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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绍棠父子的厢房安置在野泉轩,与月明楼只相距一座花园。滕玉意带着碧螺和春绒在园中的甘菊亭等了一会,远远见一个身形单薄的华服少年急匆匆赶来。</p>

“表姐。”</p>

滕玉意示意春绒和碧螺退到一旁,开口就问:“那布袋呢,拿出来给我瞧瞧。”</p>

杜绍棠眼角还有泪痕,闷闷地在对桌坐下:“被阿爷没收了。”</p>

滕玉意暗暗叹了口气,还是跟前世一样,遇事只会啼哭,她问他:“为何不藏好?这下好了,还没动手就被没收了。”</p>

杜绍棠惊讶地抬起头,原以为玉表姐也会像阿爷那样指责他,哪知等来的是这样一句话。</p>

“玉表姐,你不说我?”</p>

“我为何要说你?我比你更想教训卢兆安。”滕玉意笑道,“但你想过没有,一旦叫他察觉是你做的,他极有可能把阿姐的事抖『露』出来,此事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桩无伤大雅的风流韵事,阿姐的名声却尽毁了。”</p>

杜绍棠咬牙切齿地说:“我早已谋划好了……绝不会叫他察觉的。”</p>

“很好。”滕玉意欣慰点头,“你大了,知道谋定而后动了,但即便你得手了又如何,卢兆安充其量养上半个月的伤,过后还可以体体面面做他的大才子。”</p>

杜绍棠愣了愣。</p>

“对付这种人,光打他一顿太便宜了,起码也要让他身败名裂滚出长安。”</p>

“玉表姐——”</p>

滕玉意起身踱步,前世表姐的死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依她看,那晚在竹林中勒死表姐的凶手极有可能就是卢兆安,否则表姐尸首旁的男人靴印从何而来。</p>

而且那日据她观察,卢兆安遇险时为了逃命不顾同伴的死活,足可见此人心肠歹毒,可惜此人如今在长安也算有名有姓,动手绝非易事。</p>

她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回身递给杜绍棠:“你瞧。”</p>

杜绍棠展开那东西:“这是?”</p>

“这是卢兆安这些日子的行踪。”滕玉意点了点布上的几处地名,“跟踪卢兆安的除了我们的人,还有蔺承佑的人,他应该是查到了什么,不然早把人撤走了,我们不如再耐心等一等,如果蔺承佑那边没下文,我们再好好谋划也不迟。”</p>

杜绍棠又惊又喜:“我只当蔺承佑不管此事了,却从没想过去亲眼确认一下……如果他肯出手,卢兆安绝对吃不了兜着走。玉表姐,还是你想得周到,我……我太莽撞了。”</p>

滕玉意暗想,绍棠『性』子再懦弱,在姐姐的事上还是有血『性』的,有血『性』就好说,他才十一岁,好好磨练总有能顶门立户的那一日。</p>

“你要记住了,对付这种『奸』佞小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击中对方的要害,否则非但伤不到对方,只会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滕玉意说完,看杜绍棠怔怔的,咳了一声道,“这些歪话你知道就好,不必告诉姨父和姨母。”</p>

