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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不疼了,哈,但是痒痒的,好有趣。这种熟悉的感觉让灵鼬不禁笑出了声。

他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日子就有盼头,一切都会变好,越来越好。这样,也许有一天他就可以带着小药师和狗叔去到地表。说不准呢,他想要在蜜糖味的黑暗中永远跑下去,像只快乐的蝙蝠。

好舒服。

盲小子张开双臂,被脏水淋得半干不湿的草堆给予他裸露的皮肤阵阵钝痛。他想象着一场温和淅沥的雨,雨水浇灌着那遥远地表上的金黄麦田,它们浸润小麦错综的根系,浸润冻土,浸润钢尾兽粗糙杂乱的鬣毛,浸润车站大理石墙壁的裂隙,最终打湿自己的脸颊。

“醒了喝点这个。”狗叔端来的破碗里盛满浑浊的浅红色液体,温热香气正由它散发而出。

灵鼬肚里馋虫给勾得起劲,一跃一跃就差跳出这嗓子眼儿了,他搓搓手,将破碗接过。

狗叔保持着反常的沉默,他手里又端起半碗冰凉的杂碎汤,迟迟没动汤匙。

灵鼬感受着木碗传来的温暖,左嗅右闻,滋噜噜连吮带吞,哈口热气,汤水蓄满两个大腮帮。

穿过齿缝。前面的唇舌试着将这辛辣酸腥的汤水挽留,后面的喉咙又急着将它们一股脑拉下胃,其中一些还未融化的糖渣与沙砾滚过已被预热的味蕾。这场角力结束了,清澈暗红的汤水仿佛决堤似的冲进他的胃脘,将沿途描得滑腻。

简直比蚯蚓罐头还要美味!

“妈妈!好喝!”灵鼬舔舔嘴唇,作为惊叹他甚至下意识喊出了那个名字。

那个声音早该消散在他的黑暗中的!灵鼬摇摇头,他伤心不起来。那矮胖的女人给了他生命不是吗那已经够了。他被卖进杂耍班子也好,被转手卖给奴隶主也罢,他认识了狗叔,认识了小药师,而那些他所爱之人正沐浴在他不曾拥有的光明中,这就足够了。

盲小子憨憨一笑,狗叔拈起一块黑乎乎的碎布为他擦拭唇角。

灵鼬问道:“狗叔!糖果送到小药师那里了吗”

狗叔没说什么,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拍拍灵鼬的小脑袋,喉咙里闷出“喔”的一声。

“叔今天累坏的话就早点睡嘛,我还可以我今天可以多弄点子弹!给你买酒喝!”灵鼬话里的兴奋逐渐剥落,他阖上下唇,犯了错似的把手背在后面,“是我让叔生气了吗”

“乖。”这个字从黑鬼嘴里说出来显得有些笨拙,他起身,将没喝完的杂碎汤倒回锅里。

“唔那几点了叔”

时间在地铁中已经失去了意义,按理来说现在是那黄昏时分,莫斯科废墟仍在寒风中阴森低语,直至黑暗之潮将苏维埃的心脏吞咽,不再有礁石,不再有灯塔,不再有海燕。

这时可以听到新村庄站的落地钟敲上十七响。商铺该打烊的打烊,几家苍蝇馆子倒是挤满了屁股,从基辅站来的弗拉基米尔教阿訇又在馆子里布道,铁轨上的巡逻车旁,篝火烈酒,几名巡查队员弹起吉他为一名跳哥萨克舞的同伴助起兴来。裹着旧式军装的老乞丐正念念有词沿着月台闲逛,他的衣服来自于父辈,他记得太阳会从莫斯科东面升起,儿时的他见过银装素裹的钢铁列车卷起浓烟,从望不见的远方呜呜驶来。

沉默悬在灵鼬的头顶,像是野蛮生长的石钟乳,似乎随时会破碎崩落。

“叔带你走,去竞技场站,我们去过好日子去。”黑鬼不由分说地拉起灵鼬胳膊,在察觉到对方的抗拒后,他才减轻了力道。

“我要带着陈曦走!”这是盲小子头一次与狗叔顶嘴。

“放什么屁!走!”狗叔一声大吼,粗实的手臂将灵鼬拉了个趔趄。

“她怀着我的宝宝!”灵鼬边扒住门框,边据理力争,他这一嗓子倒是让狗叔气笑了。

“哈好,你现在去她门前听仔细了,你仔细听听里面的动静,你告诉老子你想带那奴隶走你还想怎样,得寸进尺了对吧我操!”手背的剧痛让狗叔松开手指,望着那缺了几颗牙齿的咬痕,狗叔几乎已经恼羞成怒。

“你小子回来!加西亚!”黑鬼边追边骂,他后悔自己一怒之下道出的真相,只希望那消失在他视野里的臭小子别干什么蠢事。

操。

奔跑,翻越,奔跑,跌倒,爬起。平日里熟悉的路径像是藤蔓丛生的森林阻碍着自己前进。

痛!灵鼬只觉得自己身体像是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纹。

奴隶不可能不可能!

“真不长眼你小东西。”

“治安官呢管一管啊!”

“他妈瞎啊!”

灵鼬几乎是闯了一路祸,他迎面撞上根糟朽的大理石立柱,额头当即挂了彩,他却没有吭哧半声。

他似乎并不是为了来到那扇熟悉的门前,他只是想逃离那扇门,在他看来,奔跑可以让他躲避一切。终于,来自回忆的重担压折了他的脊梁。

门很小。灵鼬机械地走向那扇木门,但那门却随着他的接近愈来愈大。大过新村庄站的隧道,大过山峦。

盲小子颤抖地将耳朵贴在门上,他已经失去了将这门推开的气力。

“站长是个好人,当年就是他的爷爷带着大伙在这里安家。”

“他将我从钢尾兽的爪下拖了回来,我的脸毁了,没他就没我。”

灵鼬想起往日居民们的谈话,大脑一片空白。

没错啊他是个好人,小药师也这么说过不对不可能!

巴掌声响亮,门内的女孩呜咽一声,随后传来男子阵阵不堪入耳的辱骂。

去你妈的!

灵鼬一拳捣在门扇上,两拳,三拳,双手鲜血淋漓。肩撞!他奇迹般撞开了那扇反锁的木门,屋内昏黄灯光散发着恶意与腥臭。

身材魁梧的站长曾是一名巡查队员,他亲手搏杀过隧道深处的变异体,射杀过来袭的匪帮。

他提好裤子,一记直踹险些将灵鼬踢飞,好在盲小子凭直觉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灵鼬咬牙切齿:“你这个混蛋”

站长扭头,望向陈曦的目光尽是冷漠的余烬:“你认识他吗”

陈曦拼了命地摇头:“快走!”

何等的光明。灯光照耀着凌乱的木板床,照耀在陈曦枯槁的面庞上,刻下血迹斑驳的痛楚,刻下阴沉的轮廓。灯光下,破烂的毛毯被小药师拽在手里,从青一块紫一块的肩膀盖到红肿的脚踝,中间是女孩微隆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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