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相信科学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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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渐入尾声, 拉歌会上姜诩终于搞明白为什么自己被教官特殊照顾了。</p>

大一新生军训被编成几个连队，除了每个连队两位教官，整个“部队”还有一位首长和政委。</p>

拉歌会学生和教官们都玩嗨了, 快结束的时候，那位把一群黑面教官指挥得令行禁止的政委，溜溜达达走到了姜诩身边。</p>

“姜诩？”</p>

姜诩这几天被训练出来了，一个激灵就站起来响亮地喊了一声：“到！”</p>

大高个平头棕色皮肤的男子哈哈一笑，打量了她一圈, 点头：“不错不错。”</p>

姜诩：“？？？”一头雾水。</p>

政委同志冲她招招手, 迈着大长腿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p>

姜诩原地迟疑，被他回过头一看, 两条腿没出息地自动迈步跟了上去。</p>

她完全不认识这个三十多岁眼神犀利的男人啊，训练时都没怎么见过, 心中忐忑, 不知道他叫她出来干什么？</p>

政委意识到自己走得太快了，小姑娘跟不上, 放慢了步子等她过来：“在学校还适应吗？同学相处得好不好？”</p>

姜诩：恩？？这个语气好像熟人似的？是我把人忘记了？</p>

“那个……教官……您认识我？”姜诩小心翼翼问。</p>

政委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一击掌笑了：“章子没和你说？”</p>

姜诩：“獐子？那个……我只知道《闰土》里的猹……”</p>

政委愣住, 然后：“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爆笑，笑得前几日操场上攒下的黑面威严摔在地上掉成渣渣。</p>

张舰吐槽：“这个政委有点傻。”</p>

赵先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咱们队伍里总会有几个性子傻直的，但是人不坏。”</p>

姜诩听几个鬼说话，也忍不住想笑了。</p>

政委笑够了, 这才解了姜诩的疑惑：“章懋，我说的是章懋。”</p>

姜诩恍然。</p>

“那小子听说我来这边军训，天天给我打电话，让我关照关照你, 看看你适不适应校园生活，听说你训练成绩不错？看来适应得挺好的？”</p>

姜诩没想到章懋竟然会托人关照她，惊讶又感动，心底有些后悔这些日子不联系他了。</p>

因为离开前心里那些小别扭，她很久没主动和章懋联系了，章懋发来信息，她会回复几句却懒懒的，不太想打字展开话题。章懋工作很忙，经常无法及时回复信息，于是渐渐的，再也没聊天过。</p>

政委笑看过来：“闹别扭了？那小子急得很，以为你在这边受了委屈不肯说，难得见他求人。”</p>

姜诩不太好意思，挠挠脸：“没有……教官，您怎么会认识章……大哥？”</p>

政委笑着说：“我们小时候一个大院，他在我们当中年纪最小，是我们看着长大的。”</p>

姜诩点点头，明白了，章懋过世的养父也就是章院士的女婿的确是大院里的。知道了他的身份，姜诩幽幽地说：“所以，这些天我们教官总是盯着我，是因为您让他对我‘特意关照’了吗？”</p>