杜绍棠忍俊不禁,若这些也算歪话,那玉表姐平日说的那些岂不句句都是歪理?其实他自小就喜欢跟玉表姐相处,可惜玉表姐嫌他爱哭不爱带他玩。</p>

“玉表姐放心,我都记在心里了。”杜绍棠笑道,他本就与姐姐长得像,一笑之下,秀丽的眉眼舒展开来,比方才的苦相不知顺眼多少。</p>

“这两日你要是没事,就多往蔺承佑身边凑凑,除了旁观他对卢兆安的态度,我还有一事要交给你办。”滕玉意取出小涯剑,“你瞧,这剑是不是黯淡了不少?”</p>

顺势把弄蔺承佑浴汤的事说了,杜绍棠的嘴越张越大:“我……这……”</p>

滕玉意比杜绍棠还要窘迫,奈何小涯所剩时辰不多了,于是虚张声势,把杏圆的眼睛一瞪:“怎么,难道你忍心看着表姐的神剑沦为一件废品?”</p>

杜绍棠的眉眼再次纠结成一团:“当然不……可是蔺承佑并不住在野泉轩,而是跟其他皇室子弟住在飞逸阁,我恐怕不好进去……哎……好……我试一试吧。”</p>

滕玉意咳了几声:“记得表姐教你的,越不好做的事越要有耐心,一次未必成功,慢慢等待时机便是。”</p>

杜绍棠挺起胸膛:“一定给表姐办成。”</p>

***</p>

晚膳由仆从送到各房,刚用完膳就有管事过来相邀,说昌宜公主和阿芝郡主来了,先前已经令人在瀑泉外架了篝火,邀小辈们前去玩耍。</p>

滕玉意和杜庭兰便辞了杜夫人,自行往瀑泉去,出来在二楼廊道遇到郑霜银等人,一行人便相携而行。</p>

滕玉意边走边四处留意杜绍棠的身影,才走到瀑泉附近的花-荫下,便有一位宫女模样的人过来道:“请问哪位是滕娘子?阿芝郡主有事找。”</p>

众女惊讶互望。</p>

滕玉意仔细看那宫女,确认是成王府的下人,接着又抬头找寻,就见杜绍棠站在一棵柳树下,她不动声『色』冲绍棠使了个眼『色』,对杜庭兰道:“兴许是问诗社作业的事,我去去就来。”</p>

宫女领着滕玉意七拐八弯绕过花庭,越往里走越僻静,滕玉意心知端福就在不远处跟着她,但仍不时瞄一瞄腕子上的玄音铃,还好有这东西傍身,提前就能知道附近有没有邪祟。</p>

到了一处玲珑的山坳前,宫女含笑道:“滕娘子,到了。”</p>

说完那话,不等滕玉意多问,躬身退下了。</p>

滕玉意驻足环顾,周遭连一个人影都不见,侧耳听了听,前方传来细小的水声,继续往里走,迎面扑来细密的冰凉水雾。</p>

原来前头不远藏着一眼碧清的水潭,上方有数尺宽的水瀑飞流直下,岸边则栽满了花丛,妖娆的花朵伴着氤氲缭绕的水雾,恍惚有种仙境般的况味。</p>

蔺承佑闲闲坐在泉边的一块山石上,像是等了有一阵了,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把手里的树枝扔到水潭里,扭头朝滕玉意看过来,腰间玉佩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叮当的轻微声响。</p>

滕玉意望着他身上那抹的莲子白,暗中庆幸自己提前换了裙裳,不然此刻两人碰面,彼此都会觉得古怪。</p>

“世子。”她笑着行了一礼。</p>

蔺承佑看惯了滕玉意穿男人衣裳,骤然见她穿件婉约的烟萝紫高胸襦裙,居然觉得有点晃眼,他咳嗽一声:“滕娘子要是不托人给我递话,我都忘了还有一串玄音铃在你身上了,你直接令人把这东西送给我就是了,何必约我见面?”</p>

为此他还得费心安排一番,真够麻烦的。</p>

滕玉意歉然道:“我也不想如此,世子你瞧,这铃铛我取不下来了。”</p>

她边说边朝他走去,不经意瞥见蔺承佑身后银光粼粼的潭水,脸『色』刹那间一变,脚下活像绊住了似的,无论如何迈不动了。</p>

蔺承佑心里暗觉古怪,她面『色』惨白,看样子吓得不轻,莫非瞧见了什么?顺着她的目光往自己身后望,除了水潭和花丛,别的一无所见,这就奇怪了,她胆子不算小,何至于一惊一乍。</p>

滕玉意很快就恢复了常『色』,却仍不敢往前走,只将雪白的腕子举起来:“不瞒世子说,自打那晚从彩凤楼回来这铃铛就取不下来了,试了好多法子,这铃铛竟越缠越紧。”</p>

