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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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玉意心里嗤之以鼻，脸色却一正：“小人可从不做坏事。”</p>

蔺承佑睥睨着滕玉意：“你刚才说要向我道歉，就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就算赔礼了？”</p>

“怎么会？小人可是诚心诚意要向贵观道歉。”</p>

话虽这么说，身子却不动。</p>

蔺承佑意味深长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不会让你赔罪吧。”</p>

滕玉意在心里盘算，她白得了两包痒痒虫，今晚翡翠剑又解了咒，仔细算来，并无损失。</p>

倒是蔺承佑，无缘无故被人算计走了虫子，心里必定不痛快，此人嚣张狂妄，今晚不让他心里舒坦了，往后定会找她麻烦。</p>

她日后还要在长安行走，得罪蔺承佑对自己毫无好处。不就是赔礼么，就当是给清虚子道长赔个罪吧。横竖出了彩凤楼，往后她与蔺承佑绝不会再有交集了。</p>

她笑眯眯看着蔺承佑，心中默念“多谢清虚子道长赐的痒痒虫”，便要把他当成老头子来赔个礼，那边供桌的底下忽然传来闷响，蔺承佑转身就走：“现下我忙着捉妖，等我闲下来了，你自管行礼，我受得起。”</p>

说毕快步走到供案前，一弯腰就不见了。</p>

绝圣快步跟上：“王公子，快。”</p>

滕玉意拔剑出鞘，却听蔺承佑在里头道：“别。王公子，我已经解开煞灵环了，你目的达到，自可回府了。”</p>

“回府？”滕玉意看了看仍呆在一旁的弃智，“弃智小道长受了伤，不用我帮忙掠阵了？”</p>

蔺承佑的声音远远传来：“此地凶险，会用法器不代表能护阵，再说我可没有让女子帮着护阵的习惯。你该去哪去哪，别跟着我就行了。”</p>

蔺承佑和绝圣一眨眼就不见了，弃智忧心忡忡地望着屋内的供案。</p>

滕玉意再一次检视弃智的右手，发现他那根折断的小指已经肿胀淤青得不像话。</p>

“伤口得赶快处理，否则会留下病根儿。很疼吧？我先带你去看医官。”</p>

弃智担忧地摇摇头：“滕娘子，我不能走，这阵法能在此处屹立近百年，所镇之物必定非同小可，现今少了个护阵之人，我担心师兄他们会有危险，王公子你放心，师兄给我服了药，已经不怎么疼了。”</p>

