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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不过挂着书办的名头,有此功在,立马就能得了官身。多了不敢说,那广州内府官员不敢贪墨贾芸之功,自己再保举一番,给个正九品的执事是没跑了。</p>
本道总要一两年光景,这蔗糖务才能走上正轨,不料此番竟全功而返。秋冬便要与准噶尔开战,此番只消小胜,不坠圣人声威,有京师水务、水泥务、蔗糖务这三项为大顺输血,来日再战就算用银子砸都能将准噶尔砸死!</p>
心绪大好之下,当夜李惟俭扯着晴雯好一番胡天胡地。原本情难自禁,险些便要入巷,谁料临门一脚时晴雯却来了天葵。李惟俭哭笑不得,只好任凭晴雯伺候了一遭,这才沉沉睡去。</p>
转天清早,一哨禁军护送着李惟俭朝浒墅关而去。此处乃是运河钞关,在此登官船一路北上,过长江可直抵扬州。</p>
事先李惟俭只知会了庄有恭等,余下的江南士绅一概不曾告知。若将此事传出去,只怕还要绵延好些时日方才能动身北上。</p>
如今端午已过,李惟俭既要去看望林妹妹,还要回李家老宅居停一阵,这时间上极为紧迫,因是便一切从简。</p>
待下晌上得官船,便有钞关小吏告知,苏州士绅知李惟俭不愿惊扰地方,因是便不设饯行宴,只将一些土仪送上了船。</p>
李惟俭瞧着那十个硕大的箱笼顿时哭笑不得,这内中除去两箱吃食,余下的尽数都是绫罗绸缎,连晴雯与香菱都看花了眼。</p>
李惟俭伫立船头不由得感叹道:“匆匆一行,不想竟财名远播。”</p>
香菱纳罕道:“四爷莫非又作诗了?”</p>
晴雯抿嘴笑道:“是财可通神的那个财。”她心下暗想,四爷这财名总要比才名好一些,财名引得士绅趋之若鹜,总好过才名引得那些狐媚子春心荡漾要好。</p>
“原是这般财名啊。”香菱笑了好半晌。</p>
两个大丫鬟点算过箱笼里的绸缎,晴雯这才问道:“四爷,咱们是直接回金陵吗?”</p>
“嗯……先去一趟扬州。林盐司……只怕时日无多了。”</p>
晴雯不由得暗自撇嘴。去看望林盐司?只怕是奔着林姑娘去的吧。俭四爷的心思,身边人谁不知晓?</p>
……………………………………………………</p>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p>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p>
历代诗词业已凸显扬州繁盛,盖因扬州地处运河枢纽。到了这大顺朝,虽因着海运分润,扬州府不如前明,可因着盐政,此处依旧繁华不已。</p>
李惟俭来过两回扬州,私底下与林如海聊过不少,因是了解了不少内幕。这大顺朝廷每岁盐税不过四百万两,而盐商们能赚取一千五百万两!</p>
一千五百万两啊,一年就能赚出半个京师水务来!</p>
这些盐商被银子烧的,斗富时站高楼撒金箔,抛费黄金三千两买下整个苏州的不倒翁,而后倒进河道里直接将河道堵塞了。</p>
太上南巡时,随口说了嘴‘此处少个塔’,当时扬州首富扫听了京师白塔模样,一夜之间造了个九层高的佛塔。惹得太上惊诧不已,不意盐商竟富可敌国到这般地步。</p>
李惟俭前世,苏州园林名传天下,可放到如今,这都是扬州盐商玩儿剩下的。此时江南有顺口溜:杭州看湖山,苏州看街市,扬州看园林。</p>
就是那位给太上造白塔的盐商,家里的园子一个荷花池就是十几亩,一个梅园也是十几亩,其园林之精巧,连太上见了都大为赞叹……</p>
这般多的银钱,就是皇帝看了也要眼红。是以到了政和帝当家,这才起了改革盐法的心思。嗯……所谓改革,就是要冲扬州八大盐商下手了。猪养的这般肥硕,到了年关,总要动刀子宰了吃肉。</p>
