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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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过饭, 姐妹俩没让姥姥收拾，秦特洗碗，想娣姐把厨房餐桌都擦干净，俩人说会儿话, 想娣姐就走了, 说傍晚还要去做家教。</p>

秦特有点担心想娣姐, 想着什么时候去看看想娣姐才好。</p>

可想娣姐又看起来很忙的样子。</p>

林晚照午睡起来, 见秦特一个人在沙发上发呆, 顺嘴问一句，“想娣呢？”</p>

“想娣姐说傍晚还有家教要做, 先走了, 还说等姥姥你醒了让我跟你说一声。”</p>

林晚照看看露台上的大太阳，傍晚做家教，这么大太阳的回去？秦特的担心都写脸上了，林晚照问，“那孩子是有什么事吧？”</p>

原本秦特还犹豫要不要把想娣姐家的事告诉姥姥, 毕竟想娣姐是很要面子的人。可她实在太担心想娣姐了，就把事情都跟姥姥说了，也把她借钱给想娣姐的事告诉了姥姥。</p>

林晚照知道这孩子有情义, 借钱倒没什么，林晚照毕竟比秦特多活几十年，一听就说，“我看想娣那孩子很有点好强, 以前也都是她照顾你。要不是特别难, 不会收你的钱。”</p>

“嗯，想娣姐说她爸现在都不见人影，肯定也没给她下学期的学费。她跟大妈两个人过日子, 肯定很不容易。”更担心想娣姐了。秦特因为担心，对大伯秦耀阳更没了好评价，“我大伯那个人，也很不好，跟我爸一样，是个儿子迷。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大伯从外头买了包方便面，那会儿方便面可稀罕了。就一包，都给秦光吃了，我跟秦娣姐就闻了闻味儿。秦光又不是我大伯的儿子，他都这样。现在有自己儿子了，肯定早把想娣姐忘脑后头去了。”</p>

林晚照想了想，“这都是小事。明儿你拿些东西，去看看你大妈吧。想娣还小呢，离婚借钱，这些原本都该你大妈出面，不该让孩子这么操心费神。”</p>

秦特有点急脾气，她有些坐不住，“姥姥，我现在就去吧。”</p>

“行，去吧！”林晚照问她，“还有钱没？买点水果。”</p>

“还有。”</p>

秦特是松鼠习惯，爱储蓄。姥姥一个月给她三百块零用钱，她都是攒到五百一起存银行。秦特换了件衣服，戴着太阳帽太阳镜就出门了。</p>

先到楼下买水果，秦特用了个特烂的理由，打电话跟想娣姐说大舅姥爷给了一箱葡萄，她给大妈送些过去。</p>

想娣姐略作沉默，对秦特说，“先别跟我妈提离婚的事，她现在情绪不太好。”</p>

秦特没想到大妈情形这样不好，“想娣姐你放心吧，我知道的。”</p>

想娣姐把现在的居住地址告诉秦特。</p>

想娣姐特意提醒她，秦特其实有心理准备，但她没想到孙梅的情况这么不好。其实，租住的屋子还行，看着还算整齐，采光也好，但窗户的窗帘都被拉上了，屋里就显得光线昏暗。就这样的光线中，秦特都能看清孙梅红肿的眼睛。</p>

孙梅晃了晃神，才认出是秦特，扯出一抹机械的笑，“是小特啊，你怎么有空过来了？”</p>

秦特说，“我高考完了，过来看看大妈。”</p>

“考得怎么样啊？”孙梅请秦特进屋，秦特把水果放到茶几上，“还行。具体分数还没下来。”</p>

“那就好。”孙梅声音里透出一种没底气的飘忽，说话都有些迟滞，“你买的水果啊，不用，家里都有。”</p>

“大妈有是大妈的，这是我的心意。”</p>

孙梅便没再说话。</p>

秦特只得主动找话题，她生活简单，就说些考试的事，说考前如何辛苦的事，还有考完她足足睡了两天的事。孙梅先是有一句没一句顺嘴搭话，慢慢的，秦特发现她的思维就快起来。</p>

“想娣那会儿也是，天天写作业到十一二点，有时作业太多，还气的嘟嘟囔囔的。”孙梅眼中浮现一丝极浅的笑意，“骂老师，骂高考，骂学校。花花草草都碍着她了。又气人又愁人。”</p>

“想娣姐高考前一天就把书都卖了，是不是？”</p>

“是啊。三箱子书，我说万一考好复读还得用呢。她可不答应，全卖给收破烂的了。”孙梅脸上都透出骄傲，“不过，一下子就考上大学了。”</p>

可那骄傲转瞬即逝，孙梅黯然，“考上大学有什么用呢？再好，也不是儿子。”</p>

秦特不同意这话，“秦光倒是儿子，也看不出哪儿好来！学习那么笨，每年上补习班就要花一万多块钱，也没见他成绩好转。肥头大耳，欺软怕硬！”</p>

自从决定要做一个勇敢的人，秦特就从来没有回避过当年在秦家的经历。她现在也学会了思考，她认为从她爸到姓陈的到秦光，都是烂人中的烂人！</p>

而且她不仅限于在肚子里想想，她是敢于说出来的！</p>

这就是她的观点！</p>

孙梅惊讶的看着秦特，秦特说，“我就看不出秦光以后有什么出息来！他能考上想娣姐的大学吗？想娣姐高中时什么成绩，他什么成绩？上高中交择校费，请客吃饭求人送礼，也许能上一所好高中。上大学行吗？大学录取只看成绩的！难道上大学还看，你是男的，我就录取你！没那样的事！”</p>