政委笑：“这是为你好。”</p>

姜诩咬着后槽牙真诚地说：“谢谢政委教官。”</p>

政委哈哈一笑：“小姑娘别客气，你是进了大本营了，以后还有的关照呢。”</p>

姜诩受惊般瞪大眼：“什么……意思？”</p>

政委：“你学的是历史吧？章懋没和你说，他发小和世交的叔叔都在历史系当教授？”</p>

姜诩想起章懋说他认识考古的……</p>

默了。</p>

政委好笑地拍拍小姑娘的头顶：“老师对你特殊要求都是为你好，这么好的后门一般人都没有呢。回去和章懋好好说，别吵架啊！”</p>

说的是别吵架，话里却满是幸灾乐祸。</p>

姜诩确定，这肯定是塑料兄弟情。</p>

完了又认命叹气，谁能想到，一个小刑警能有这么庞大的人脉呢？</p>

她回去的路上看向章院士，微微嘟嘴埋怨：“爷爷你都不告诉我！”</p>

章院士乐呵呵地笑：“懋懋从不喜欢张口拜托人，脸皮特别薄，我也没想到他会到处托人照顾你。”</p>

姜诩低着头看着路灯下的路面，心里暖了又暖。</p>

回到宿舍，她就给章懋发了消息，章懋依旧没有及时回复，不过这次她不再止于此，她详细地把这段时间的经历编辑好发了过去，好让他放心。</p>

又主动说起了给孤儿们写信的事。离开前她写了几封鼓励的话，这次她打算和孩子们说一说大学里的生活，让章懋把地址发给她，这次她直接寄过去。</p>

军训结束不久，十一转眼就到。</p>

姜诩和室友们早早开始准备，天没亮就跑到了□□广场等待升旗仪式。</p>

在人群之外，人气比较少的空地上，章院士、启文大叔、赵先有、许盛、张舰这五个跟着她来上大学的鬼魂，也静静站在那等待。</p>

礼乐响起，整齐一致的踏步声远远而来，金色的晨光缓缓破开天际，激荡人心的国歌奏响……</p>

赵先有挺直了胸膛，与所有军人一起，向国旗敬礼，大声唱响那深刻在心底的歌词。</p>

姜诩抬头行注目礼的瞬间，看到了这一幕，眼角的泪水顺着抬头的动作滑下。</p>

升旗仪式结束，室友惊讶又理解地看着姜诩：“你哭了？”</p>

姜诩捂住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压不下喉头的哽塞。</p>

室友默默地抱住了她。</p>

因为人群太多，纵然灵魂纯净甚至有功德的五个鬼都没法太过靠近姜诩，直到她们到了相对空荡的地方，姜诩落单的时候，赵先有才走了过来，兴致高扬：“谢谢你妞妞，我生前最大的愿望终于满足了。”</p>

姜诩摇摇头：“是我们谢谢你，谢谢你们。”</p>

赵先有有些慌张：“不要哭……妞妞……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责任，你们也会有你们的责任，是我们坚韧不屈的人民一代又一代奋斗，才有了这么好的生活不是吗？”</p>

姜诩用力点头：“是，我们也会肩负起我们的责任。”</p>

国庆过后，姜诩开始按部就班地上课。章院士重游故地，经常去理工科那边逛逛，或者去隔壁学校；启文大叔则带着许盛、赵先有一起听课，撒欢的张舰就在比高中学校大了几倍的大学校园里到处玩，参加各种各样的社团活动。</p>

因为大学校园是包含了生活教学的综合体，人气旺盛，在这边倒是没见到多少阿飘，不怕寻常人气的五个鬼和姜诩一样，很快适应了大学生活。</p>

充实的日子过得特别快，假道士执行死刑的日子到了。</p>

姜诩请了几天假，回去。</p>

那天，媒体报道了道士即将被执行死刑的消息，姜诩一边坐在附近的路边刷手机看媒体报道和网友评论，一边等着时间到来。</p>

外面阳光灿烂，人们忙碌着生意、活计，一切都显得宁静祥和。</p>

在道士执行死刑时间过去一刻钟后，姜诩看到一团黑影从那地方快速飘荡出来，原本往外冲的魂魄突然定住，回头看向姜诩所在的方向。</p>

“既然你自动送上门来那就正好！”成为鬼魂的道士没了皮囊修饰越发邪恶阴森，一眼就认出了等在路边的姜诩，直直向她冲来。</p>

姜诩让章院士等鬼退后，不躲不避地看着假道士桀桀怪笑而来。</p>

在路尽头的转弯处，一青一老两个道士拐弯走了出来，青年惊呼一声，老道士拉住人神神叨叨：“不急不急，鹿死谁手还两说呢。”</p>

话音刚落，假道士已经到了姜诩一米远的前方，而就在他进入一米之内的瞬间，姜诩的身上突然爆射出一阵刺眼的强光，她本人顿时成为一个金灿灿的大太阳。</p>

“啊——”浑身阴损黑气的道士被金光灼伤困束，如同被扔进刀山油锅，惨叫声堪比十八层炼狱的鬼鸣。</p>

“你也尝尝生死不能的滋味吧。”姜诩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自如地控制着自己的道德金光，如同烹饪做菜，火大火小随意掌控，让道士几次以为自己要魂飞魄散却又被拉了回来，然后接受更加痛苦的灼烧与刺骨啮心之痛。</p>

姜诩带着耳机在这个地方坐了两个半小时，看完了一部电影，道士的鬼魂已经被折磨得如同一个虚影，但是痛苦只增不减。</p>

姜诩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脚，在路边的小店买了一瓶加热的牛奶，一边喝一边往外走，随手一伸，将这个虚影捏成了无数碎光，散落在灿烂的阳光下。</p>

老道对着徒弟挥挥手：“好了，可以走了吧？都跟你说小丫头不会有事了，别说她自己了，你瞧瞧她身后跟着的鬼，除了两个孩子，全都是有功德的，你看着吧，这些鬼跟着她，功德会越来越深厚，这一帮子保镖，寻常鬼根本近不了她的身。”</p>