他用另一只手擦了擦眼角，嘟囔道：“师兄一定很生气，走的时候都没看我一眼。”</p>

滕玉意啧啧称奇，这小孩真是榆木脑袋，先前为了帮她解开煞灵环宁肯自断一指，如今又不顾伤指在此守候。</p>

“你师兄生气是他的事，你捏不得决使不了剑，留下来也是百搭，何不趁此机会出去包扎疗伤，横竖附近就有医馆，来去费不了多少工夫。”</p>

弃智固执地摇头：“我虽伤了一指，看顾阵眼还是绰绰有余的。”</p>

滕玉意斜睨他：“你想过没有，刚才你师兄故意不安排你，兴许是想让你趁这个机会出去处置伤口。”</p>

弃智面色发亮：“对哦，这真像是师兄做得出来的事，师兄嘴上不肯饶人，但一直对我和绝圣很好的。”</p>

好？滕玉意心中冷哼，她不过是信口胡说，目的是劝弃智出去治伤，谁知弃智顺势就夸起蔺承佑来，此子算好人的话，世上就没有恶人一说了。</p>

弃智精神一振奋，话也跟着多了起来：“师兄定是觉得自己足够对付妖邪才这么说，但师尊他老人家曾说过，阵眼外头千万不能离人，所以我绝不能走。”</p>

萼姬抱紧双肩凑近他们：“平日虽觉得这地方阴气重，但也不至于冷得像个冰窟窿。公子，道长，奴家害怕得不行了，何时回前楼？”</p>

话音未落，供案上的帷幔忽然无风自起，灯影昏昏惨惨，照得那尊金童面目阴森。</p>

滕玉意留神四周，忽听霍丘呵斥，扭头一看，萼姬正一个劲往她身后贴。</p>

滕玉意奇道：“萼姬，你这是作甚？”</p>

萼姬打了个哆嗦：“不知为何，老觉得四处冰冷，整间屋子也就王公子身边暖和些。”</p>

弃智拍了拍头：“王公子这把剑可以辟妖邪，寻常邪魅不敢近你的身，萼大娘会觉得你身边暖和不奇怪，但即便这样的法器，也仅能护你一人，可见这底下的东西有多邪门了。师兄说的对，此地凶险异常，你们需得尽快离开。”</p>

滕玉意道：“我们走了的话，你一个人可应付得来？会不会害怕？”</p>

弃智拍拍胸脯：“不怕，我可是清虚子道长座下的三清道童，向来只有邪物们怕我，没有我怕它们的道理。”</p>

滕玉意对萼姬道：“你到小道长身边去，看看他身边暖不暖和。”</p>

萼姬试着过去，旋即又跑回来，边跑边打寒颤道：“冷冷冷。”</p>

滕玉意皱了皱眉，弃智的修为显然还不足以应对这局面。</p>

弃智看出滕玉意犹疑，低头从怀中取出符纸，当风一晃，指尖燃起幽蓝火苗：“萼大娘，适才我是没施法，你再过来试试，我周围是不是暖和多了。”</p>

萼姬早一溜烟跑出了小佛堂：“小道长，你自己慢慢玩吧，萼大娘得回前楼了。公子，再不走奴家可就先走了。”</p>

滕玉意扬声道：“喂，卷儿梨存亡未卜，你是她假母，这就放心走了？”</p>

萼姬远远答道：“奴家一不会捉妖二不会除祟，留在此处帮不上忙不说，说不定把自己的命给搭上，反正有青云观的道长在此，奴家有何不放心的。”</p>

滕玉意料着以蔺承佑之能，不会让师弟出事，她并非道家中人，这趟浑水她趟够了，既然煞灵环解开了，再没有留下的理由，便对弃智道：“那我们先走了，你当心些。“</p>

弃智猛地点头。</p>

滕玉意随霍丘出了门，萼姬越往前走越害怕，听到后头的脚步声，又掉过头奔回滕玉意身边。</p>

走了一小段，只听暗处女人咯咯娇笑一声，有人从花丛中快步跑过去，脚步遁去的方向，分明冲着弃智所在的佛堂处。</p>

萼姬捂着嘴颤声道：“王、王公子，你听到了吗？那不可能是人吧，谁能跑这么快。”</p>

滕玉意凝神静听，小佛堂传来弃智的呼喝声，乱了一阵，接着便沉寂下来，她心中一紧，握住翡翠剑道：“去看看。”</p>

霍丘犹疑了一下：“公子。”</p>

滕玉意率先往回走，她并非心肠易软之人，但翡翠剑的灵力是弃智帮着恢复的，法子虽是笨了些，可他说白了还是个孩子。</p>

而且早在二楼被簪花郎君奇袭时，弃智的镇坛木就已经裂成了两半，现在他手受了伤，身边再无人相帮的话，没准会出岔子。</p>

萼姬没料到滕玉意会返回，惶惶然留在原地，只听夜风呜呜咽咽，仿佛厉鬼在啼哭，她跺了跺脚，无奈追回去：“王公子等等我。”</p>

滕玉意奔到小佛堂，进门就看见弃智一只手掐在脖子上，另一只手正吃力地将符往后贴，明明背后空无一人，脸上却清晰可见好几只暗红的掌印。</p>

他面色铁青，嘴唇已经开始发乌了，霍丘从未见过这种诡异景象，吓得脚下一个趔趄。滕玉意拔剑出鞘，越过他刺向弃智身后。</p>

不等她袭过来，弃智已然将符送到了脑后，空气里恍惚闻见一丝焦臭味，脖颈上的怪力松开了。</p>

弃智喘吁吁道：“王公子，我、我能应付，只怪它们一下子来了好多只，不然我早就清理干净了。”</p>

滕玉意盘腿在他身边坐下：“是，你是能应付，就是吃力些而已。你师兄真没说错，你们真得好好历练历练，你师兄快出来了吧？这地方太古怪，我留下来帮帮你，省得你命丧妖物之手。”</p>

