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叔嫂魇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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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上小院儿。</p>

自王舅母生儿宴归来，薛家几人自是又憋了一肚子的气闷。</p>

转过年来宝钗已然及笄，薛蟠业已十七、八，却始终不曾婚配。表妹王云屏不过十三岁年纪，却依然与保宁侯之子换了龙凤贴。</p>

王舅母与薛姨妈本就不对付，席间王舅母揶揄之意溢于言表，故作关切，直说定要给宝钗寻个好姻缘。转而便说起大同有一参将方才死了老婆，虽不曾明言，却大有送宝钗去做续弦之意。</p>

薛姨妈这会子怄得要死，恼道：“待你舅舅回来，今儿的事儿我总要说上一嘴！”</p>

薛蟠义愤填膺，附和道：“真真儿是欺人太甚，我薛家再如何，总不能让妹妹去给人做续弦。”</p>

宝姐姐心下虽气愤不已，面上却不显，只娴静道：“妈妈莫要恼了，常言道疏不间亲，就算与舅舅说了又能如何？”</p>

宝姐姐心下想的分明，错非舅舅授意，王舅母又怎会生出吃薛家绝户的心思来？舅舅王子腾与王舅母，正是乌鸦落在猪身上，谁也别说谁黑。</p>

薛蟠便道：“妈妈别闹，我来京师几年也不是吃闲饭，总交下了一些朋友，那王孙公子的也认识几个，回头儿想想法子，一准儿给妹妹谋个好姻缘。”</p>

这话不出则已，方才落下，薛姨妈就蹙眉不已：“我的儿，你那些狐朋狗友往后还是少来往吧。”</p>

前头刚被坑去了五万多银子，还有脸提那些朋友？若薛家真舍下脸面，只这五万多银子做嫁妆，便能送宝钗嫁给奉恩将军之类的宗室子弟为正妻。</p>

薛蟠含糊应下，心中却另有念头。</p>

宝钗正要再劝说两句，忽而丫鬟莺儿快步行进来，见礼后说道：“太太、姑娘，方才听婆子说嘴，宝二爷烫伤了脸面！”</p>

薛姨妈一惊，连忙追问。待莺儿絮絮叨叨说过，薛姨妈便看向宝钗：“我的儿——”</p>

宝姐姐叹息一声，起身吩咐：“我房里还存着一瓶獾子油，取了来我去送给宝兄弟。”</p>

莺儿应下，赶忙回蘅芜苑取了獾子油来，随即陪着宝钗一道儿朝绮霰斋而去。</p>

这会子已然入夜，宝玉烫伤了脸面，探春便将李惟俭送的电石灯借与宝玉，宝玉便对着电石灯观量。</p>

扭动阀门，眼见灯火忽明忽暗，宝玉禁不住高兴道：“这物件儿好，往后夜里读书也不怕伤了眼睛……回头儿再去寻俭四哥讨一个，送给林妹妹一准儿错不了。”</p>

袭人刻下不在，媚人便蹙眉规劝道：“二爷还是少想些有的没的吧，这脸上倘若留了伤疤，往后可如何是好？”</p>

宝玉顿时郁郁不已，暗忖，若坐下伤疤，自己个儿成了丑八怪，可不就与林妹妹不配了？</p>

正发怔间，外间丫鬟招呼一声，随即引了宝钗、莺儿入内。</p>

媚人赶忙道：“二爷，宝姑娘来了。”</p>

宝玉回过神来，只瞥了一眼宝钗，便继续摆弄那电石灯。</p>

宝钗过来关切道：“怎么烫伤的？我方才得了信儿，知你烫了脸，赶忙找了獾子油来。”说话间递给媚人：“这獾子油治烫伤极好，每日清洗后涂抹了，月余光景连疤痕也不会坐下。”</p>

