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大雁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初春的天, 夜晚还透着两分凉意。下午的时候天边的彩霞还一片艳丽，到了晚上，却又忽然间下起了小雨。</p>

连绵不绝的雨水打在廊檐下的青石板上, 细碎的声响连着屋子里都听得一清二楚。</p>

庄牧站在书房门口, 眼神时不时的往前方瞥一眼。</p>

殿下自从回来之后, 就一直待在书房里, 往日里这个时候早就去巡营了，今个儿不知怎么回事，反常的很。</p>

自从乾清宫回来, 就一直坐在那儿, 一整日来膳食也没用。</p>

庄牧有心去劝，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忐忑了许久，刚要开口, 门口却是传来一阵脚步声。刚开口的话瞬间咽了回去, 眉心紧紧地拧了起来。</p>

“哪个不长眼的奴才。”</p>

殿下平日里若是在书房的话, 素来不喜欢人打扰, 一般除了他基本上是无人敢靠近周围的：“奴才出去看看。”</p>

他狠狠拧着眉心，面上满是怒容，猛然一把打开书房的门。</p>

瞧见站在门口的来人之后，庄牧那张怒气冲冲的脸还未缓下来，膝盖就先一步软了。他整个人砸在门框上，双手扶着门槛才能找到喉咙里的声音。</p>

“太……太子殿下。”</p>

屋外下着雨，天地之间朦胧成一片夜色。太子殿下就站在书房门口, 身上那件玄色的斗篷下摆被雨水打湿了一片。</p>

“进来吧。”</p>

门内的人像是一早就知晓了，声音从书房里面传出来，半点儿都不诧异。</p>

庄牧看着太子殿下进屋, 等人彻底进去了，这才摸着后脑勺上的冷汗站起来。太子殿下怎么来了，他之前从未来过恒亲王府的。</p>

书房的门从里面关上，庄牧站在门口，缓了一会儿膝盖才站直。他侧耳往里面听了听，却是半点儿声响都没听见。</p>

屋内，陈珩坐在书案后，看着来人。</p>

从太子刚进来开始，他就没有动作，一直保持着坐着的姿势。</p>

这是陈珩第一次这样无礼。</p>

从身份上来看，太子殿下是东宫之主，地位上本就比他尊贵。从出身来看，他又是皇后所生，既是嫡出又是兄长。</p>

陈珩对他一直都是恭敬有加。</p>

如今这样，瞧见来人却是都不起身迎接的，实乃是头一回。</p>

太子却犹如没察觉，面上半分异样都没有，走上前来的时候甚至还有心思打趣儿道：“你身侧这奴才，腿脚不利索，倒是可以换了。”</p>

庄牧开门进来送茶水，便就听见这一句。他是自小就跟在恒亲王身侧的，平日里也算是机灵，刚有此举动，不过是因为从未想到太子殿下会过来。</p>

微微躬着的身子又往下弯了弯，庄牧将茶盏送上去，人还未起身，书案边陈珩便道：“出去吧，将门关上。”</p>

“是。”庄牧出了门，膝盖都是软的。</p>

“茶不错。”入口的茶水清透又绵柔，太子抿了一口，道：“院子里那些梅花，开的也正好。”</p>

恒亲王府之前，是从未种过梅花的。</p>

大概是三四个月前，过年前夕，梅花刚开花儿的时候。恒亲王府的奴才忽然满京城寻梅树。</p>

因为是冬日，有些梅花开的正好，忽然就被人连根拔起的重新挪地方，又全部送往恒亲王府，浩浩荡荡的算是弄的人尽皆知，着实热闹了一番。</p>

之前，太子也听说过这事，当时还笑话铁血铮铮的恒亲王平日里只管打仗吃酒，何时也风雅起来。</p>

如今这样一看，却是什么都明白了。</p>

玉笙喜欢梅花，陈珩这个胆大包天的狗东西，做出这些行为的只不过是讨她喜欢。</p>

“是什么时候开始动了心思的？”太子抬起头，问出这话的时候，他面上甚至还是笑着的。青花瓷的杯盏在他手中，如玉般的手握住细细的把玩着。</p>