青年道士没吭声，跟着老道走了。</p>

老道双手背在身后，似哼似唱：“所以喽，还是要行善积德少作孽咯，算遍了前后几百年，偷尽气运也不如脚踏实地不为恶。”</p>

姜诩并没有发现两个道士，她请假出来的，办完事急匆匆地回家看望了芳姨，留下给朋友们带的礼物，又急匆匆地赶回学校了。</p>

等朋友们收到她买的老北京特产，她已经坐在了学校的教室上课。</p>

几个高中朋友且不说，章懋对她跑回来的行为心疼又无奈。显然，姜诩这样的举动让章懋觉得假道士给她造成的伤害至今难以愈合，所以她哪怕看不到任何东西，都要亲自跑来现场，隔着高墙大门等一个结果。</p>

他这样想其实也没错，因为对原主而言，亲手折磨道士至死之后，她内心的怨恨才得到发泄。她的确是放不下、放不了。</p>

这一次过后，姜诩终于安心在学校上课了，闲余时间也给自己找了勤工俭学的工作。</p>

远在北京的大学生活还是很丰富多彩的，只是偶尔想吃家乡的家常菜时会特别想家，想芳姨。</p>

进入12月后，大学生们的节日就多起来了，本就是找个日子都能过节的一群人，到了年底更是一片热闹。</p>

圣诞节，姜诩泡在图书馆啃章懋“好兄弟”推荐给她的大部头，室友们都跟笼中鸟一样“飞”出去过节去了。</p>

到了跨年夜，抱着大部头的姜诩被室友们强硬拦下，从她手里抽出可以挡子弹比砖头还厚的书，拉着人：“过新年就不要看书了，我们整个寝室一起跨年！”</p>

姜诩只好笑着应了，和室友们出去吃了一顿火锅，碍于人太多，坚强地撑了两个小时，实在承受不住人群，灰溜溜地回来了。</p>

嘴巴还很硬气：“网上看跨年，多机位第一视角，比在那人挤人好多了！”</p>

然后四个姑娘买了几包烧烤，带回寝室看跨年晚会、撸串。</p>

姜诩正啃猪蹄啃得满嘴油，章院士激动地飘进来：“妞妞！懋懋来了！”</p>

姜诩惊得抬起头：“啥？”</p>

室友：“人手机里说话呢，没和你说哈哈哈。”</p>

章院士：“真的是懋懋，就在楼下呢！”</p>

姜诩手里还抓着猪蹄，一个起身打开门冲了下去。</p>

走到宿舍玻璃门前时，姜诩就看到了仰着头看楼上的章懋，眨眨眼，真的是他。</p>

她跑过去开门，顾不得门外五个台阶，三两下冲过去：“章叔叔——”</p>

章懋猛一低头，就见到自己挂念的人张着手从老高的台阶上直接往这边蹦，吓得他一个箭步冲过去稳稳地把人接住了。</p>

姜诩抱住章懋，没注意自己像个孩子一样被他抱在怀里，只顾着激动：“你是飞过来的吗？你怎么会在这里啊！”</p>

章懋笑着说：“是啊，变身飞过来的，临时抽查你有没有去干坏事。”</p>

姜诩哼了一声：“你已经安排了那么多卧底埋伏在我周围，还需要抽查？”</p>

章懋哈哈大笑：“笙哥和我夸你呢，你可真给我争气！”说着，还得意地颠了颠姜诩。</p>

章院士大声咳嗽。</p>

姜诩一呆，低头看了看两人的姿势，脸刷地红成一片，几乎要烧起来，她手忙脚乱地往下蹭。</p>

章懋也反应过来，连忙放开了她，还清了清嗓子教训：“转眼就十八岁大人了，还这么不稳重，摔了怎么办？”</p>

姜诩哼哼着没说话。</p>

章懋目光一转，看到了她手里的猪蹄：“嘿，小妞妞，日子过得不错啊，这大半夜还在啃猪蹄？”</p>

姜诩这才想起手里的猪蹄，嘿嘿笑：“跨年嘛，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这边，我没咬过。”</p>

章懋伸手用拇指擦去她嘴角的油渍：“傻妞，上了大学怎么感觉反而傻了？”</p>

姜诩斜眼：“能不能做朋友了？”</p>

章懋笑：“傻点好，傻点有福气。”</p>

除了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两人实实在在半年没见了，姜诩让他等一会儿，跑上楼放下猪蹄，洗手换衣裳，在一群室友八卦的眼神中，顾不得解释又跑了下去。</p>

