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滩涂长海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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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和尚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别小看种庄稼，这里面包含着宇宙人生的大道理。”</p>

那个小青年不太服气，故意抬杠说：“布袋和尚，若是照你这样说，种庄稼里面也包含着佛法呢！”</p>

几个老年人赶紧呵斥小青年，说他不知深浅，玷污佛法。哪知，布袋和尚却充分肯定了小青年的说法：“你说的不错，庄稼活里的确有佛法。”</p>

什么？种庄稼能种出佛法？</p>

所有的农民大眼瞪小眼，不知他的话里藏着什么玄机。布袋和尚是语不惊人誓不休，干脆说道：“其实，直截了当地说，种庄稼本身，就是佛法的实践，就是佛法的体现。”</p>

他看到人们的目光一片迷茫，不知其所云，就耐心解释说：“佛法，并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它就是万事万物内在的法则，就是宇宙人生的真理，就是自然规律。同样，万事万物本身，也就是法理的示现、体现。佛祖释迦牟尼，并不是凭空创造了佛法，而是发现了这个法理，掌握了这个规律，达到觉悟，成了佛。佛的智慧，就是因为他是与万事万物的法则、理体是相应的，所以无边无际，圆融无碍，通达一切。佛经所阐释的教理，并不玄奥，而是宇宙人生、万事万物存在、发展的真实规律。庄稼生长，必然会遵循客观规律；因此庄稼的播种、管理、收获，也必须按照其法则，才能获得丰收。从这个意义上说，种庄稼，就是实践佛法。”</p>

听完布袋和尚一席话，那些老农民像是恍然大悟，连连说道：“难怪我们这些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反而不如你这个出家人呢，原来你是用佛法种庄稼！”</p>

那个小青年，若有所思，问道：“布袋师父，种庄稼就是修行佛法么？”</p>

布袋和尚说出来的话语很奇特。他说：“若是我在种庄稼，就是在修行。而且，我不但种庄稼是在修行，我吃饭、睡觉也是修行。”</p>

就连吃饭、睡觉都是在修行？这话人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p>

布袋和尚解释说：“不论做什么，只要专心致志、一心一意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就是在修行。这种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就是我们打坐时的境界。黄檗希运禅师说过：‘运水搬柴，无非佛事。’我曾经听一个从河朔云游而来的禅僧说，黄檗的大弟子、在镇州开创了临济宗，将佛法修行说得更直接，说吃饭、睡觉就是修行，是不是很有道理啊？”</p>

小青年来了精神，说：“师父，我和你一样，也是天天种庄稼，天天睡觉、吃饭，也就是在修行佛法啦？”</p>

布袋却说：“我是，而你们不是。”</p>

“这就太奇怪了，同样是种庄稼，同样吃饭睡觉，为什么你是在修行，而别人却不是呢？”小青年说出了大家的心事。</p>

布袋和尚笑道：“我们僧人，尤其是修禅的人，做任何事情，心都安住在当下，一心一意，全神贯注；而你们普通人，总是三心二意，杂乱用心。二者有着本质的区别。所以，你们受持教法，要躬行实践，才是修行。也就是说，唯有将修行落实到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落实到言行的每一个当下，才能体悟到禅的升华与超越。”</p>

“噢……”小青年看着布袋和尚，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p>

“噢你个头哇！”布袋和尚轻轻弹了他的脑门一下。</p>

小青年说：“师父，我说呢，你一个和尚，整天东跑西颠，不打坐，不念经，像是不务正业。原来，你每时每刻都在修行啊！”</p>

布袋和尚高深莫测的一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p>

……</p>

浙东观察使刘汉宏虽然官运亨通，升任了义胜节度使，却是一头有勇无谋的笨熊。</p>

他雄心万丈，才能平庸，与杭州刺史董昌交战四年来，战无不败，每败必战。</p>

老天爷似乎为了捉弄他，偏偏给了制造了一个足智多谋的对手——董昌手下的大将、都知兵马使钱镠。</p>

这钱镠用兵，神出鬼没，总是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以区区一个州的兵力，抵抗着浙东七个州的进攻，而且游刃有余，渐渐将刘汉宏的强大的兵力、雄厚的财力消耗殆尽，只剩了一副外强中干的空架子。</p>

