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绮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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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都是公孙大娘的弟子，为首的李十二娘如今已长成大姑娘了，扮相十分英气，束发戴冠，不见半点女子的娇气。此前守城，她是真的上了战场，且杀了不少敌兵的。</p>

公孙大娘却已老了，正坐在台下，与杨玉环说着话。</p>

&lt;div class=&quot;contentadv&quot;&gt; “庆功宴定是要办的，只是北平王似乎不太想再加场演出。”</p>

“为何？费心排了这场剑舞，此前不便演便罢了，庆功宴上还有何不妥的？”</p>

“想必是顾不上吧，如今城中粮食不足，听闻北平王正发愁。”公孙大娘道：“还听闻啊，叛军也未真的退去了，往西边合力，准备与王师决战了。”</p>

说到这里，站在杨玉环身后的谢阿蛮插话道：“这场庆功宴，也是迎李光弼入城的接风宴。北平王一心只有李将军，想必是懒得理会这里。”</p>

“你问他了？”</p>

“弟子……没有。”</p>

杨玉环遂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嘟囔了一句。</p>

“还说要还我一个歌舞盛世。”</p>

她今日穿了舞裙，原想着排了剑舞自己也跳上一曲，听得她们这般说，颇觉无趣。</p>

恰此时，却有小黄门过来，低声禀道：“贵妃，圣人在万春殿设宴。”</p>

闻言，杨玉环神情一动，猜想，圣人如今可不会设宴，来的必是薛白。</p>

“不急，且回去换身衣裳。”她有心熬一熬他，又招过张云容，吩咐道：“你去，让典膳房给御宴多添几壶酒。”</p>

待杨玉环摆驾到了前殿，果然见是薛白。</p>

殿内摆着一张御案，一张小案几，御案上摆着酒壶、酒杯，里面却已是空的，薛白独坐在小案后，正拿着一张胡饼在细嚼慢咽。</p>

显然，他方才已经与圣人、高力士谈过了。</p>

“没有我的位置？”</p>

“长安刚解围，物资还不充裕，请贵妃再忍耐一二。”</p>

“你们先下去吧。”</p>

“喏。”</p>

“你好大的胆子，邀我私下相见。”</p>

薛白道：“暂时而言，长安城我还能说的算，过阵子就未必了。”</p>

“是是是，北平王风光无两，权倾朝野。”</p>

杨玉环负手走了几步，到了他案前，捧起那酒壶，轻轻摇了摇，见里面酒是满的，便道：“看来，薛一杯今日还一杯未饮？”</p>

“明日，李光弼就到长安了。”</p>

“然后呢？”</p>

杨玉环饮了一口酒，白皙娇嫩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晕，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问道：“然后呢？”</p>

