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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蕙忽然发现,直接把陆老夫人定义为一个“恶婆婆”,她看事情的视野便忽然清明了许多。</p>
首先,大家都在哄她。婆婆、丈夫,乔妈妈。</p>
说什么老太太常犯头风喜怒无常,不过是想掩饰昨晚老太太对她表示出的不喜,怕她难过罢了。只难为他们,居然个个都跟真的似的。她昨日里竟真的信了。</p>
要不是今晨看到老太太的仆妇是怎么对待陆夫人的,她可能到现在都还信。可她的眼睛不会骗她。老太太就算因为有头风喜怒无常,一个仆妇也喜怒无常吗?</p>
其实真相就是很简单。</p>
这家里有个恶老太太。只她身份最高,所以没有一个人肯承认她是“恶”的。</p>
反倒是温蕙,现在在内心里便承认了老夫人的“恶”,昨晚那点委屈便消失得干干净净了。</p>
你跟个恶人委屈什么呢?那不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嘛。</p>
对这种欺负人的恶人,你要在她面前掉眼泪,你就输了。</p>
诶?这不……正合了婆婆今天教她的东西吗?</p>
你维持住自己的凤仪,便衬得对方落了下乘。</p>
哦哦哦!</p>
“怎么了?”陆睿忍不住问,“想什么出神呢?”</p>
短短一段路,就看她表情丰富。</p>
温蕙嘴角一翘:“没什么。就,今天母亲教我的东西,我以为懂了,结果刚刚又懂了。”</p>
陆睿莞尔。他知道什么叫作“又懂”了。书上学的东西,当时以为自己懂了,及至在外面行走,看世情,看世事,忽然便“又懂”了一层。</p>
虽不知道陆夫人教了温蕙什么,但甚好,而且有趣。正是他乐见。</p>
很快就将温蕙送到了她的院子,孙婆子在大门那里殷殷地候着呢。</p>
“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继续哭呢。”他说,“好在不用这么早了。”</p>
今日里国祭,有特定的时辰,全城的人都是半夜三更起得床。不过第二日第三日守灵哭灵便不用了,只在白天进行,可以正常时间起。</p>
“知道啦。”温蕙道,“你也早点歇了。”</p>
只陆睿刚转身,温蕙又叫住了他:“陆嘉言。”</p>
陆睿转身看她。</p>
大门上方悬着灯笼,朦胧地映得温蕙的面庞莹莹有光。</p>
她是那么爱笑,笑着说:“来日方长。”</p>
陆睿提着灯笼凝视着她,衣袖在夜风中飒飒拂动,衣带翻飞,如雪如松,如圭如璧。</p>
这一刻孙婆子后悔自己太殷勤,非在这里候着少夫人。</p>
她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你看人家银线青杏和平舟多聪明,站得远远的。</p>
奈何她就站在温蕙身旁,只好屏住呼吸,往影子里缩了缩,减弱自己的存在感。</p>
许久,她家素来清冷似雪的公子笑了起来。</p>
他也欣然说:“来日方长。”</p>
……</p>
陆睿一路自己提着灯笼往回走,只觉得心情如饮了温酒,熏熏然。</p>
平舟小短腿紧捯饬,想接过灯笼。只陆睿根本把他忘了,一路走得比往日快得多。好不容易有一下子,平舟快跑着眼看着追上了,伸手想去接灯笼,陆睿一步迈出去,他又捞了个空。</p>
平舟熟悉公子性情,公子此时嘴角噙着笑,眼中浑看不见他,显是神思根本不在眼前。他不喜人话多,平舟也不敢出声扰他,只能一边小腿紧跑跟着,一边心想,少夫人话那样多,怎地公子从来没有不耐烦,还听得开心?</p>
陆睿的好心情在回到栖梧山房,见到老太太派过来的人的时候消失了。</p>
平舟眼睁睁看着刚才夜色中,那眉梢的情、嘴角的笑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熟悉的那个公子,矜持,淡淡。</p>
婆子脸上堆着笑,福身:“老太太请公子过去说话。”</p>
陆睿掸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带路。”</p>
陆睿知道老太太这么晚找他做什么。</p>
果不其然一到了老太太那里,院子里灯火通明,老太太坐在榻上,一个婆子站在旁边,玉姿哀哀戚戚地跪在地上。</p>
今日傍晚,他出门之前,打发玉姿收拾东西,回了老太太这里。她本来就是老太太这里出来的,那站在旁边的婆子便是她娘,是个在老太太面前有些体面的婆子。</p>
亲祖孙,没有外人在场,陆睿便随随意意地往榻上一坐:“祖母怎地还没歇下?找孙儿什么事?”</p>
他知道自己在老太太跟前越随意,老太太越喜欢,觉得这是他与她亲近的表现。</p>
瞥了眼跪在地上哀泣的玉姿,他道:“可是这丫头惹您生气了?”</p>
“您别生气,不值得。”他亲昵地劝祖母,“叫牙人来,提脚卖了便是。”</p>
三个女人还没开正题,便先僵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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