船行两日,这日头晌到得扬州。此地内府衙门派了车马迎接,李惟俭先行去到驿馆安置停当了,这才打发人望盐司送拜帖。</p>
转过天来已是五月初八,李惟俭轻车简从,只带了个晴雯随行,朝着盐司衙门寻去。</p>
这盐司衙门便在北城运司街上,车马行到街前,便见牌楼高耸,那照壁的对面便是盐司衙门。</p>
车马到得近前,门子见来者气度不凡,又有禁军随行,当即迎将上来。吴海宁道:“我家老爷乃是二等男爵,内府会稽司郎中,李讳惟俭,昨儿已送了拜帖,此番来拜见运司林大人。”</p>
门子拱手道:“原是李大人当面。老爷早有交代,李大人不是外人,请虽小的径直去内宅就是。”</p>
李惟俭挑开帘栊下得马车,冲着那门子略略颔首,随即领着晴雯往内中行去。</p>
那三开间的大门,额匾上题着‘两淮盐运使司’的鎏金大字,李惟俭心中念着林妹妹,倒是不曾留意两侧楹联。</p>
前番来此地,走的还是角门,如今却是不同了。李惟俭官居正五品,还有个正二品的爵位,怎么算都是贵客。</p>
因是中门大开,早有门子入内禀报,只须臾,内中的同知、副使连同三名判官便抖擞精神尽数迎了上来。</p>
单只论官职,这其中最高的同知不过是从五品,因是彼此见礼时,五人率先朝着李惟俭拱手道:“下官等恭迎李郎中!”</p>
李惟俭还礼时哈哈一笑,说道:“诸位同僚请了,我此番为私事而来,并非公事,倒是不用这般郑重。”顿了顿,李惟俭看向那同知道:“崔叔,不知盐司身子可曾康健了?”</p>
崔隽面色一苦,沉吟着道:“这……二月里圣人派来了御医,调养月余不见好转。三月时又请了江南名医徐大业,调理月余,前半个月方才好转了,不想这几日又……”</p>
李惟俭蹙眉道:“可知染的到底是什么病?”</p>
崔隽摇头道:“众说纷纭……不过徐神医说,盐司得的乃是毒邪淤积之症。”</p>
李惟俭眉头不展,心下暗忖,这林如海莫非是中了毒不成?转念开口便道:“罢了,崔叔且忙着,我自行去看过盐司,回头儿咱们再叙话。”</p>
那崔隽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副使见状,朝着李惟俭拱手道:“料想李郎中与崔同知熟稔,必有旁的话要交代。如此,下官等便先行回二堂操办公务了。”</p>
略略寒暄两句,副使领着三名判官回返。直到此时,崔隽才凑近说道:“李大人——”</p>
李惟俭赶忙打断道:“崔叔,这又不是官面上,咱们之间叙私谊就是了。”</p>
崔隽点点头,道:“复生啊,这一回如海颇为凶险,端午那日都命人置办寿材了。林家人听闻此事,便从姑苏赶了过来。如海病重,孙姨娘不过是个妾室,凡事都要林姑娘操持。</p>
因着几个姓林的,林姑娘可是怄了好几回气。”</p>
李惟俭顿时就恼了,还有人敢让林妹妹怄气?宝玉那厮惹了林妹妹,李惟俭明面上不好动手,私底下可没少下刀子。呵,他倒要瞧瞧,哪个不开眼的惹了林妹妹!</p>
转念一想又不对,赶忙说道:“不是说贾琏送林妹妹回来的吗?他人呢?”</p>
崔隽就道:“那贾家子弟可是姓贾,如何好住在林盐司家中?腊月里送了林姑娘回返,略略居停了几日便去了金陵。”</p>
“原来如此。”李惟俭拱手道:“谢过崔叔提点,此事自有我处置。”</p>
崔隽本还想叮嘱几句,转念一琢磨,如今李惟俭大为不同,哪里还需要顾忌那几个没起子的林家人?</p>
因是这才点头道:“好,复生快去吧。好似今日盐司身子好转,这会子清醒过来了。”</p>
二人不再赘言,崔隽打发了小吏引着李惟俭朝后头内宅寻去。</p>
这盐司衙门广阔,门厅内有仪门,其后分作大堂、二堂、三堂,又有景贤楼、清燕堂、库房以及内宅。</p>
转过三堂,自角门进得内宅里。林家管家自是识得李惟俭,眼见其随着小吏上前,管家紧忙上前迎了。</p>
“李……大人,您可算来了。”</p>
李惟俭道:“余管家,林叔今日如何了?”</p>
