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毁人清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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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儿就道：“姑娘啊，伯府那边厢若能传过话来，又何必等到今儿？”</p>

“也是。”宝钗颔首，随即又释然：“罢了，猜出来能如何？猜不出又如何？先扶我回去将行礼拾掇了再说旁的。”</p>

当下再无二话，主仆二人一路回返蘅芜苑，宝钗便将自己关在房中，又命莺儿仔细拾掇了，瞧着好似一心想就此搬离贾家。</p>

前头王夫人发了话，各处管事儿婆子四下寻了丫鬟、婆子过门，须臾便得了线索，随即一级一级逐个往上溯源。有嘴硬的婆子咬死了不吐口，生生被王夫人打了板子，顿时哭爹喊娘招认出来。</p>

眼见王夫人动了真章，各处丫鬟、婆子顿时骇得好似鹌鹑，不待管事儿的问及，便四下攀咬。霎时间贾家乱作一团！</p>

闹出这般大的动静，荣庆堂里的贾母自是听了动静，紧忙招王夫人来过问。</p>

待王夫人领着丫鬟婆子到来，贾母便沉着脸道：“太太，怎么家中一早儿就风风雨雨的？”</p>

这话隐隐有指责之意，那意思是先前王熙凤管家可不曾出过这等事儿。</p>

王夫人忙道：“老太太，非是儿媳妇小题大做，只是如今下头奴才再不管束，只怕就要反了天了！”</p>

“啊？”</p>

当下王夫人便将下头人非议宝钗之语说了出来，贾母听罢顿时蹙眉恼道：“是该狠狠整治一番了！咱们家素来宽待下人，却不想养出这等欺主的刁奴来。事涉姑娘家清名，宝丫头又素来与人亲善，听闻这等事儿不知遮掩反倒四下传扬，咱们家可容不得这等刁钻奴才！</p>

查，查出是谁造的谣，只管乱棍打出去！”</p>

贾母心下拎得清，这等事儿先不说真假，总是下头奴才以下犯上。于公于私，都要惩治了方好。且此事闹将起来，料想薛家必没了脸子继续留在贾家吧？</p>

得了贾母准许，王夫人不迭声应下，又赶忙下去督办。</p>

贾家上下人心惶惶，莫说是大观园里的姑娘们，便是跑去栊翠庵吃茶的宝玉也得了信儿。</p>

自那日偶遇了妙玉，宝玉便觉多了个品茶的知己。这几日三不五时便去走一遭，如今竟有些知心之意。</p>

实则也是难免，自打黛玉与李惟俭定情，从此自然就与宝玉疏远了。宝玉虽贪恋宝姐姐姿容，却没奈何总被宝姐姐规劝着上进，这心下自然有些烦闷。妙玉性子孤高过洁，全然不提那仕途经济，如此二人倒是相得益彰。</p>

这日宝玉一早在金台书院虚应其事，辰时过了就回返家中，到得绮霰斋里正盘算着再去栊翠庵，袭人便蹙眉来道：“不好了，宝姑娘要搬走了！”</p>

宝玉顿时吓了一跳，叫道：“好端端的，宝姐姐为何要搬走？”</p>

袭人只道：“外头婆子传瞎话，将宝姑娘气哭了。太太发了火，这会子正四下查着是谁起的谣呢。”</p>

宝玉顿时丢下茶盏拔脚就走：“真真儿可恼！既是下头婆子造谣嚼舌，只管惩治了就是，宝姐姐又何故非要走？不行，我须得去劝劝！”</p>

眼下贾家乱作一团，也无人管宝玉进园子。当下宝玉领着袭人急忙忙往蘅芜苑而来，到得内中才见，一众姊妹竟来了大半。当下围着宝钗，这个一嘴、那个一句的劝慰着。</p>

宝玉也上前劝慰，待过得须臾，黛玉与湘云也来了，一众姑娘到凑了个齐全。</p>

湘云与黛玉自是听闻那此事，只是二人心下思量各不相同。</p>

湘云还不曾识破宝钗，只道宝钗是个好的，行事又周全，因是全然不信会有此事；至于黛玉，她冰雪聪明，自己个儿思量过了，便觉此事十之七八差不离。</p>

虽因着滴翠亭一事黛玉对宝钗心生间隙，可出了这档子事儿，生生毁了姑娘家清名，想着经过此事宝钗只怕要搬出贾家，黛玉心下思量着如何处置，便被湘云扯着一道儿来了。</p>

