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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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过得几日，宝玉一直留在王夫人房中将养。因那一僧一道说须得休养三十三日方才会大好，是以那金台书院也不去了，宝玉每日家圈在荣国府中不得出门。</p>

宝玉白日里寻姊妹耍顽，夜里便住在王夫人外间，三不五时趁着沐浴与袭人云雨一番，自是惬意非常。</p>

却说这日司棋自紫菱洲出来，一路朝着大观园东角门寻去。转过玉皇庙，遥遥便见婶子正与来旺媳妇说着话儿，见司棋到来，那来旺媳妇方才忿忿而走。</p>

司棋与其招呼过，到得近前低声问道：“婶子，她来寻你有事？”</p>

秦显家的就道：“不过是正好撞见了，说几句闲话罢了。”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来家的儿子瞧中了太太身边儿的彩霞，昨儿来旺媳妇去试探，被彩霞她娘赶了出来。”</p>

“啊？”司棋乐道：“谁不知那来顺在外头吃喝嫖赌，最不成器。彩霞生得好颜色，哪里甘心配来顺？”</p>

秦显家的撇嘴笑道：“这却不好说了，我瞧方才来旺媳妇心思笃定，料想后头必有拿捏彩霞爹妈的法子。”</p>

这般闲事，司棋却是懒得管，只问：“婶子，前回与你说的事儿，思量的如何了？”</p>

秦显家的面上顿时精彩起来，说道：“我与你叔叔商量过几回，你表弟听了自是千肯万肯。如今谁不知那厂子月例极高？寻常学徒管一餐，每月还有一两银子呢。若果然学成了大匠，那可真真儿是祖坟冒青烟了。”</p>

司棋略略舒了口气，暗忖四爷托付的事儿总算有了门道。就道：“婶子同意就好，如此回头儿我就去走四爷的门路。”</p>

秦显家的犹豫道：“只是你表弟身契还在府里头，这——”</p>

司棋道：“嗨，婶子多心了。不说旁的，单是上一回俭四爷救了二奶奶一命，就冲这个，也断无缘由扣着表弟身契不放。”</p>

秦显家的愈发喜不自胜，不迭道：“诶唷，下回见了俭四爷我得磕头感激。”</p>

司棋沉吟道：“四爷不在意那些俗礼……只是婶子若是日后方便，还请也方便方便俭四爷。”</p>

秦显家的没听懂，纳罕道：“意思是？”</p>

司棋扯着秦显家的到角落里，声如蚊蝇道：“婶子也知，四爷与我们姑娘情投意合。只是礼法在这儿，没过门儿总不好常来常往的。我们姑娘又是个多心的，日子一长难免就会多心。婶子回头儿行个方便，赶着入夜领四爷进来，也不多待，不过二三刻的就走。</p>

婶子也知，四爷最是大方。若果然行了方便，说不得婶子就生发了呢！”</p>

“这……”秦显家的有些为难。</p>

司棋便不耐道：“婶子可想好了，不过是个守门的差事，又没油水。天大的机缘落在身上，要不要可都看婶子的心思了。”</p>

秦显家的心下暗忖，那位俭四爷瞧着行事正派，如今位份又高，料想理应不会做出有辱名节之事。这大观园里一到夜里，各处丫鬟、婆子都寻地方吃酒、摸骨牌，只消小心行事，倒也不怕被旁人瞧见。</p>

所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当即心下一横，重重点头道：“好，这事儿我应了。”</p>