凑身坐过来，忽而嗅了嗅，道：“什么味道？”</p>

宝玉依然不言语，媚人赶忙道：“回宝姑娘，这是三姑娘借给二爷的电石灯，说是好歹有个玻璃罩子隔着，总不会再烫伤了。”</p>

宝钗就道：“味道有些难闻，不如往里头加一些冰片，想来也能中和几分。”</p>

宝玉道：“我却觉着檀香更好。”</p>

宝钗情知宝玉这会子正别扭着，因是略略坐了坐便起身离去。于宝姐姐而言，心意到了、长辈知晓了就好，至于宝玉领不领情又有什么干系？</p>

……………………………………………………</p>

转过天来是三月十八。</p>

这日李惟俭方才到武备院衙门，便被忠勇王打发小吏叫去了内府。李惟俭心下纳罕，胡乱思忖着紧忙乘车赶赴内府衙门。</p>

到得皇城左近内府衙门，入得二堂便见顺天府尹与忠勇王隔案低声商谈着什么。</p>

随着小吏进得内里，一番见礼，忠勇王便道：“复生来的正好，那山西煤矿股子一案伱可知晓？”</p>

“倒是听闻了一二。”李惟俭略略放下心来。说道：“听闻近日那山西煤矿股子……事发了？”</p>

颜承章便苦笑道：“何止事发？自昨日，每日家不下数百苦主来我顺天府击鼓鸣冤，状纸都收了厚厚一摞。手下人点算过，此案涉案银两只怕有二百万之巨。”</p>

李惟俭明知故问道：“原是如此……王爷，臣不知此案又与我内府何干啊？”</p>

忠勇王吹胡子瞪眼道：“怎地无关？受此案牵连，交易所里各类股子连连下挫，本王还想着近日将铁务股子上市，如今只怕要往后推一推了。”</p>

李惟俭心下明晰，老百姓可不管那山西煤矿的股子是不是朝廷发行的，此案一发，只道那股子是骗银钱的，各类股子口碑受了牵连，许多商贾生怕重蹈此案覆辙，悄然出手股子套现，可不就应声而挫了吗？</p>

李惟俭故作沉思道：“臣以为，此案当先行撇除与我内府牵连，当在邸报、各类报纸上刊载声明。另，趁着如今股子价钱下挫，内府当筹措资金回购一批股子。一来维持股价，以保士绅信心；二来，待来日股价上涨，也能小有赚头。”</p>

忠勇王面露得色，说道：“还用你说？本王业已打发人调集银钱回购了。”顿了顿，又道：“复生莫站着了，坐下说话。”</p>

小吏搬来椅子，李惟俭施施然落座，又纳罕道：“既然王爷不是寻臣来讨主意，那又是为何召臣来此啊？”</p>

“啧，”忠勇王挠了挠头，冲着颜承章道：“颜京兆，还是你老来说吧。”</p>

颜承章叹息着摇头不已，说道：“复生不知，此案案情虽明晰，却无法可依啊。”</p>

“哦？此话怎讲？”</p>

颜承章当即说将出来，直听得李惟俭心下暗乐不已。</p>

话说京师股子发行，大赚特赚，另有苏州水泥务，大利江南士绅。这天下人看了，又怎会不眼红？</p>

加之忠顺王前番在股子上折了不少银钱，山西有盛产煤矿，当即忠顺王与山西巡抚王伯祥一拍即合，搞了个山西煤矿股子出来。</p>

走路子递到了内府忠勇王面前，忠勇王瞥了一眼，许是直觉，觉着不甚稳妥，因是干脆束之高阁。</p>

忠顺王心里气闷，又进宫求了太上，转头儿太上又寻忠勇王递话儿。可忠勇王这人脾气执拗，便是太上发话也不曾应承。</p>

忠顺王心头暗恨不已，转头儿与一众幕僚、长史商议，有人就道：“朝廷从不曾定下规矩，说这股子只能在内府发行。既如此，王爷何不自己来？”</p>

忠顺王一琢磨，着啊！凭什么股子只能内府发行？你内府不是不让嘛，本王干脆自己来！</p>

因是大张旗鼓，一面儿投银子开发山西煤矿，一面儿四下推销。</p>

京师里都是人精，如大老爷贾赦那般犯蠢的究竟是少数。推销月余，不见气色，忠顺王又召集人手商议对策，有人就出了个馊主意。说：“既然勋贵、豪商还在观望，不若将股子兜售给贩夫走卒，只消许以重利，料市井之徒必定趋之若鹜。”</p>

忠顺王大悦！其后果然如那幕僚所说，如三姑六婆，甚至尤老安人这般的四下推销，山西煤矿的股子果然发售了出去。</p>

忠顺王本心还想着好生经营一番，就算比不上京师水务，好歹也与西山煤矿一较短长。奈何二月里得了信儿，山西煤炭采了出来，也往京师运了一趟。</p>

可一路上人吃马嚼的，折算了运费，那煤炭若想不亏本儿，起码要比西山之煤贵两倍！</p>

不往京师转运，只在山西一地售卖，算算竟只能保个本儿！</p>

忠顺王顿时愁得茶饭不思。前期开发煤矿，他可没少往里头砸钱，如今这亏本的消息一旦走漏，只怕那股子定会跌得不如废纸。</p>

又寻众人商议，有人就说：“既然不能长久经营，王爷刻下当将股子尽数脱手。再寻几个替罪羊来，如此王爷置身事外，来日就算东窗事发也怪不到王爷头上。”</p>

忠顺王深以为然，于是乎两日前待手中股子尽数出清，这才将此事引发，一日光景那山西煤矿的股子就跌得一文不值，上万吃亏上当的百姓砸了客栈，转头儿又去顺天府求告，顺带还恶心了忠勇王一回。</p>