当下众人纷纷哄劝，宝钗就忽而笑道：“我又不曾寻死觅活的，你们这是为哪般呢？都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转眼咱们都这般年岁，料想过二年也都该成家了，岂不还是要分开？”</p>

此言一出，众金钗纷纷哑然，宝玉更是发了痴，只道‘若一辈子不嫁人岂非更好’。</p>

三春各自思忖，邢岫烟谨言不语，黛玉自然早有思量，也不免心下哀婉，倒是湘云红了眼圈儿，说道：“若都嫁在京师还好，往后得空还能小聚一番。咱们那诗社，我可想着要办一辈子呢。”</p>

宝钗这会子也不禁动了情，反过来劝慰湘云道：“云丫头得了如意郎君，心里头不想着赶紧嫁过去，莫非还要一直同我们厮混不成？”</p>

湘云真情流露，瘪着小嘴道：“俭四哥自然是好的……可我更舍不得姐姐妹妹们。”</p>

忽而便见黛玉凑过来笑道：“旁的也就罢了，往后我都陪着你可好？”</p>

湘云顿时破涕为笑，揽着黛玉道：“还是林姐姐好。”</p>

宝钗看在眼中，心下顿生狐疑……黛玉此言究竟是真情流露，还是意有所指？</p>

不提蘅芜苑中众金钗因着宝钗要走而真情流露，却说王夫人此番发了狠，排查竟日、追根溯源，到底将最早说嘴的两个婆子拿了个正着。</p>

刻下便在房中升堂，管事儿的将两个婆子押进来，那二人进来便跪伏叩首。</p>

一个道：“太太饶命，小的自己掌嘴，可这瞎话也是小的听了旁人说来的。”</p>

另一个也道：“正是，太太饶过小的吧。此事，此事都是赵姨娘私下与我说的！”</p>

王夫人沉着脸道：“你们可敢与人当面对质？”</p>

二人纷纷应下，王夫人便心下落定，此事大抵就是赵姨娘干的！</p>

那下毒谋害宝玉的马道婆，王夫人托付了王仁将其料理了，唯独这始作俑者赵姨娘不好处置。</p>

早先王夫人四下拿捏、敲打赵姨娘，那赵姨娘也是乖巧，大抵知晓要寻其错漏，因是这些时日一向小心谨慎，倒是让想将其发落了的王夫人无处着手。</p>

可巧此番终归是犯在了王夫人手里！</p>

王夫人眯着眼睛吩咐道：“去，将赵姨娘请了来！”</p>

不待旁人说话，一旁的彩云赶忙应承了，快步便朝着赵姨娘房而去。</p>

彩云心下忐忑，知道这回怕是难善了，因是进得房中赶忙低声道：“姨娘，事发了，这会子太太寻姨娘过去问话呢。”</p>

赵姨娘吓得浑身哆嗦，偏剩下一张嘴是硬的，道：“拿我问话又如何？此事千真万确，总不能是假的。”</p>

彩云急得跺脚，说道：“姨娘，莫忘了先前说的。若姨娘果然提了我，只怕我再也没有命在。”</p>

赵姨娘心下惶恐，又嘴硬道：“你放心，我就说从隔壁听来的，太太又能奈我何？”</p>

当下二人出得房来，径直到了王夫人房里。</p>

王夫人阴着脸瞧着赵姨娘问安，随即道：“赵姨娘，造谣中伤宝钗之事，可是你做的？仔细想分明了再回话，如今可是人证俱在。”</p>

“我——”赵姨娘一开口气势就短了三分，有心推诿，可又念及先前的彩霞，因是只得嘴硬道：“——是我说的，可我那也不是造谣。这事儿伯府里人尽皆知，我也是听伯府丫头说嘴才知道的。”</p>

“哪个丫头？”</p>

赵姨娘道：“我哪里知道？隔着一道墙，只听了声音，又没瞧见身形模样。”</p>

王夫人正要发落赵姨娘，又哪里容得她辩驳？当即咬牙冷声道：“听风便是雨，不过是旁人胡诌，偏你当了真。倘若旁人造谣家中主子奸淫掳掠，你是不是也要四下嚼舌啊？”</p>