司棋顿时笑将起来：“这就是了。婶子瞧着吧，来日表弟有了出息，说不得也能谋个官儿来做做呢。”</p>

秦显家的顿时后槽牙都乐出来了，道：“诶唷，那可不敢想，不敢想啊。”</p>

她心下却思忖着，后头住着的贾芸，不就是跟了俭四爷之后生发了起来？如今内府官儿做着，连那五嫂子都请了几个丫鬟、婆子伺候着，真真儿让人艳羡不已。</p>

说定此事，司棋放下心事，旋即往回走。忽而想起缀锦楼里短了冰片，因是便朝着前头寻去。</p>

方才出了大观园，搭眼便见彩霞自东面铁青着脸急匆匆而来。司棋与其并无往来，因是见了面不过彼此点头便错身而过。</p>

不提司棋去库房取冰片，却说彩霞此时如遭雷殛，急忙忙朝着赵姨娘房寻了过去。</p>

赶巧这会子王夫人、宝玉都在老太太跟前，因是彩霞再顾不得许多，快步到得房前，眼见小吉祥儿正晾晒衣裳，径直开口道：“姨娘可在？”</p>

“在呢。”</p>

彩霞迈步就进了屋里，抬眼见赵姨娘一腿偏着坐在炕上，正一针一线纳着鞋样子。那赵姨娘抬眼见是彩霞，便笑道：“你怎么来了？”</p>

彩霞咬着下唇到得近前，其脸色吓得赵姨娘顿时骤变，忙问：“到底怎么了？”</p>

“昨儿来家到我们家提亲了。”</p>

“谁？给来顺？”见彩霞颔首，赵姨娘顿时骂道：“想瞎了心，也不撒泡尿照照来顺是什么德行！你娘怎么说的？”</p>

彩霞道：“我娘自然不同意，那来家婶子只说请二奶奶做主……姨娘，我看这一回是冲着我来的！”</p>

“冲着你？”</p>

彩霞道：“二奶奶定是察觉了蛛丝马迹，这才拿我来作筏子。姨娘，此事你须得救我一救！”</p>

赵姨娘谋害宝玉、王熙凤不成，正是心虚的时候，哪里敢再去招惹？因是踌躇道：“这……那凤姐素来不将我放在眼里，只怕我说了也没用处。”</p>

彩霞急了，干脆放话道：“姨娘莫要装糊涂，二奶奶为何拿我作筏子？我若不信了你的鬼话，何至于被二奶奶针对？今儿我将话放在这儿，姨娘若不帮我，我死前定将姨娘所作所为说给太太！”</p>

赵姨娘唬了一跳，心下懊恼，却又不敢发作。只得赔笑将彩霞扯了过来，安抚道：“你这孩子，我还不曾说完怎么就急了？凤姐那儿我自然说不上话，可老爷面前，我还是能说上话的。”</p>

顿了顿，又道：“环儿也大了，夜里我就跟老爷说，讨了你安置在环儿身边儿，如何？这下可称了你的心了？”</p>

彩霞这才红着眼圈儿应下，赵姨娘面上和煦，心下犯狠，只觉这彩霞也是个奸的，便是果然讨了来，回头寻个机会也要将其打发了！</p>

好不容易将彩霞哄走，赵姨娘正思量着夜里如何跟贾政说，小鹊便来回话，说是那马道婆又登门了，如今正在与老太太说话儿。</p>

赵姨娘顿时就恼了，低声骂道：“这老虔婆还敢来？看我今儿不撕了她的脸！”</p>

当下默默运气，又打发了小鹊去探听消息，只待那马道婆走时她再出面阻拦。</p>

谁知那马道婆竟在贾母跟前盘桓了大半个时辰，出来后径直朝着赵姨娘寻了过来。</p>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赵姨娘笑吟吟将马道婆邀进房里，打发了丫鬟出去守着，转头就变了脸：“好啊，你还敢来！”</p>

那马道婆故作纳罕道：“姨娘什么话，我为何不敢来？”</p>

赵姨娘快气疯了！强自压着声音道：“你前回可是说了自有效验，如今又怎么说？”</p>

马道婆不慌不忙道：“如之奈何？眼看要取了那二人性命，偏生那李伯爷是在茅山学过真本事的，一枚仙丹下去救了一个；眼看另一个就要咽气，又来了两个散仙。我这本事，又如何敌得过神仙手段？”</p>