蔺承佑暗自留意她神『色』,见她说话时目光始终避开水潭,脑中冷不丁冒出个念头:她该不是怕水吧。</p>

他狐疑地看了看她的手腕,起身朝她走去:“真取不下来?我瞧瞧。”</p>

滕玉意当着蔺承佑的面轻轻往下撸,但那圆滚滚的铃铛活像长在肉里似的,死活撸不下来。</p>

蔺承佑看得直皱眉:“哎,再扯就该崩断了。”</p>

滕玉意无奈道:“我怕把铃铛弄坏,只好托人给世子递话了。”</p>

蔺承佑就着她的手腕瞧了瞧,从没听说过这东西认主,但无缘无故怎会突然取不下来,他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瓶东西递给她:“把这个抹在腕子上再试试。”</p>

滕玉意见是一瓶『药』水,料着这东西抹在肌肤上有滑润之效:“我在府里的时就拿澡豆试过了,照样取不下来。”</p>

蔺承佑扬眉:“这可不是澡豆,名叫苇饵,若是抹在法器上,能叫法器的灵力消失一阵,我虽然闹不明白玄音铃在搞什么鬼,但举凡道家异宝,都有些古怪习『性』,它在青云观锁了这些年,谁知是不是养出个器灵来,你先抹上再说,对了,你带了帕子么?”</p>

“带了。”滕玉意取出帕子。</p>

这时她已经把『药』水抹在铃铛上,正要试着往下褪,蔺承佑却说等一等,把帕子厚厚叠了好几层递给她道:“先把帕子缠上去。”</p>

滕玉意不明就里,依言做了。</p>

“得罪了。”蔺承佑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滕玉意一惊,忙要把手抽回来。</p>

“别动。”蔺承佑有点不自在,“光抹上苇饵没用,还得念咒。”</p>

原来如此。滕玉意赧然咳嗽:“明白了!世子请开始吧。”</p>

蔺承佑本来很坦『荡』,她这话一说出来,倒像他真要对她做什么似的。</p>

他瞟她一眼:“你打量我会对你怎么样?”</p>

滕玉意奇道:“当然没有,我只是……”</p>

“没有就好,少胡思『乱』想。”</p>

滕玉意一噎,谁胡思『乱』想了?</p>

蔺承佑瞬间恢复了正『色』,隔着那层帕子帮她往下褪,还好帕子叠得甚厚,手指感觉不到对方肌肤的温度。</p>

可铃铛尽管滑不溜秋,却依旧牢牢扒在滕玉意的腕子上。</p>

蔺承佑颠来倒去念了好几遍咒,怎知全无效用。</p>

“怪了。”两人齐声道。</p>

蔺承佑松开滕玉意的手腕:“罢了,兴许有什么缘故,等我回去查一查再说,这东西就先放你身上吧。”</p>

滕玉意怔了一下,只求这几日没有邪祟来找她,不然她这边铃铛一响,蔺承佑马上就会知晓。</p>

“对了,这『药』水涂久了会损坏玄音铃的灵力,你赶快到水潭边把铃铛上的『药』水洗了。”</p>

滕玉意没急着把那瓶苇饵还给蔺承佑,而是先揭开腕上的帕子,果见『药』水都渗进肌理里了,她不瞧那边的水潭,只说:“好,我回去就洗。”</p>

蔺承佑却说:“来不及了,拖得越久越会损坏灵力,再说这『药』光洗了没用,还得念一段咒,不然只要贼子偷了这『药』去害人,世间法器岂不是都失效了,所以就算洗净了,还得再解个咒。”</p>

滕玉意皱了皱眉,她连靠近水潭都不敢,怎肯去水潭边绞帕子。但蔺承佑前不久才救了她一命,这串铃铛更是为了防备尸邪才给她戴上,若因为她的缘故损坏了灵力,未免也太不地道了。</p>

抬头打量蔺承佑神『色』,看他不像说谎的样子,心里疑虑消了些,她向来是恩怨分明的,尽管心里怕得要死,仍点点头道:“行。世子且等一等,我马上去洗。”</p>

说着朝水潭边走去,边走边告诉自己,只是个小水潭没什么好怕的,然而才走了几步,双腿就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p>

她流着冷汗想,假如隐去前世溺死一节,只说自己来长安途中落水留下了畏水的『毛』病,蔺承佑多半也不会起疑心,但这样下去不是法子,何不借这个机会把这『毛』病改了。</p>