陈珩的眼神一直看向下方，听见这声问答，放在书案上的手指收紧，指尖一瞬间褪得没了颜色。</p>

太子的眼神看向那只手，忽然之前只觉得有些好笑，这只手在战场上拿刀杀人只怕都眼也不眨，如今不过是因为一句话，就让他露了破绽。</p>

‘</p>

轻笑着的脸上笑容丝毫都没有变化：“是入京开始，还是派人去扬州彻查开始的？”</p>

太子这话叫人难以反驳，既然他半夜过来，那就是有了确切的证据。</p>

何况，陈珩如今也不想反驳。</p>

“彻查之后。”准确来说，是知道玉笙就是洛长安开始。</p>

“你派人送到东宫的厨子。”</p>

话既然已经开了口，接下来的事也就没那么不好承认的了。陈珩面对着他，点头道：“听说她爱吃糕点。”</p>

“恒亲王府送来的那些东珠、玉簪、孔雀羽……”</p>

太子每说一个，陈珩就承认一次：“都是给她一个人的。”冒然送去，目的太过于明显，只怕还会给她惹麻烦。</p>

他只能将整个东宫的人都送了。</p>

这样，总有一份，是能送到她手上的。</p>

“你倒是够坦荡，什么都认了。”太子点了点头，那一直半垂下去的眼帘抬起，猛然掀开：“不顾尊贵，不守纲常，觊觎你兄长的女人。”</p>

“谁给得你这么大的胆子！”</p>

骤然厉声一道怒喊，那一直在手指之间摩挲着的青花瓷杯盏朝着书案边砸过来。陈珩动都没动，任由它擦过自己的下颚，砸向身后的墙壁之上。</p>

杯盏落在地上，又碎成了一片。</p>

屋外，听见这声响的庄牧，膝盖软的又要打摆子。他抬头往前方看了一眼，王全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挡在他面前不让他进去。</p>

屋子里，陈珩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的。</p>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不出意外的触到了一手的血。下颚内侧的地方被那茶盏划出了一道血痕。其实不疼，对比起他之前受到的伤来说，这点能让他眼也不眨。</p>

更别说，他前两日刚受了五十棍。</p>

可这是太子第一次动他，两人虽在外是对手，但因为父皇子嗣稀少，兄弟之间感情其实也是很好的。</p>

至少，这样的情况，是之前从未发生过。</p>

陈珩眼睛眨了好几下，才算是渐渐有了反应：“这事跟她没关系，她什么都不知道。”他第一反应，怕的是这个。</p>

太子都如此对待自己，他怕他回去之后为难玉笙。</p>

“倒是好一个感情深厚。”太子点了点头，从椅子上起身。</p>

他身上玄色的斗篷还未褪下，下摆处的地方带出了一片水痕。与往日里光风霁月的翩翩君子来比，这副模样其实是有些狼狈的。</p>

但是在太子身上却是不会，他从底下走上来，一直走到书案之处。</p>

袖口里的东西扔在书案上之时，陈珩才算是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他抬手下去拿，太子看着他的脸，淡淡道：</p>

“你今年二十五岁，还未娶妻，我明日会奏禀父皇让你娶沈家的小姐为王妃。”</p>

“你疯了！”</p>

陈珩将手中的帖子猛然关上，那股愧疚感也瞬间消失殆尽。他咬牙看着来人，将那帖子二话不说撕的粉碎。</p>

“沈家的姑娘你若是不喜欢，还有姜家，王家，夏家……”</p>

太子冷眼看着来人，说出口的话也如眼神一样没有温度：“你若是在不娶，宫中还有位洛乡君等你多年，父皇那么宠她，相信你若是要定然也会赐给你。”</p>

“你分明知道……”太子既然过来，必然会查清楚玉笙与洛乡君之间的关系，陈珩看着来人，很难以想象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p>