赵姨娘撒泼道：“我也不与你理论，既然事儿不曾办成，那便将欠契、银钱一并还了来。”</p>

马道婆幽幽道：“这却是姨娘的不是了。再如何，没功劳也有苦劳。姨娘不过给了一张欠契，老婆子却搭进去不少法宝，这又如何算？”</p>

“我不管！”</p>

便见那马道婆眯眼道：“姨娘也不替环三爷想想？三爷的生辰八字，老婆子可是一清二楚啊。”</p>

“你——”赵姨娘顿时怔住。</p>

贾环可是她的命根子，眼见这老虔婆术法果然厉害，又哪里敢拿贾环去冒险？</p>

眼见其脸色数变，马道婆便道：“事已至此，姨娘还是想想如何还账吧。”</p>

“我拿什么还账？”赵姨娘道：“你那符也露了马脚，我如今被人拿捏，还不知明日死活呢。”</p>

马道婆便问：“谁得了？”</p>

赵姨娘脱口道：“便是那俭哥儿！”</p>

马道婆心下忐忑，那李伯爷少年得志，又岂是好相与的？</p>

忽而便见赵姨娘恍然道：“是了！不若你再施一法，也将那俭哥儿——”</p>

“不可！”马道婆道：“莫忘了李伯爷在茅山学过！”</p>

赵姨娘顿时苦恼不已。马道婆又问赵姨娘：“姨娘可曾与那位李伯爷全说了？”</p>

“不曾，我不过跟三姑娘说了。”顿了顿，又拿不准道：“也说不定，我那没良心的女儿，最是亲近俭哥儿。”</p>

马道婆再也坐不住，起身道：“念在往日情分，便再宽限一些时日，姨娘还是想法子筹措银钱吧。”说罢，起身头也不回的便走了。</p>

马道婆招摇撞骗，多是哄骗深宅夫人，最忌招惹达官贵人。那李伯爷既然能治得好王熙凤，料想必知晓那鬼画符的隐秘，说不得什么时候便会找上门来。</p>

因是马道婆急匆匆回返庙里，卷了细软当夜便往南投奔亲戚去了。</p>

赵姨娘自是不知，前脚马道婆刚走，她正烦恼不知从何处弄来银子，后脚探春便杀上门来。</p>

小姑娘气势汹汹，竟提着宝剑推门而入。</p>

赵姨娘见此顿时心下骇然，道：“你要作甚？”</p>

探春四下巡视：“那马道婆呢？再让我瞧见，定要捅她个透心凉！”</p>

说话间苍啷啷一声短剑出鞘，闪闪寒光竟晃得赵姨娘好一阵眼晕。</p>

“走，走了，刚走！”</p>

探春乜斜道：“可惜走了那老虔婆。姨娘往后若再与此人来往，别怪俭四哥将那事儿说与老太太听，看到时这府里还容不容得下姨娘。”</p>

言罢，狠心扭身就走。</p>

只把赵姨娘唬了个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嚷道：“造孽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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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院。</p>

这会子凤姐与贾琏俱在，凤姐刚打发了周瑞家的下去，转眼来旺媳妇便寻了过来。</p>

凤姐抬眼便笑道：“可成了没有？”</p>

来旺媳妇忿忿道：“竟不中用。我说须得奶奶作主就成了。”</p>

贾琏端着茶盏歪过身子来问：“又是什么事？”</p>

凤姐便回道：“不是什么大事。来旺儿有个小子，今年十五岁了，还没得女人，因要求太太房里的彩霞，不知太太心里怎么样，就没有计较得。我想他两家也就算门当户对的，一说去自然成的，谁知她这会子来了，说不中用。”</p>

贾琏道：“这是什么大事，比彩霞好的多着呢。”</p>

来旺儿媳妇陪笑道：“爷虽如此说，连他家还看不起我们，别人越发看不起我们了。好容易相看准一个媳妇，我只说求爷奶奶的恩典，替作成了。奶奶又说他必肯的，我就烦了人走过去试一试，谁知白讨了没趣。若论那孩子倒好，据我素日私意儿试他，他心里没有甚说的，只是他老子娘两个老东西太心高了些。”</p>

言罢凤姐一言不发，只是看着贾琏。贾琏本不欲多管，忽而见凤姐竟瞧他眼色行事，顿时心下熨帖。</p>

是了，他如今可是承嗣，来日又能袭爵，摆在外头可算是贾家的话事人，无怪都要瞧自己眼色。又念及来旺两口子是凤姐陪房，素日里没少出力，不管不顾的实在挂不住脸，因是便道：“什么大事，只管咕咕唧唧的。你放心且去，我明儿作媒打发两个有体面的人，一面说，一面带着定礼去，就说我的主意。他若是不依，只管叫他来见我！”</p>

王熙凤心思得逞，顿时笑道：“诶唷唷，要说还得是爷们当家做主呢。”转头看向来旺媳妇道：“愣着作甚，还不快谢过二爷？二爷既这般说了，就断没有不成的道理！”</p>

当下来旺媳妇大喜过望，不迭声地谢过贾琏自是不提。</p>

待来旺媳妇与贾琏先后离去，凤姐这才舒了口气。那彩霞好歹是太太身边的丫鬟，她自然不好出手发落。前一回险死还生，贾琏分明巴不得自己早死，也好续弦个听话的。</p>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挑拨是非，让王夫人与贾琏斗上一斗了。</p>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