李惟俭暗忖，这忠顺王是人才啊！也就是错生了时候儿，若放在自己那年头儿，说不得就是位金融大鳄。</p>

他面上装作愕然不已，眨眨眼道：“事涉忠顺王，不知圣人如何处置？”</p>

忠勇王恼道：“还能如何？那山西煤矿股子确有其事，经营者是山西两家商贾，我那位王兄不过出资占了大头儿，再如何板子也打不到他头上。圣人自然极为不悦，却不好在此事上置喙。”</p>

哦，明白了，就是大顺律管不着，回头儿圣人再寻旁的法子惩治呗？</p>

李惟俭肃容正色道：“如今看来，股子一事乃新生，相应律法短缺，王爷当召集人手一并参谋，尽快出台律令。不然来日旁人有样学样，怕是要祸乱不止啊。”</p>

“有理，”忠勇王抚须道：“既如此，复生这几日就来内府，待商议出了律令再管旁的。”</p>

李惟俭只得应下，忠勇王这才舒展眉头，又问过新铳事宜，听闻已然造了三千杆，这才打发李惟俭离去。</p>

出得内府，李惟俭转头儿就去了老君堂对面十条胡同儿。方才进得小院儿，那高挑丰壮的司棋便喜出望外地迎了出来。</p>

“四爷怎地这会子就来了？”</p>

李惟俭随口道：“衙门事儿少，干脆来寻你。”</p>

相携进得内中，李惟俭略施手段，二人便情炽高涨，携手入房，两下脱衣，二人登床。</p>

待停戈驻马，并枕而卧，李惟俭便道：“你可有个婶子在大观园中看守角门儿？”</p>

司棋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来，道：“正是。自打姑娘住进园子里，我那婶子几回来寻我，想走通二奶奶的路子，谋个好差事。”</p>

李惟俭嗤的一声儿不屑道：“荣国府中再是好差事，总不能替了赖大吧？除此之外，一年能得多少油水？”</p>

司棋得李惟俭资助，如今身家不菲，自是瞧不上府中差事。附和着道：“我那婶子又不知外间情形，落生府中，这眼睛可不就得盯着那几个好差事？”</p>

李惟俭思量道：“你婶子家中可有儿女？”</p>

“有两个表弟，一个十一，一个八岁，如今也没正经差事，只跟着琏二爷身边儿伺候着。”</p>

李惟俭顿时恶寒不已……这俩别是被琏二哥用来出火的吧？</p>

见他好半晌没言语，司棋赶忙道：“四爷？”</p>

李惟俭回神便道：“如今荣国府丁口众多，就算家生子也寻不着好差事。我看不如求了二嫂子将你那俩表弟放出府去，回头儿我安置在厂子里，学了好手艺，有几年家中就能兴旺起来。”</p>

司棋如今一心扑在李惟俭身上，当即闻弦知雅意，低声道：“四爷可是有事儿用到我那婶子？”忽而略略蹙眉：“莫非是——”</p>

李惟俭观量一眼，探手便‘啪’地抽了一下：“胡乱思忖什么呢？再如何，我还能瞧上你婶子不成？”</p>

司棋哼哼唧唧娇嗔不已，半晌才想明白，痴笑道：“莫非四爷是存了偷香窃玉的心思？”笑罢，仔细思忖一番便道：“那巡夜的几个婆子多是应付事儿，若有我那婶子引路，四爷说不得还真真儿就能得偿所愿呢。”</p>

李惟俭笑而不语，他虽不算好人，却也没那般下作。此时礼法，姑娘家的名节最为紧要。</p>

他想着月余都见不到黛玉一面儿，且如今比邻而居，因着年岁渐长，也不好过多与二姐姐往来。尤其四月中大伯母梁氏就要来京，若一个不好走漏了风声，只怕迎春会一时想不开。</p>

因是，他总要寻个法子与二人密会才是。</p>

当下与司棋定下计议，其后又被其伺候了一番，展眼临近未时，李惟俭这才乘车回返自家。</p>

车辚辚到得府邸前，李惟俭正挑开车帘观量，忽而便见一婆子鬼鬼祟祟自荣国府行将出来。</p>

李惟俭也不曾多想，径直去得东路正院儿，刚巧香菱方才与黛玉学过作诗，略略说了黛玉情形，香菱转而便道：“昨儿宝二爷烫了脸面，老太太便留他在家中将养。下晌又来了宝二爷的寄名干娘，施了法术，说来日一准不会坐下疤来。”</p>

咦？似曾相识啊。</p>

李惟俭不禁问道：“寄名干娘？叫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