赵姨娘闷头不语。</p>

王夫人一拍桌案：“背后造谣中伤，毁人清誉，来呀，给我掌嘴！”</p>

两个陪房婆子二话不说，上来扬手噼噼啪啪就抽，二十几个嘴巴扇过，赵姨娘霎时间面颊肿成了猪头。</p>

王夫人恨声道：“罚你半年月例，再去给宝姑娘道了恼，回来便在这儿跪着！”</p>

赵姨娘张口语言，却触及王夫人那好似要杀人的目光，顿时骇得没了动静。当即心下暗恨，又自责此番行事不谨，让王夫人拿了把柄。</p>

当下两个婆子押着赵姨娘往蘅芜苑而去，到得蘅芜苑内，眼见宝玉、三春、黛玉、邢岫烟与湘云都在，赵姨娘顿时闷着头没了动静。</p>

宝玉不知情由，只纳罕道：“姨娘怎么来了？咦？这脸怎么还肿了？”</p>

赵姨娘讪讪不言，宝钗等见此，心下顿时有了计较。</p>

那押解而来的婆子乜斜赵姨娘一眼，说道：“姨娘是自己个儿说，还是我来替姨娘说？”</p>

赵姨娘向来以主子自居，如今却要当着一众小辈的面儿与人道恼，这让她如何张得了嘴？</p>

支支吾吾半晌，另一婆子不耐道：“宝姑娘，太太查清楚了，这事儿最初便是源自赵姨娘之口。姨娘也是有口无心，知道险些酿成大祸，自己个儿就抽了嘴巴，这会子正后悔不迭呢。”</p>

那婆子并非为赵姨娘遮掩，不过是为了维护王夫人形象罢了。</p>

赵姨娘丑事被人点破，臊得脸面羞红，抬眼去看，就见探春双目含泪看将过来。</p>

当下一咬牙，心一横，说道：“姑娘原谅则个，我也是听隔壁丫头说嘴……不辩真假就信口胡诌了，倒不是真个有心害了姑娘。”</p>

宝钗冷着脸没言语，却见探春起身哭道：“这般毁了女儿家清誉的话也能胡诌？我没你这般的姨娘！”</p>

言罢自觉再没脸待下去，哭着就往外跑。</p>

一众金钗大急，湘云与惜春紧忙追了出去。</p>

赵姨娘这会子破罐子破摔了，待探春等一走，又道：“宝姑娘，太太也罚了我，你看——”</p>

涉事自己清誉，宝姐姐再是大度，又如何能原谅了赵姨娘？因是只冷着脸道：“姨娘回吧，我没旁的话说。”</p>

“这——”宝钗没说宽宥的话，赵姨娘顿时不知所措起来。</p>

两个婆子见此也不好多劝，只得押着赵姨娘又回了王夫人处，刻下王夫人往贾母处回话去了，赵姨娘便被两个婆子看着跪在了天井处。</p>

却说贾家闹得鸡飞狗跳，王熙凤又如何不知？</p>

只是刻下她已卸了管家的差事，因是只往贾母跟前儿伺候了一早，如今便只待在自家听着外间风雨。</p>

待听闻宝钗放话要搬走，赵姨娘吃了排头，顿时心下欣慰不已。</p>

前些时日所受的恶气，好歹算是略略出了一口。平儿挑了帘栊进来，王熙凤与其对视一眼，顿时心下有些不自在。</p>

昨儿夜里一场春梦，虽说王熙凤拿话遮掩了过去，可都是女人，谁又不知道谁？只怕平儿心中定然另有所想。</p>

心下不禁又想起俭兄弟来，王熙凤先是慌乱，跟着又觉荒唐。俭兄弟已然定了亲事，自己又是有夫之妇，再如何也凑不到一处。那梦，终究只是个梦罢了。</p>

转念将胡思乱想压下，王熙凤忙道：“那汤盅可送去了？”</p>

平儿颔首，低声道：“傅姨娘应下了，只说刻下就打发人寻太医忖度一番，看看内中到底有什么旁的佐料。”</p>

王熙凤哼声道：“不过是红花、避子汤之类的，料想也不会存心害死了我。”</p>

平儿叹息，面上欲言又止。</p>

王熙凤便道：“打明儿起，你跟着我只管往庄子上去，吃食都在庄子上用。”</p>

平儿道：“奶奶，再如何，也须得回家用饭。”</p>

王熙凤蹙眉说道：“多买些点心来……实在不行，你瞧着厨房里谁可用，不拘银钱，总不能让人果真害了我！”</p>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