董昌对钱镠说：“将军若是能攻下越州，占领整个浙东，我就把杭州让给你。”</p>

钱镠一笑，胸有成竹地说：“使君之命，怎敢不从？我不是为了贪图一座杭州城，而是越州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候，我们要痛打落水狗，不能等刘汉宏缓过劲来，再咬我们一口。”</p>

钱镠没有从距离最短的萧山直接向越州进攻，因为，从越州到杭州的整个西北方向，刘汉宏设置了一道道防线，布下了无数重兵。</p>

钱镠神不知鬼不觉将军队从杭州运送到了越州西南方向的诸暨，从这里悄悄凿山开道数百里，直接逼到了平水（距离越州仅仅二十公里）。</p>

当钱镠的大军仿佛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越州东面的曹娥埭时，守将鲍君福目瞪口呆，如同做梦一般，稀里胡涂就缴械投了降。</p>

于是，越州城直接暴露在了钱镠战马的铁蹄之下，他马鞭所指，手下的虎狼之师便扑向了空虚的城市……</p>

刘汉宏弃城而逃，率领着残兵败将一路向南溃退。他的军队与钱镠打仗人人草包，但抢劫老百姓一个比一个穷凶极恶。他们从越州到台州，一路烧杀掠抢，将沿途的人家洗劫一空！</p>

苦命的百姓叫天天不灵，呼地地不应，唯有携妻带子，背井离乡，四下逃难……</p>

布袋和尚望着蜂拥而来的难民，除了在岳林庄的路口上设立了一座粥棚，为过往逃难的人们施舍一碗稀粥之外，再也无计可施了——附近已经没了可以修筑大堤围海造田的地方，就算还能造田，也是远水不解近渴，无法救济眼下这成千上万的流民。</p>

他感到很惭愧。作为一个佛门弟子，眼看着无辜受难的人们在死亡前线苦苦挣扎，自己却无能为力，他的心如同浸泡在海水里一样苦涩。</p>

他用禅杖挑着那只布袋，漫无目标地在岳林庄后面的山野里经行。唉，正是：</p>

苍山如黛，</p>

残阳泣血，</p>

流浪儿流连暮色，</p>

叹一声犹如呜咽。</p>

风声凄凄，</p>

海潮瑟瑟，</p>

断肠人沦落天涯，</p>

怎一个“苦”字了得！</p>

不知不觉，布袋和尚已经接近了山顶上。</p>

这里是那位智慧无边的神秘老僧神秘消失、遗留给他这只布袋的地方。</p>

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昭示，他几乎是本能地向老僧插禅杖的山顶望去——</p>

于是，夕阳西照下，一株小小的松树蓬勃如火炬，燃烧在了他的眼睛中——因为他不敢相信，那光溜溜的大石头上，竟然能长出一棵活生生的松树！</p>

他趋步向前，赫然发现，这株松树，居然就是当年无名老僧插在这里的那根禅杖！</p>

虽然它已经生长出了枝条与针叶，但树干的形状，分明就是那禅杖的模样。</p>

犹如一线金色的阳光穿透了满天的乌云，布袋和尚心中灵灵明明，他双手合十，向天空之中喃喃说道：“南无大智文殊师利菩萨。”</p>

礼敬三称之后，他开始采摘小松树上那些又细又长、明显与众不同、十分奇异的松针。</p>

他手里不停地采，嘴里循环往复地念着准提咒：“南无飒哆喃三藐三菩陀俱胝喃怛侄他唵折戾主戾准提娑婆诃。南无飒哆喃三藐三菩陀俱胝喃……”</p>

他将树上所有松针全部采了下来，都装进了他的布袋里，向山下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