弃智感激地看一眼滕玉意，起身在滕玉意周画了一个阵法，接着又走到霍丘和萼姬身边画阵，</p>

萼姬低头环视：“这是在做什么？”</p>

弃智道：“你们未开天眼所以看不到，现在屋子里还有几只，只因畏惧王公子的剑光所以不敢近前，我在你们周围再画个赤子太尊阵，这它们就更不敢过来了。方才我准备不及时，所以才会被它们暗算。”</p>

萼姬吓得咬住舌头：“屋、屋子里还有几只？”</p>

弃智看一眼门口：“无妨，它们已经退到门外了。”</p>

滕玉意低声道：“你说的‘它们’，究竟指的是何物？”</p>

弃智小声：“像鬼，但身上有妖气，这种情形不常见，我看着有点像……有点像被妖物害死之后，逢怨气而生的厉鬼，因为长期为妖物所驭，沾染了不该沾染的习性。”</p>

能驭厉鬼之妖，岂非足智多谋？滕玉意后背掠过一阵凉风，下意识看向供案： “怪不得要花这样大的阵仗镇压此物，底下这东西究竟什么来历。”</p>

她突然想起在二楼廊道尽头遇到那妖异时，好好的厢房变成了一所废弃庭苑。</p>

“之前你被妖物困在门口时，你身后那间庭院里满是大雾，我隐约瞧见院子里有一口井，你目力比我更好，当时可看到了别的？”</p>

“井？”弃智一惊，“为何我看到的是一家卖胡饼的店肆。店肆前的胡人男子在打骂一个小娘子，那小娘子手里抱着筚篥，岁数跟我差不多大，胡人骂她‘琼芩娃’还是什么‘情芩娃’，我看男子打得太凶想跑过去阻止，结果不小心误入了妖物的陷阱。”</p>

“怪了，为何我们看到的东西不一样？”</p>

萼姬却脸色大变：“小道长，你说那胡人叫那女孩‘琼芩娃’？”</p>

“怎么了，萼大娘。”</p>

萼姬表情说不出的古怪：“‘琼芩娃’是卷儿梨的本名，奴家买下她之后才给改的卷儿梨，她阿爷就是胡人，从前总打骂她。”</p>

弃智愕然：“真是奇怪了，我为何能看见这些？”</p>

滕玉意想了想：“你忘了，我们困在门口时，卷儿梨正好失踪了。”</p>

弃智道：“我懂了，这应该是卷儿梨藏在心里的最深的执念，就不知为何会被妖物引出来，还用此来设下迷阵。王公子，你在迷阵中看到的那口井又作何解？”</p>

这时霍丘突然提刀站起来：“公子，这金童像在动。”</p>

众人悚然，滕玉意望着供案上的那尊金童像，本以为眼花了，定睛一看，果真在摇晃，金童的面庞浮动在光影里，原本天真的表情变得古怪扭曲。</p>

再一看，动的哪是金童像，分明是金童像底下的供案。</p>

眼看供桌已经摇摇欲坠，滕玉意拔腿就往外跑：“不妙，快走！”</p>

跑了几步察觉手中的小剑有些发热，低头看去，才发现剑身似乎比以前更要炽目。</p>

还未跑到门口，供桌轰然倒塌，腾起滚滚尘烟，突然从地下蹦出两人，一口气穿过烟尘跳到地上，滕玉意定睛一看，是绝圣，他身上背着个少女，梳着双鬟穿着襦裙，滕玉意大喜：“卷儿梨。”</p>

