路向来通畅无阻,掐着时间,正月十五白日里回到了江州,晚上还得了陆夫人的许,跟着陆睿出门看灯去了。</p>
二月里,朝廷的邸报和诏书来了,春闱推迟,但没有开秋闱的恩科,陆睿的人生规划被耽误了一届,温蕙还安慰了他,好在他自己也豁达。</p>
温蕙于琴道上比丹青上更没有天赋,陆夫人决定不折磨自己,放弃了。</p>
最后,不抱着什么期望开始教温蕙下棋,谁也没想到,温蕙的天赋原来在弈之一道。</p>
也不是说多天才,但的确是有灵气的,上手几天,陆夫人便发现了。相当惊奇地对陆正说:“想不到,真是想不到。”</p>
自娶了儿媳妇,陆正发现妻子的话都变得比从前多了,也颇有趣,道:“怎地媳妇回来江州便不穿她那红袄了,多喜庆。”</p>
这一点上,陆夫人颇看不起温蕙,没好气地道:“还不是你那宝贝儿子不喜欢。”</p>
陆正哈哈大笑:“媳妇愿意依从儿子,怎地你这做婆婆的反不开心?”</p>
陆夫人不解释,跟陆正有什么好解释的。但她心下颇恨恨,因她同温蕙说了数次:“你不要管他,你自去穿你自己喜欢的。”</p>
温蕙只笑着答应,却还是穿浅浅淡淡颜色料子的衣裳更多。</p>
只因为陆睿更喜欢这样的。而温蕙喜欢陆睿,温蕙喜欢被陆睿夸“漂亮”。</p>
偶尔她穿得浓丽了,陆睿虽也不会说不好,却总笑着摇头。</p>
陆夫人也不能强她,转头跟乔妈妈说:“到什么时候她才能明白,‘自己’实在比‘夫君’更重要。”</p>
乔妈妈啐她:“人家蜜里调油的时候,你总惦记以后的洪水滔天,便是换作当年的你,也不会听。”</p>
陆夫人才被噎住。</p>
只这日陆正回来,却跟陆睿和陆夫人说了个不太好的消息:“大盗邓七,听说七月的时候劫掠了山东。”</p>
陆夫人和陆睿都吃惊:“消息可靠吗?”</p>
陆正道:“比较可靠。是第一拨南下的北方商人带来的消息。只是大家之前都关心京城的事,没多关注。才漏掉了。”</p>
也是有北方商人来给陆正送礼,京城的消息陆正该有的都有了,因有个山东的儿媳,便想起来随口问问山东的情况,才得知了这个消息。</p>
陆正道:“只知道颇为惨烈,具体怎么样这人也没去亲看。”</p>
他顿了顿说:“我们的人去了,至多四月便该回来了,到时候便知道了。这个事,我看,先不要和媳妇说了。”</p>
陆睿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去看陆夫人。恰陆夫人正看过来。</p>
母子两个四目相撞,在这个时候心有灵犀。</p>
陆夫人道:“还是告诉蕙娘吧。”</p>
陆正道:“她还小,何必让她担忧。”</p>
陆睿道:“她不是孩子了,以后也是当家夫人。”</p>
既是当家夫人,便得有当家夫人的担当。</p>
且陆夫人和陆睿也从自己出发,倘若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却有人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善意隐瞒你。以他们两个人的性子,那是决忍不了的。</p>
温蕙比他们想的更沉稳。</p>
她乍听消息,像是屏了一瞬的呼吸,脸色也白了一瞬。</p>
但随即,她垂下眸去沉思。</p>
在她不说话的时候,陆家三人也都没说话,房间里很安静。</p>
过了片刻,温蕙抬起眼睛,道:“若是七月里,按说我爹他们差不多回山东了。若是能赶上,应该没什么事。</p>
“若是赶不上……”她沉默了片刻,强笑着说,“我爹便是走,也定会给我娘留下十个八个的人的。有这些人在,我们军堡把门一关,也没那么容易被攻破。再说了各个军堡之间,原就有着互相救援的责任,要真撑不住,我娘也会派人向别家求助。但其实,邓七要是上岸,主要还是为了劫掠人口,他不想损耗太大的,军堡不好攻,他看明白,自然就绕过去,往乡野村庄去了抓人了。”</p>
她又道:“再说了,安东卫、灵山卫、威海卫、登州卫、莱州卫,这些海防卫所任何情况都不会擅离。便是朝廷要抽调卫军,这几处卫军也会留下。邓七要上岸,先得打一仗。海防卫军十分彪悍的,比我们强好几倍,邓七也没那么容易就冲过来。”</p>
她从小跟着哥哥们一起听,家里也没人撵她不许她听,知道的其实不少。</p>
只是她也想不到和理论上的知识比起来,现实有多么骨感,山东在当时空虚到了什么程度。</p>
谁都没想到她年纪不大,竟还知兵事。</p>
说实话,一个小小百户实算不得什么“将”。但温蕙竟也有点将门虎女的味道了。</p>
陆家三人才对她刮目相看,又听到她自言自语似的:“对,就是这样,肯定的,没那么容易的……”</p>
陆睿母子互相看一眼。</p>
陆睿伸手,牵住了她的手。</p>
陆夫人温声说:“是,你说的有道理。”</p>
温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p>
只天道何曾怜惜过人,愈是不期望发生的,愈是偏要发生。</p>
南北关卡一撤,陆家便派了人往青州去。同样,温家一听说交通撤卡了,也是第一时间便让温松往江州来了。</p>
江州才停了修江堤的徭役,开始春耕的时候,陆家没等到派去的管事回转,先等来了陆睿的二舅兄温松。</p>
温松风尘仆仆,身上有孝,带来了没人想听的噩耗。</p>
温夫人抗击海盗力战而亡,得了旌表。</p>
温蕙的三哥温杉救援徐家堡,生不见人,死不见尸。</p>
温百户意外坠马伤到后腰,瘫痪在床。</p>
如今温家堡,百户名义上还是温纬,但由温柏权代着。</p>
以及,温松带来的许多箱笼,是给温蕙补的嫁妆。</p>
“就,在京城的时候……得了些赏赐。”温松不大顺畅地说,“我们兄弟分了分,给蕙娘也分了一份,算给她补个嫁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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