蔺承佑目光复杂望着滕玉意的背影,他没猜错,她果然怕水,其实凭她的聪慧,真不想洗帕子的话,不愁找不出推托之辞,忽又想起那晚她和绝圣被尸邪困住时,她或许是怜惜绝圣年幼,或许是出于义气,居然豁出『性』命去救绝圣,那一刻她是放下了所有的盘算,全凭本心在行事。</p>

而且自从经过彩凤楼的那一晚,她对他似乎就友善了不少,此刻想是把他当作了救命恩人,所以情愿为难自己也不在想他面前耍心眼……</p>

啧,他竟觉得这样的滕玉意有点可爱。</p>

滕玉意总算又挪动了两步,脸『色』却越来越差,这时蔺承佑忽然从后头走过来,一把抽走她手中的帕子。</p>

滕玉意大感意外。</p>

蔺承佑蹲到水潭边绞了绞,起身把湿帕子递给她:“你怕水么?”</p>

滕玉意回过神来,一面接过湿帕子仔细擦拭铃铛上的『药』水,一面感激地说:“前阵子来长安落过水,至今一看到水都发怵。”</p>

她暗忖,蔺承佑看出她怕水却也没存心刁难她,可见此人虽然『性』情嚣张,也有很讲道理的时候,她顿时改了主意,试着说:“上回绝胜和弃智说法器大多藏着器灵,我本来不信,但照今日这情形来看,好像连玄音铃都有脾气,听说有些法器需用人的浴汤来供奉,不知此事确否?”</p>

“浴汤?”蔺承佑一嗤,“法器喜欢洁净之物,怎会用浴汤来供奉?别说青云观的那些法器,就连专门记载道家宝物的《无极宝鉴》上也没听说过。该不会是有人打歪主意,故意用这话来唬你吧。”</p>

滕玉意把嘴闭得紧紧的,的确有人在打歪主意,这个人就是她。本来想与他商量商量,但看蔺承佑这嗤之以鼻的态度,估计就算她说破喉咙,他也绝不可能把浴汤给她。</p>

两人因为一串玄音铃已经牵扯不清了,万一蔺承佑误以为她觊觎他……</p>

再说就算他最后相信了她的说法,浴汤是何等私密之物,把浴汤交给一个不大相熟的女子,任谁都会觉得羞耻、尴尬、恼怒吧……</p>

倘或绝胜和弃智不小心知道了,她还要不要在他们前做人?因此非但不能公然向蔺承佑讨要,还得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才行。</p>

蔺承佑到水潭边又绞了一遍帕子回来,狐疑打量她:“你在想什么?”</p>

滕玉意笑眯眯道:“出来有点久了,我担心表姐寻我。”</p>

蔺承佑等滕玉意将『药』水全数擦干,便屈起两指,低声念了一遍咒。</p>

铃铛转眼就澄亮起来,映得滕玉意细白的腕子愈发莹透。</p>

蔺承佑想起怀里的那块应铃石,滕玉意再倒霉也没有接连撞见邪祟的道理,这东西暂时放在自己身上,倒也不必担心晚间吵闹。</p>

“好了。你沿着来路走吧,会有人领你出去的。”</p>

“嗯。”滕玉意冲蔺承佑点点头,走了两步似是才想起手上的苇饵,忙又回过身,“这个忘还给世子了。”</p>

不料脚下一绊,身子径直朝蔺承佑摔去,她大惊失『色』,拼死护住手上的那瓶苇饵,结果因为太用力从袖中甩出一个拳头大的小东西,恰巧撞到了蔺承佑腿上。</p>

那是一囊胭脂『色』的汁水,即便蔺承佑躲闪得够及时,依旧溅了满身。</p>

两人都愣住了,蔺承佑低头看着狼狈的衣裳,默了好一晌,抖了抖衣袖上的汁水,淡淡道:“滕娘子这几日没怎么练功夫吧,身手还是这么糟糕。”</p>

滕玉意头一回因为暗算蔺承佑心感愧疚,可谁叫小涯急等着浴汤呢,她把手中完好无损的苇饵递给蔺承佑,懊恼地踢了踢脚下的尖石:“被这石头绊了一下……世子,实在对不住,我真不是故意的——”</p>