余管家一边头前带路,一边说道:“老爷一早就醒了,方才用了些米粥,方才睡下。如今姑娘与姨娘正照料着呢。”顿了顿,余管家欲言又止。</p>
李惟俭瞥见其神色,便笑着道:“林叔于我有提携之恩,方才听闻有几个没起子的来府上闹事,林叔抱病无暇理会,说不得今日我便要越俎代庖,替林叔当一回家了。”</p>
余管家顿时大喜过望:“多谢李大人,多谢李大人!”</p>
内宅三进,李惟俭随着余管家转眼到得正房前,遥遥便听见争吵声传来。</p>
“徐大业哪个不晓得?早年浪荡出了名的,家业败了才学得医术,他也算名医?黛玉你若是听我的,便支我二百两银子,我立刻出发,三五日便将江南第一名医叶桂寻来。”</p>
“叶桂七老八十,早就不问诊了。要我说,还是去找槐云道人,人家才是名医好不好?”</p>
有女声道:“叶老早已不问诊,槐云道人去年就云游去了,只怕——”</p>
粗暴男声呵斥道:“你个妾室,哪里有你说嘴的份儿?”</p>
另一男声道:“黛玉啊,咱们还能哄骗你不成?说不好听的,若如海有个三长两短,二伯总要接了你去姑苏养着,直到你守了孝嫁人。这都是自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二伯哪里会害如海?”</p>
就听一好似黄鹂的女声道:“二伯虽说,侄女儿自是知晓。只是徐大夫精擅此科,上月父亲业已有些好转——”</p>
粗暴男声道:“哪里就好转了?哦,半死不活好似痨病鬼一样,每日家醒上几个时辰就算好转?好不好笑?”</p>
“诶?煜儿这话可不好胡说——”</p>
李惟俭听得心头火气,紧走几步越过余管家,迈过门槛便进了内中。便见一二十出头的女子蔫头耷脑陪坐一旁,一老一少两个男的窃据主位,清减了许多的黛玉被挤到了下首。</p>
黛玉还不曾听得动静,那二人瞥见李惟俭,年轻的当即蹙眉道:“你是哪个?衙门有事儿不知先让人通禀吗?”</p>
李惟俭笑吟吟看着那人,轻声道:“滚!”</p>
此时黛玉才惊觉有人进了内中,连忙扭头观量,那蹙着的罥烟眉霎时间舒展,面上先惊后喜:“俭四哥!”</p>
李惟俭朝着黛玉笑着颔首,旋即笑吟吟盯着那男子。</p>
男子恼了,啪的一声丢下茶盏,开口就骂:“倷该只小戆头……”</p>
那年长的见李惟俭一身大红官袍,心下顿觉不对,赶忙开口阻拦:“煜儿快住口——”</p>
迟了!李惟俭面上噙着笑,两步到得那厮近前,探手薅住前襟,一把便将其拽了起来。</p>
他重生一遭,气力本就比同龄人大,那厮又是个身形虚浮的,这一提便将其提了起来。</p>
“你要——”</p>
不待其说旁的,李惟俭抡起巴掌来左右开弓,噼噼啪啪就是十几巴掌抽了过去。他这气力,连习武的琇莹都抵不住,更何况是个小鸡子也似的浪荡子?</p>
那厮顿时说不下去,一巴掌下去眼冒金星,连惨叫声都没有。十几巴掌抽过,顿时口喷鲜血不止!</p>
李惟俭略略高声道:“滚出去,莫让本官说第二次!”</p>
随手一丢,年轻的好似一滩烂泥瘫软在地,年长的急了,起身道:“你……你是谁?为何无缘无故出手伤人?”</p>
李惟俭瞧着其笑吟吟不言语,那紧随其后的余管家道:“沧老爷,这位乃是我家老爷的忘年交,二等男,正五品郎中,李讳惟俭……李大人!”</p>
李惟俭一抖手,抽出名帖来拍在‘沧老爷’身旁桌案上:“这是本官名帖,你若不服,且拿着名帖去扬州府告本官吧!”</p>
本想多写点的。可红楼文也算历史文,为了查两淮盐司衙门,查运河,查盐商,查盐税……总之这一章足足用了九个多小时,我自己都服了。</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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