“孤分明知道什么？”</p>

领口忽然被人一把抓住，陈珩拧着眉心立即就想挥开，可太子的脸却是瞬间靠了上前，温润的脸上满是儒雅。</p>

如今，也尽显阴郁：“你在西北的时候不也与她过的好好的吗？”</p>

陈珩那双眼中的神色瞬间缩紧，太子心中的答案得到证实。</p>

难怪，他之前在西北之时对那位洛乡君几乎是宠上了天，如今回了京都却放任不管，也难怪父皇这样的人，对玉笙居然那样优待。</p>

原来这一切从来都是愧疚，自己做错了事，心中难安。</p>

捏着领口的手放开，太子冷笑着扯了扯唇角：“洛家当年是什么下场，如今那位‘洛乡君’又是什么下场？”</p>

“不想她死的话，你尽管去说。”</p>

“还有……”太子发红的眼角盯着他道：“玉笙是孤的女人，收起你那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心思，日后若是再让我知道，孤可不管你跟我流着一样的血。”</p>

扔下这句话，玄色的斗篷便往门口走去。</p>

陈珩站在原地，嘴角轻扯，里面满是冷意，他盯着那道笔直的背影，道：“你当真不知，当年是谁害得洛家如此？”</p>

那玄色的背影在月色之下停顿了片刻，陈珩抹着下颚处被擦出来的血迹，又道：“有空派人来查我，还是多派人去查查皇后吧，玉笙若是在你母后手上有个好歹……”</p>

“我死也不会放过你。”</p>

风吹的院子里一道道声响，回答他的只有寒风吹打门框，剧烈的一道噼啪声。</p>

太子的马车出了恒亲王府的大门。</p>

王全的那藏蓝色太监服上套了件常服，太子殿下是偷溜出来的，若是让旁人知道殿下不在东宫，只怕又是一桩事。</p>

他抬手狠挥了下马鞭 ，对着马车里的人道：“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今日守门的是殿下的人，殿下放心旁人不会知道。”</p>

马车中，太子狠狠地捏了几下眉心。</p>

事情远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他本就以为，是陈珩何时动了心思，却没想到玉笙是洛家的人。</p>

陈珩这么多年，一直在西北养着的洛家那位遗孤，这事儿他之前或多或少都是知晓的。</p>

他对个假货尚且都是如此。</p>

如今对待玉笙，只怕更是不会放手。</p>

摩挲着玉扳指的手松开，太子深吸一口气，他心口其实一直是有股怒火的，这股火从未灭下过。</p>

若不是……闭上眼睛，白日里，玉笙的一举一动在脑海中过渡。若不是看她丝毫都不知晓的话。有些事情，他只怕当真会忍不住的。</p>

“殿下……”马车跑出了恒亲王府的那条暗巷这才停了下来，王全拉着缰绳，问道：“殿下，我们这是去哪？”</p>

还有一个时辰，宫门才开。</p>

太子捏着眉心的手忽然放下，单手撩开车帘，问道：“娶妻的话，需要准备什么？”</p>

“殿……殿下？”</p>

马车外，王全手中的皮鞭瞬间就掉了。</p>

他白胖的身子打着摆，哆嗦着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殿……殿殿殿，殿下您这说的什么？”殿下宫中不是有位太子妃了吗？</p>

殿下这样，莫非是要休太子妃？这……这不好吧。</p>

太子与皇后娘娘素来不合，若再休了太子妃，只怕日后皇后娘娘头一个不给好脸色看。</p>

“再有两日孤不是要娶良娣了？”</p>

良娣是侧妃，该当举行侧妃礼的，当初，他将人从扬州带回来之后也是过于地随意，怕是委屈了她。</p>

三媒六聘他此时怕是给不了，但既是良娣，该有的排场，他半点儿都不会亏了她。</p>

“这……这……”王全被寒风吹的，脑子都不够清醒。</p>

马车中，太子拧着眉心嫌弃他不会来事，放下掀开帘子的手，淡淡道：“先出城门。”</p>

“出……出城门。”</p>

里面嗯了一声，过了会儿太子殿下才道：“孤去山上，给她猎两只大雁回来。”</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