“少管所、监狱里也有许多男的，那也是给光宗耀祖的！”</p>

孙梅回神，“小特你变了很多。”</p>

“嗯！以前我胆子很小，我也觉着自己是个女孩子，低人一等。可后来我知道不是这样，我姥姥也是女的，就是我姥姥救了我，支持我去打官司。妇联的阿姨、褚律师、还有一审的法官阿姨，都是女的，她们都帮助过我。二审的法官叔叔是男的，给了我公正的裁决。可见外头的人，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有很好很可靠的人存在。不全像秦家这样。我想着，世上还是懂事理明事理的人更多的。”秦特很感激这些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她说，“记得小时候，大妈你跟奶奶打架，我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打架。我就听到你吼了一嗓子说‘我们想娣就是闺女怎么了，我闺女也不低谁一等，我稀罕着哪！’，就带着想娣姐走了。那时我觉着大妈您可威风了！”</p>

孙梅的神思有些恍惚，是吗？</p>

那是什么时候？</p>

秦特说的有些口干，她起身到饮水机那里接了杯水，也给孙梅接了一杯。饮水机靠墙放着，边儿上就是朝北的窗子，窗子被浅灰色窗帘遮住，近看窗帘有些不明显的污垢。</p>

秦特后来跟着秦耀祖一起过日子，见到这位大妈时间不太多，但小时候在奶奶那里时，记得大妈是最时髦最干净的人。说起话来，爽郎的笑声能传的整个胡同都听得到。秦特还曾听到过有街坊酸溜溜的说，“看老秦家的大儿媳，笑声能传出二里地，可显着她家日子好了。”</p>

那时秦特特别羡慕想娣姐有妈妈。</p>

大妈还是个特别大方的人，小时候，大妈都会给想娣姐定牛奶，送奶工人每天早上送过来，因为是大妈定的，奶奶就给想娣姐喝，没有她的份儿。</p>

后来想娣姐看她想喝，就跟大妈说了，大妈就定双份，她也能喝一瓶。</p>

不过，那样的好日子也没过多久，奶奶的老宅拆迁，她就被接走跟她爸一起过日子了。</p>

可秦特心里永远记得大妈和想娣姐对她的好。</p>

秦特很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帮助大妈，可惜她还没读大学，本领有限。心里很想帮，却不知道怎么能帮得上。但，一些小事她还是能做的，秦特就有了主意，“窗帘有些脏了，大妈，咱们洗洗吧。”</p>

“哦，好啊。”说完后，孙梅才反应过来，“不用了，小特，我自己来就好了。”</p>

“我现在放假又没事。”</p>

秦特是做家务的小能手，大妈跟想娣姐现在住的是一室一厅，餐客一体，秦特搬把餐椅，踩到窗台就把窗帘摘下来了，一摘不要紧，上头灰尘扑扑的掉，在乍然洒进室内的阳光中像落了一场灰尘雨。</p>

孙梅很不好意思，“搬的匆忙，过来后还没整理。”</p>

“没事啊，正好一起整理整理。”</p>

孙梅，“小特，还是我来吧。”</p>

“大妈你离远点，我把窗帘扔地上。”</p>

秦特把客厅卧室的窗帘都摘了下来，放到阳台的洗衣机里，搁上洗衣粉，一关洗衣机门，转到强力洗，按下电源，嗡的一声，洗衣机就转了起来！</p>

窗帘全都摘了，整个房间顿时亮堂起来，孙梅有些不适应的眯了眯眼：</p>

原来今天阳光这么好啊！</p>

但她很快没时间想阳光的事，秦特问有没有抹布，然后，秦特把围裙在腰上一系，在洗手间把抹布投湿，就甩开胳膊大力擦起窗台来！</p>

孙梅总不好看秦特一个人做家务，她也跟着一起擦。</p>

秦特擦窗台，她擦冰箱。秦特擦卫生间，她擦卧室。最后俩人一起收拾厨房，镶了瓷砖的墙上积年攒的油污，抽油烟机盒里的废油倒掉。俩人把门框都擦了一遍，最后秦特关上空气开关，踩着餐桌擦客厅的吊灯，垂落下来的水晶流苏，一个个都擦出原来的晶莹明亮。</p>

房间里散发着洗洁精的香气，是柠檬味儿的。</p>

待洗衣机里的转动停止，这是个老式的双缸洗衣机，甩干要单独放进甩干桶。十五分钟甩干后，窗帘不用晾，现在正夏天，直接挂上，风一吹就干了。</p>

窗帘很长，孙梅在下头抱着，不让窗帘落在地上沾脏。秦特站窗台上挂，孙梅提醒，“小心点儿啊。”</p>

“大妈您放心吧。”秦特仰着头，唇角像是含着笑。外面的风带进蝉鸣阵阵，以前真觉着刺耳烦躁，可此时不知为什么，可能是怀中窗帘上洗衣粉的味道，或者是别的什么，就觉着，这样烦躁的蝉鸣也不是不能忍耐了。</p>

秦特把卧室客厅的窗帘都挂上，房间还是那个房间，房子并不新，但是，再旧的屋子，秦特都觉得，干净就是最好的装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