两人找了一家人比较少的餐厅，点了几个小吃边吃边聊。</p>

章懋这次是出差来的，已经在北京呆了一周了，今天下午刚把事情办妥，明天就要走，他趁着休息时间，打车来了这里，想亲眼看看姜诩在学校过得好不好。</p>

虽然兄弟和世叔都说姜诩不错，但没亲眼见到，章懋总是不太放心，怕她孤身在外，环境陌生，心理病复发。</p>

直到见到人，看到她惊喜地扑进他怀里那刻，章懋终于确定，姜诩过得很好，性格也越发开朗了。</p>

姜诩听到他说只有一晚上休息时间，却连夜跑过来看她，心中顿时说不出的滋味。</p>

“章蜀黍，你怎么对我这么好？你对所有人都这么掏心掏肺吗？”</p>

章懋故作没好气地拍拍她的脑袋：“欠你的，再来一个我可不要了命了？以后我得生个儿子，随便摔打，女孩真是让人操碎了心。”</p>

说到这，章懋就开始问她“打工时间怎么安排的？”“交了多少朋友，出门花钱够吗？”“北京的吃食吃得惯吗？”“身体还好吧，北方天气冷要小心感冒生病。”“缺什么就买，别惦记着省钱，女孩子在外头对自己好一点。”</p>

姜诩坐在他身边，歪头打量他。</p>

章懋摸摸脸：“怎么了？又嫌我老了唠叨了？”</p>

姜诩噗嗤一声，又正经起来：“章·警察·蜀黍，我问你啊，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因为我被我爸妈抛弃了？”</p>

章懋一愣，立刻说：“瞎说什么呢！”</p>

姜诩：“我瞎说吗？你看你还资助了好几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p>

章懋：“这怎么能一样？”</p>

姜诩：“有什么不一样？那你为什么对非亲非故的我这么好？”好到跨年夜十点多了，还来到她学校想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过得很好。</p>

章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p>

停顿了好几秒，才说：“因为喜欢你才帮你，我们妞妞这么可爱优秀，谁都喜欢呢。”</p>

虽然对方说得很夸张，但是姜诩可能想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安慰。她笑起来，两个酒窝深深的，暗暗藏在心底的介意也消失了大半。相处至今，姜诩很不愿意章懋一直是因为同情或者某种她不知道的原因，而对她如此细致入微地好。</p>

她站起身跑到柜台，问老板要了几罐可乐，噔噔噔跑回来，拉开拉环，往章懋手里塞了一个。</p>

“今天是跨年夜，我们一起喝一杯，庆祝我们的友谊！”</p>

章懋拿着可乐发愣，许久后失笑：“怎么是可乐，这时候应该喝酒吧。”</p>

姜诩眨巴眼：“叔叔，我未成年。”</p>

章懋失笑：“人小鬼大，我老是忘记你还是个未成年。”说着往嘴里倒了一大口可乐，然后惬意地长长呼出一口气。</p>

喝了小半罐，姜诩拿着自己的可乐罐碰了碰他的。</p>

“一直是你在帮我，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可以告诉我。”她认真地看着章懋。</p>

章懋没想到姜诩会这么说，抬眼看到她特有的沉静眼神，心里顿时化成了一滩水，温柔又感动。</p>

他笑笑没说话，一口一口地喝着可乐，看着外面热闹的学生。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姜诩以为他不想说话的时候，他突然说：“我也是个孤儿。”</p>

姜诩张嘴要喝可乐的动作顿在那里，变成张着嘴看着他，有点傻。</p>

不放心跟出来的启文大叔先出声了，问章院士：“恩？这不是你亲外孙吗？怎么成了孤儿了？”</p>

章院士望着外孙叹气。</p>

章懋低头看着手里的可乐：“你不是惊讶我和外公的年纪相差太大吗，我和我妈的年纪也相差很大，因为我是她领养的。”</p>

章懋直起身，望着听傻了的姜诩露出一个笑：“我比很多孤儿都幸运，因为遇到了一个完美的领养家庭，但是被抛弃的伤害并不会完全被治愈，因为我是在有记忆的时候被抛弃的，可能心里永远有个结吧。”</p>

他又喝了一大口可乐，感受着口中的甜味。脑中却是六岁那年夏天，记忆里的妈妈把他送到福利院门口，哄着他留在原地等她，那漫长没有尽头、恐慌疯狂增长的等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