“罢了。”蔺承佑没好气地说,其实他本可以躲开,正因为看见脚下的那些尖石才犹豫了,滕玉意下盘功夫够稳或许不至于摔倒,但一旦摔到地上,这些尖石可够她受的了。</p>

他一言不发把苇饵塞入怀中,意外闻见空气里的甜甜酒香。</p>

他嗅了嗅,面『色』益发难看:“别告诉我这是蒲桃酒……”</p>

滕玉意赧然点头:“世子这衣裳恐怕……”</p>

这酒又甜又黏,光换衣裳可不够,要是不尽快把浸透到肌肤上的残酒洗了,不论换多少件新衣裳都会黏乎乎的。</p>

蔺承佑笑了:“滕玉意,真有你的。随身带毒-『药』暗器也就算了,居然还随身带蒲桃酒。”</p>

他瞪她一眼,迈步就朝另一个方向走了。</p>

滕玉意愧疚地目送他离去,侥幸这次没让蔺承佑起疑心,但再来一次她可就不敢担保了,心里只盼着绍棠一次就得手,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p>

过不一会方才那位宫女再次出现,领着滕玉意沿来时的路走了。</p>

到了花圃前,各府的郎君和娘子早已坐满了茵席。</p>

蔺承佑安排得天衣无缝,滕玉意刚走过去,阿芝郡主就从另一侧走来,两人几乎同时出现,活像约好一起似的。</p>

杜庭兰生恐蔺承佑又假借阿芝郡主的名头为难滕玉意,原本一直等在原地,后来绍棠过来告诉她说玉表姐另有安排,让杜庭兰先回到席上等。杜庭兰惴惴地入了席,心里却不曾踏实过,这刻见滕玉意出现,悬着的心才落了地。</p>

席上已经非常热闹了,有几个席位却空着,像是在等什么人,打听才知道,有几位外地节度使的女眷因为刚到长安,目前还在赶来御宿川的路上,要等这些人来了,才会正式开筵。</p>

滕玉意一边与表姐闲聊,一边朝来路张望。</p>

没多久绍棠果然来了,不去男席,反而径直走到滕玉意和杜庭兰身边坐下,众人也不以为意,一来杜绍棠年纪尚小,二来都知道他是二人的弟弟。</p>

杜绍棠的手微微发抖,悄悄将一个竹筒样的物事递给滕玉意,庆幸且紧张地说:“玉表姐的安排万无一失,端福的身手更是了得,东西顺利取来了。”</p>

滕玉意大喜过望:“好。”</p>

她暗中在袖中『摸』『摸』剑柄叫小涯放心,过不多久就感觉袖中有东西拱起,小涯像是迫不及待抱着竹筒闻了起来,结果才安静一下,小涯就飞快在她手臂上写起字来。</p>

“不好!这里头掺了别人的浴汤,脏了脏了,不能要!”</p>

滕玉意一愣,飞逸阁只有皇室子弟住,蔺承佑又是何等身份,他要是想沐浴,必定是下人新烧的浴汤。</p>

但小涯不至于在这个关头耍脾气,她低声问杜绍棠:“绍棠,你确定这是蔺承佑的浴汤么?”</p>

杜绍棠惊讶地放下酒盏:“没错,我一看见蔺承佑进温泉池就告诉端福了。”</p>

滕玉意一惊,飞逸阁竟有温泉池?!温泉池的水互相流通,并无一人一池之说,若在蔺承佑之前另有王公大臣沐浴过,对小涯来说自然不算纯粹的胎息羽化水了。</p>

杜绍棠不安道:“那温泉池虽大,但当时只有蔺承佑一个人进去了,难道不成么?”</p>

从小涯的反应来看,恐怕是不行的,滕玉意思量片刻,宽慰杜绍棠说:“你办得很好。今晚各方英杰来了不少,你快去男席吧,记住大丈夫心中要能藏事,待会见了蔺承佑莫要心虚。”</p>