“太好了。”弃智大喊，“救出来了，绝圣，师兄呢？”</p>

绝圣脸色直发白，勉强要开口，“哇啦”一声吐了出来。</p>

弃智一惊，忙过去帮忙，绝圣却大喊道：“别过来，快跑。”</p>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轰然巨响，供桌和那座金童像一并在他身后碎成了齑粉，又有一人，犹如利箭离弦，从底下窜天而起。</p>

弃智骇然道：“师兄。”</p>

蔺承佑凌空一跃，反手将手中拂尘打向自己胸腹处。</p>

滕玉意掉头就逃，蔺承佑这是疯了，干吗往自己身上招呼，但等她回头看清他身上缠着何物，不由大惊失色。</p>

只见蔺承佑躯干上缠着一条的金色物事，那东西粗若槲斗，面覆金鳞，每游动一寸，便会绽出一片金波漾漾的异光。</p>

蔺承佑当空往后一翻，带着身上那怪东西横冲直撞：“不就是抢走了你的猎物吗，何至于跟我拼命。再缠着我不放，我可就大开杀戒了。”</p>

这话全无效用，那怪物仍在蔺承佑身上游动，要不是被拂尘打得没法使出全力，说不定早将蔺承佑缠死了。</p>

蔺承佑边骂边往房梁上纵，妖异如影随形，硬被拖出来一大截，滕玉意倒抽了一口气，那东西金麟璀璨，身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p>

她扭头就逃，弃智却再一次扑回去。</p>

绝圣嚷道：“弃智，妖异忙着对付师兄，我们先把卷儿梨救出去。”</p>

两人抱起奄奄一息的卷儿梨，合力将其拖出了小佛堂。</p>

滕玉意一口气跑上甬道，就听绝圣和弃智在后喊道：“滕娘子，烦请你帮个忙。”</p>

真当她是菩萨了，滕玉意跑得更快了：“我帮不了！”</p>

绝圣喊道：“不不不，滕娘子帮得了，佛堂里满是妖气，卷儿梨很快会中妖毒而亡的，滕娘子帮忙把她带回前楼即可，我们去帮师兄应对那妖物。”</p>

霍丘脚步迟疑：“娘子，要不要小人把人带过来？”</p>

滕玉意咬了咬牙：“弄过来就走，余下的事不与我们相干，那东西那般骇人，我们逃命要紧。”</p>

说着一径往前跑，没多久霍丘追了上来，滕玉意余光瞥了瞥，霍丘果真把卷儿梨背来了。</p>

迎面却看到好些壮丁赶来，个个拿刀动杖，原来萼姬逃出去的时候惶惶呼救，把彩凤楼的庙客和护院都惊动了。</p>

滕玉意忙道：“你们最好别过去，小佛堂有妖异，青云观的道士正在里头斗法。”</p>

“妖异？”为首的护院啐了一口，“我们在平康坊待了这些年，从来没听说过有妖异，今日主家不在，你们深更半夜闯入后苑不说，现在又拦着不让我们往里走，该不是在做什么勾当，怕被我们捉住吧。”</p>

另一位壮汉粗声粗气道：“瞧，这不是卷儿梨么？早先萼姬说卷儿梨失踪了，原来被他们掳走了。你们好大的贼胆，还不快把人放下，敢在彩凤楼撒野，先卸下你们一对膀子再说。”</p>