“若能不让他看出端倪，一切都好说。”薛白道：“可若出了差池，恐怕会很麻烦。”</p>

“需要我帮你？”</p>

“也是帮你自己。”</p>

杨玉环端着酒壶，倒了一杯酒在杯子里，道：“你守住了长安，我也好生仰慕，敬你一杯。”</p>

“这是宫中珍藏，你够喝吗？”</p>

“围城这般久，好不容易解围了，喝一杯，喝了我给你出个主意，一定比高力士说的有用……怎么？怕有毒？”</p>

经历过苦守长安的压力之后，她这番话莫名很有说服力，薛白还是端起酒喝了，头一次感到酒入喉之后毛孔张开的感觉十分舒坦。</p>

他是个不擅于奖励自己的人，今日奖励了自己一次。</p>

杨玉环的目光始终留意着，见他真喝了，下意识地有个微微低下眼眸的动作。殿内不太通风，空气遂微微有些粘稠了起来。</p>

他们似乎都忽略了，酒壶里的酒是她喝过的，自然是没有毒。</p>

“你想要不出纰漏，明日你首先便得这般对李光弼。”</p>

“哪般？”</p>

杨玉环忽然俯下身看向薛白，把她那倾国倾城的脸对准他，然后，笑了笑。</p>

“这般，你得笑，得意气风发。若心事重重的，他当然知道你藏着猫腻。”</p>

薛白余光往下一瞥，酒意上来，脸颊发热，很快就酡红起来，侧过头道：“我从不把心事挂在脸上，他看不出来。”</p>

“我就看得出来你有心事。”杨玉环道：“先笑，之后还得有舞。”</p>

“舞？”</p>

“你几时见过没有舞乐的御宴，明日，李光弼到了，你将他按在这里观赏歌舞灌酒，慢慢等候圣驾。”</p>

“大可不必，我只需你伴驾赴宴时说几句话。”</p>

杨玉环却已又给他斟了一杯，道：“你再喝一杯。”</p>

“我醉了。”</p>

“醉了才好，你上次醉后写的诗还未写完，今日续上。”</p>

“哪首诗？”</p>

杨玉环提着酒壶在殿中走了两步，嘴里吟道：“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p>

吟罢，她回过头看向他，道：“这长安，太久没有诗了。”</p>

薛白揉了揉额头，道：“想不起上次念到哪了。”</p>

杨玉环道：“那就重念一次吧？”</p>

薛白并不想再吟诗，他如今不同了，不再是陪着皇帝贵妃游冶的狎臣，是守住了长安的北平王，还操心着许许多多的事。</p>

“好了，知道你贪玩，闹也闹够了，说正事吧。”薛白道：“明日未必能瞒住，但到时，还得由你圆回来……”</p>

~~</p>

薛白终是没喝第二杯，他说过正事，出了宫城。</p>

只是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出方才的画面，杨玉环微微仰起头提壶饮酒，红色的胭脂留在壶口处，之后却又倒酒让自己饮……她是何意呢？</p>

他摇了摇头，加快了马速，风吹过，使他清醒了许多。</p>

之后，转到大明宫见了李琮。</p>

如今薛白与李琮之前的关系必然是相互提防的。幸运的是，长安之围虽然暂时解了，他们共同要面对的问题却很大，接下来一段时间内，还得相互利用。</p>

“明日，李光弼便要进城，殿下若能取得他的支持，局面将大为不同……”</p>

薛白依旧是一副为李琮谋划的模样，侃侃而谈着。</p>

李琮一边听，一边观察着薛白。</p>

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得不近，但他还是看出些异样。</p>

“三郎，你饮酒了？”</p>

薛白至今依旧不习惯被李琮以这种语气唤作“三郎”，点点头，道：“饮了一杯。”</p>

“哦？不知是谁能令你饮酒？”李琮道：“此事，连我都做不到啊。”</p>

“自是圣人。”</p>

李琮用手指抚摸着脸上的伤疤，道：“原来如此。”</p>

“是，殿下放心，整个长安城都站在殿下这边，李光弼不敢轻易乱来的。”</p>

“希望如你所言啊。”</p>

等到离开大明宫时，薛白回想着李琮方才的态度，意识到自己去见杨玉环之事被李琮察觉了。此事虽没什么，李琮暂时必不会揭穿，但薛白却认为自己太不小心了。</p>

为何？平素一向谨慎，今日为何偏在此事上放纵了？</p>

他重新审视自己，脑海中便浮现起杨玉环俯身凑到自己面前微微一笑的场面……</p>

薛白抬起了头。</p>

看了眼天色，时近黄昏，他便驱马往杨玉瑶住处行去。</p>

路上，他思来想去，认为杨玉环似乎有心“试探”自己，该是想试探自己是不是真皇孙吧。</p>

~~</p>

“瑶娘可有想过？我既找回了身份，论起来与你差了两辈。”</p>

“前阵子长安城这情形，还真没顾得上想这事。”</p>

杨玉瑶故意把手指支在下巴处，想了想，眼中浮起忧虑之色。</p>

之后，附在薛白耳边，道：“我方才一想……更有趣了呢。”</p>

如此大唐风气，薛白听了也是苦笑。</p>

可惜，杨玉瑶虽也大感有趣，却是推了推他，小声道：“今日却不方便，我唤明珠过来。”</p>

“不了，明日还有大事，养好精神应对吧。”</p>

“火很旺呢。”</p>

“因为危险还没过去，睡吧。”</p>

薛白说着，在榻上躺下，闭上眼，想着明日见李光弼的事。</p>

之后不由想到，上次给杨玉环吟的《长恨歌》念到哪一句了？</p>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p>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p>

似乎是这里吧，白乐天这份笔力。</p>

迷迷糊糊中，薛白竟是又回忆起在万春殿中，杨玉环在地毯上转了个圈、裙摆微扬的情形。她穿了件端庄华贵的襦裙，脚下却是一双舞鞋，红绸衬得足背如玉般洁白……也许是因为急着想要见面，匆忙间忘了换？</p>

之后，他意识到那女人很危险，且她喜欢在危险边缘试探，遂将这些绮念挥散出去。</p>

“我要的是权柄。”他在睡梦中提醒自己道，“上进些，能做到。”</p>

这一夜睡得昏昏沉沉，天还未亮，薛白便醒了。</p>

他到城头独自等待了半个时辰，哨马来报，李光弼已经拔营起行了，今日就能进长安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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