杜绍棠没想到自己一出手就帮上了大忙,早就备受鼓舞,高兴地点点头,起身阔步去了男席。</p>

杜庭兰拽住滕玉意的衣袖:“你和绍棠在搞什么鬼?”</p>

滕玉意附耳告诉杜庭兰其中缘故,小涯突然在滕玉意手臂上用力划了几笔:来了!</p>

滕玉意抬头看过去,恰好一行贵族公子来了,蔺承佑走在最后头,身边簇拥着一大帮膏粱子弟。</p>

蔺承佑新换了一件竹青『色』襴袍,鬓边还有些湿意,说笑间朝滕玉意的方向远远瞧了一眼,很快就扭过头去了,滕玉意眼皮一跳,蔺承佑机敏过人,该不会起了疑心吧。</p>

小涯为了『逼』滕玉意再想法子,不断推搡她的胳膊。滕玉意无奈在剑柄上写道:我说,能不能换个人?</p>

小涯似被这话惹『毛』了,非但不肯答话,反而在滕玉意手臂上重重跺了几脚,然而只踩了两下,就虚弱地倒下来了。</p>

滕玉意愈加不安,小涯的灵力显然正飞快消失。</p>

她耐心哄他:他的不好再取,旁人的我都可以想法子。</p>

等了不知多久,就感觉小涯轻轻划着写了个字:淳。</p>

淳安郡王?</p>

小涯似乎妥协了:他的浴汤比不上那三个人,但也能凑活用一用了。</p>

滕玉意硬着头皮用目光找寻,就在不远处的宝翠亭看到了淳安郡王。</p>

淳安郡王盘腿坐在亭中的茵席上,面前是一端漆光油润的琴,他一贯不苟言笑,抚琴时脸上也不见笑意,但那种潇潇如竹的风度,实在引人瞩目。</p>

亭内另有不少文人雅士,或坐或卧,或『吟』诗或品茗,无不惬意风流。</p>

亭外的游廊里驻足着几位贵女,状似迤逦漫步,目光却时不时朝亭内的淳安郡王扫去。</p>

滕玉意心中直打鼓,酒筵结束后淳安郡王少不了沐浴更衣,大不了用同样的法子偷一回浴汤,可如果蔺承佑真起了疑心,再来一回无异于自投罗网。</p>

不行,不能再让绍棠和端福冒险了。</p>

而且,万一淳安郡王也像蔺承佑一样去温泉池沐浴,他们岂不是又白偷一回?</p>

想来想去,眼下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让阿爷托辞向淳安郡王讨要浴汤。淳安郡王为人谦和,料着比蔺承佑好说话许多,何况阿爷本就与淳安郡王交情不错。</p>

念头一起,滕玉意忙令碧螺去给阿爷递话,阿爷早上就跟她说会连夜赶回长安,希望这时候去还能赶得及。</p>

碧螺回来却说老爷已经走了。</p>

“霍丘说老爷走前留下了大部分护卫,让他们这几日照料娘子……老爷用过晚膳就走了,国丈带着几位国舅亲自送到山庄外。”</p>

滕玉意眉头蹙了起来,小涯这个小老头子,也不早说淳安郡王的浴汤也能凑合用。这下怎么办,难道要请姨父出面?可是比起阿爷,姨父出马显然要麻烦得多,低头看袖中,小涯已经一动不动躺了许久了,真怕他挺不过今晚。</p>

她焦灼地思量一番,带着碧螺和春绒起了身。</p>

杜庭兰讶道:“要做什么?”</p>

滕玉意低声道:“还是这剑的缘故,小涯快不行了,我得尽快去寻姨母帮个忙。”</p>

杜庭兰也起身:“我陪你去。”</p>

滕玉意摇头:“姐妹俩一起离席太打眼,阿姐留下来帮我遮掩遮掩,横竖端福不会离我太远,我去去就回。”</p>

那边蔺承佑想起方才的事,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虽与身边人玩乐谑笑,眼睛却时不时瞄一瞄对面的滕玉意和杜绍棠。</p>

忽然发现滕玉意探究地望着前方,他不动声『色』看过去,发现她竟暗暗打量皇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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