他们凶悍惯了，说话间就开始朝霍丘身上招呼，可惜这样的市井之徒，又怎是霍丘的对手，拳头还没碰到霍丘，就被一脚震飞。</p>

滕玉意恼火极了，好心劝他们走，非要找麻烦，便笑道：“贼首还在小佛堂里，你们光顾着对付我们，别忘了佛堂里供着你们主家的宝贝，快去小佛堂抓人去吧。”</p>

汉子们愣了愣，人人都知道后苑有间佛堂，平日专门有人供奉不说，还不许人随意接近，此刻那里头动静不小，该不会真挖到了什么宝贝吧。</p>

为首的汉子果真上当，不顾疼痛爬起来道：“一个都别放过！先打断他们的腿，再送到里正处发落。”</p>

于是兵分两路，留下一半对付霍丘和滕玉意，剩下的直奔佛堂，霍丘应对他们本就不在话下，人一少更是游刃有余，不过两三招，就将众莽汉打得七零八落。</p>

主仆俩得以脱身，急着往前奔，却听方才那护院惨叫一声：“啊啊啊啊啊啊～～～娘啊，吓死人啦！”</p>

他声音凄厉无比，像是魂都被吓没了，余下的也是鬼哭狼嚎，一个个丢魂落魄从佛堂里爬出来。</p>

他们身后，紧接着又掠出两人，只见妖物缭绕，绝圣和弃智合力拽着一根银链，拼命往前跑。</p>

佛堂里隐约传出蔺承佑的声音：“再跑快些，当心它逃了。”</p>

绝圣和弃智使出吃奶的劲，一口气跑出去丈余远，银链长而细，在夜风中泠然作响，突然像是抻到了尽头，绝圣和弃智一下子收力不及，差点摔出去。</p>

两人一骨碌爬起来，嚷道：“师兄，如何？”</p>

佛堂光影明灭，传来声声巨响，仔细分辨起来，像有什么重物在猛烈撞击梁木，咚咚的震鸣落在心头，叫人耳鸣目昏。</p>

众人恶心欲呕，只听噗噗一声巨震，空气里有如掺入了腥浓的怪臭，一条人影冲出云雾，像是急于逃命，连飞带纵滚到了地上。</p>

“师兄。”绝圣和弃智冲上去搀扶。</p>

蔺承佑的道袍上满是脏污血渍，趔趄了好几下才站稳，并不开口说话，先捞起地上那几个壮丁，而后带着绝圣和弃智，开始发足狂奔。</p>

一口气奔到后苑门口，蔺承佑把人扔到地上，喘着气道：“好厉害。打不过打不过。”</p>

滕玉意和霍丘就在不远处，眼看连蔺承佑都弄得这般狼狈，不由停下了脚步。</p>

绝圣和弃智一惊：“它逃了？”</p>

“我打不过，只能让它逃了。”</p>

两人急声：“我们不是用锁魂豸捆住它了吗？为何还是逃了。”</p>

蔺承佑道：“它扯断了自己的尾巴，溅我一身臭血，走的时候顺便放了妖雾，那妖雾甚毒，幸好师兄我跑得快。我要是还不赶紧出来，你们只能给我收尸了。”</p>

说着掉头往回走，绝圣和弃智追上去：“师兄，你还要去地窖么？”</p>

“妖邪受了伤又暴露了老巢，估计会逃到别处去，我们得想法子弄清它们的来历才行。”</p>

“它们？不就是一条金蛟么？难道还有别的东西？”</p>

“金蛟？ ”蔺承佑道，“分明是一只禽鸟，为了迷惑我们才故意化作金蛟来害人，说来奇怪，若只是一只禽妖，当年犯得着弄这么大的阵仗来镇压么？我估计底下本来还有更厉害之物。”</p>

就在此时，前方人影绰绰，一行人带着灯笼过来了，仓皇奔到跟前，领头的却是萼姬。</p>

萼姬脸色黄黄的，颤声对身边一位中年男子道：“小佛堂里好生吓人，估计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妖异，主家，不能再瞒着了，这样下去早晚会出大事。”</p>

男子绫罗裹身，年纪倒不大，顶多三十出头，鼻梁处像是受过伤，无端塌下去一截，本是一副英俊的长相，就这样破了相，再就身躯太壮硕，脸上有些油光光的。</p>

这人显然就是彩凤楼的店主了，瞥见蔺承佑，他愣了愣，热情迎上来：“这位就是青云观的清虚子道长吧。”</p>

绝圣和弃智尴尬地笑笑，萼姬连忙附耳对店家说了句什么，店主脸色微变：“原来是——”</p>

蔺承佑笑眯眯打断店主：“原来是什么？”</p>

店家甚是识趣：“原来是青云观的老道长，小人叫贺明生，给道长请安。”</p>

“你是彩凤楼的主家？了不起，竟偷偷在后苑藏了这样的好东西。”</p>

店主吓得声音发飘：“道长，贺某盘下这铺子时，并不知会出这样的事。”</p>

蔺承佑道：“方才你也瞧见了，那邪物来历不小，要想活命的话，趁早把来龙去脉说出来。”</p>

“小人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p>

“妖物已经逃了，先把后苑先封住。”蔺承佑从怀中取出一沓符纸，“我尽快把此地排查一遍，大约需半个时辰。在那之前你们把符纸贴在各处门窗上，令伶人们待在自己房中，未得准许不许乱走。”</p>

滕玉意令霍丘把卷儿梨交还给萼姬：“好了，没我们的事了，我们走。”</p>

谁知蔺承佑道：“慢着。”</p>

慢着？滕玉意扭头看他：“阁下还有何见教？”</p>

蔺承佑视线落在滕玉意的脖颈上：“你中了妖毒，走出彩凤楼即刻会没命。”</p>

滕玉意笑道：“我都未跟妖物打过照面，何来中毒一说？”</p>

蔺承佑笑起来，慢慢走到滕玉意跟前：“贫道好心提醒王公子，王公子偏不肯信，不如我帮你数个数，你看看能不能走出彩凤楼，三、二、一。”</p>

滕玉意走了一步，暗忖，这厮到底是不是在耍弄她？</p>

又走一步，忽然头晕目眩。</p>

第三步她不想走也得走了，因为身子开始晃荡了，脚步一乱，一下子踏出了好多步。</p>

她吃力地转过身，直勾勾看着蔺承佑，只觉得这厮忽远忽近，想迈步，脚下却开始打结，舌头也不对劲了，发麻发钝，犹如吃下一大盘胡椒，耳边霍丘惊慌呼喊着什么，怎奈她一句都听不懂。</p>

蔺承佑坏笑着看她一眼，对绝圣和弃智说了几句话，掉头就要离开。</p>

滕玉意胳膊发僵，仍不忘摸向腰间的蹀躞带，恍惚对准了蔺承佑，也不确定摁下机括没，身子猛地往前一栽，接下来什么都不知道了。</p>

等她再有意识，就听到耳边有人说话。</p>

“滕娘子也太厉害了，昏迷前也不忘算计师兄。”</p>

“难怪滕娘子扮成胡人，原来是为了方便在腰间的蹀躞带里藏暗器。真没想到，师兄跟那样的妖异近搏都毫发无损，却被滕娘子的暗器给扎中了胳膊。”</p>

“滕娘子心事很重呀，别的小娘子出门无非带些脂粉和果子，她竟随身带着毒药和暗器。”</p>

“这也不奇怪，别看滕娘子柔柔弱弱的，她可是名将之女，我只奇怪师兄为何没能躲开。”</p>

“师兄也是始料未及吧，谁能想到滕娘子当时都那样了，还能在背后暗算他。”</p>

“我觉得滕娘子这样的好人，不会随便害人的，她一定误以为是师兄害她中毒，所以拼死也要还击，其实滕娘子不知道，师兄是要给她解妖毒的。也不知那簪子上抹了什么厉害毒药，师兄到现在还说不得话。”</p>

“唉，这下完了，师兄这是头一回中暗器吧，解毒的药都用遍了，还是口不能言，要是一直想不出法子，师兄怕是要气死了。”</p>

“已经气得不轻了，你没看到师兄的脸色——”</p>

“嘘，滕娘子好像醒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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